38.苏醒
【无】
卓封润的踪影在视野范围内遁形,不过他的声音却让刚刚进入树林的未来第一学院等人无限氤氲于心。
“钟晓峰——!”安顺平高昂又绵长的喊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他双眸噙着眼泪去查看钟晓峰的伤势,未来第一学院的援军终于姗姗来迟。卓封润并没有夸大毒药的功效,但是这并不妨碍安顺平破涕为笑。
针管虽然穿透了衣袖的布料,但是却没有办法穿透材质坚硬的臂环。确认了钟晓峰还活着之后,他止不住眼泪地重复着:“太好了,太好了……”
“那个臂环……唔……”虽然没有走近,但龙欣也从安顺平的反应中知道了事情的结果。
“之前还纳闷着为什么星沐会送这种礼物,现在算是明白了,原来世界真就如此玄学。”杨星辰走到龙欣并肩的位置站定,笑了笑,说道。
“玄学吗……”龙欣思忖着喃喃道,“这才不是他们之间什么默契、缘分的体现呢……明明就是巧合而已。”
“哈哈。”杨星辰也没有因为这番务实的话而愠恼,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笑了之。
另一边,发射器旁边的位置,尉迟穆端详着简陋机关咕哝道:“就是这个陷阱弄晕了钟晓峰吗……有一点,额,不可思议……”
“确实,不可思议。所以……嗯。”纪寒用冷静、缜密的语气道。至于他欲言又止的内容是什么,我们也不得而知。
队伍里分出几人,将钟晓峰抬上了简易担架小车,往基地方向运送去。安顺平默默地站起身来,无声擦拭着眼泪。
“是一位勇士用自己的死亡,换取了他的生还哦!这种舍己为人的品质值得我们学习!”蓝新橙却绽放着和安顺平截然相反的笑靥,对着周围的人们号召着。
“袁勋吗……”龙欣看了看树根旁死去的尸体,神色平静地喃喃道,然后随即又转头看向蓝新橙,“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确实,在这里的所有人中,除了蓝新橙全都来自于未来第一学院。
“原因是秘密哟!”蓝新橙调皮地眨了眨眼,然而语气难得郑重一些地说道,“而且,按照你们那个速度的话,可救不下晓峰哥哥。”
“呵,虽然不清楚你是何居心。不过,我会亲手了结这段恩怨的。”
【安顺平】
黄昏之前,我们顺利把钟晓峰接回了基地,送到了飞艇上的医疗舱展开治疗。
钟晓峰现在可谓是集众望于一身。当他确认生还的消息传回到基地中时,就连整座基地的最高指挥司徒乐乎都不吝啬前来探访的时间。许多人熙熙攘攘地围观着钟晓峰被安置入医疗舱——也就是病房——然后随着看热闹的心理被淡化后又逐渐散去。
这里的医疗水平绝对是落后的世界平均水平至少十几年的那种程度,所以笼罩在我心中的忧虑依然没有完全消散。最主要的是一直听说远征军中有人想要戕害他,所以我主动请缨了钟晓峰的“病房护卫”这一职务。
唔……当然了,这个可能有些中二的名字自然是我为了方便概括而现编的。
钟晓峰还没有醒来,我也把我的居住场所搬到了他所在的病房。队伍那里的事务暂时交给杨星辰处理,我现在一心一意只为一个人。所有进出病房的来访者,都需要经过我的允许以及接受我的监视。
就算是司徒乐乎也不例外——他本人倒是挺欣赏或者说至少不反对我这种做法的,不过他也没有再次专门来探访钟晓峰就是了。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钟晓峰还没有醒来,这时候本就不太可能有人会前来造访。不过现实很快就证明了我这份想法的谬误,而且还令我大吃一惊;除却安置时的碰面之外,第一位再度造访的客人竟然是蓝新橙。
“你来干什么?他还没醒呢。”由于我还抱着那样的想法,所以我第一句话的意图就明显是想把对方打发走。
蓝新橙却展现出他那常有的不合常人的逻辑,微笑着说道:“这正合我意呀,我就是想来拜访下还没醒来的他呀。”
“为什么?怕不是想要有什么不轨之举吧?”我迅速拉起警惕性的防线,用审视的眼光看着一直装作天真的他。
“我觉得顺平哥哥你大可不必在这个方面怀疑我,如果我想让晓峰哥哥告别这个世界的话,我当时只需要什么都不做,你就连成为这个‘病房护卫’的机会都没有。”
闻言,我的眼神瞬间心虚了几分,一开始隐隐显露出的居高临下之势也转为迟愕。
“啧啧。”虽然天真烂漫的口气中含有的咄咄逼人之意让我有些不太舒服,但是我也无法否认他说的是实话,“那,你进来吧。不过先说好了,我会盯好你的!”
“谢谢哥哥!”蓝新橙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从我开出的门缝中钻了进去。我暗自叹了一口气,跟着进去的同时顺便带上了门。
蓝新橙完全是有目的而来,他每一步的行为都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他先是蹲坐在床边,撸起钟晓峰的袖管,似乎是想寻找某个东西。可在两边都查看过而家收到空空如也的结论之后,蓝新橙朝我露出疑惑和求助的神色。
“那个……星沐酱送给晓峰哥哥的那个臂环,现在在哪里呢?”蓝新橙以纯澈的眼眸仰望,向我询问道。
“啊,医务人员说为了方便治疗,所以就先给取下来了。”我朝他解释道,“现在是在我这里,不过你先说你要它干什么?”
“我觉得那个臂环很好看啊!所以就想再好好欣赏欣赏!”蓝新橙显然是不准备老实回答我,继续按照一如既往的节奏来装傻。
“唉,算了,你要欣赏就拿去欣赏吧!”稍微思考了一下风险性之后,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选择了允许。
“谢谢哥哥!”蓝新橙笑逐颜开地接过原属于钟晓峰的臂环,真就开始入神地欣赏起来。我默默且仔细地注视着蓝新橙的一举一动,如果排除掉他真的只是在单纯欣赏而已的话,他现在行为的意义也就只剩下浪费时间了。
而我也懒得去催促他,毕竟我甚至已经可以差不多预知到他会对我的言行作何反应。
结果到最后,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除了告别就没再说过其他的话。蓝新橙临走之际将臂环还给了我,我也并不认为他能够在我的眼皮底下对这个臂环做什么手脚。
正准备送走这位某种意义上的不速之客时,蓝新橙于门缝外探进头来,依依不舍似的多留下了一句话:“对了,如果改天有时间,我还会再来玩哟!抱歉,麻烦顺平哥哥了!”
“你没有必要专门跟我说一下这个吧?更没有必要说得这样肉麻。”
“可能吧,不过长辈不是总教育我们要礼貌吗?”蓝新橙故作为难状,单手抵着腮帮陷入徒有其表的沉思。
“好了,再见吧!”我打心底里觉得和蓝新橙这种人交流是一件麻烦事,所以用稍微委婉一些的礼貌方式下了逐客令。
蓝新橙气鼓鼓地抱怨道:“啊~~真是无情啊……不过,嗯,好吧!”
这回他是真的离开了,我也由衷地舒了一口气。从内测关上舱门,我做回墙边的金属制椅子上,散视着对边墙壁和天花板的折角兀自沉思起来。
本以为会在钟晓峰苏醒之前执意来访的人只会有蓝新橙一个,可很快来自外界的尘嚣又打破了宁静——其实我也该预料到的,毕竟在蓝新橙来之前,我还以为这个数字会是零呢。
“那个,我能去看看钟晓峰吗?”来者也不是其他人,正是曹凰。
“你可是榜上有名的敏感人物啊!现在袁勋死了,而且还是保护晓峰而战死的,你的位置可就更加尴尬了呀。”我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行?不过我自认为语气还算舒缓和讲理,也算是保持了远超基本线的尊重。
“不是这样的,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曹凰却开始动之以情,语气在真诚间又含有一丝委屈,“等钟晓峰醒来,他一定可以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而且我可以发誓,如果我有昧着良心的话,我全家不得好死!”
“呵呵,你全家天天在你口中不得好死。”我冷嘲一声,然后说道,“珍稀的东西之所以珍稀就在于它稀少,誓言也是亦然。既然他醒来才能说清楚,那你就等他醒来再来拜访吧。”
“可是……”曹凰似乎依然不愿意放弃。这种情况,要么就是有难言的苦衷,要么就是找不到借口,而我当然更加倾向于后者。
“可是什么?”我做出了一个“看你表演”的手势,耐心地等待着他的下文,毕竟我本来时间就足够充裕。
曹凰脸上的犹豫挂了大约几秒钟的时间,然后又切换成一副义愤填膺的状态:“你是不是偷偷对钟晓峰做了什么?哼,果然是这样吧!所以你才做贼心虚,不敢让我进去!”
呵,开始贼喊捉贼了?虽说真正的裁定还需要钟晓峰醒来后的证词,但我觉得真相也已经八九不离十了。曹凰大概也是意识到了时日无多,所以才这么着急着行动吧。
“你要是再不让路的话,为了钟晓峰师傅的安全,我就不得不硬闯了!”曹凰语气铿锵,俨然一副影棚中入戏特深的演员模样。他猛然一发力,就想从我身边钻进病房。
我又怎么可能让他轻易遂愿?“别在这边像个小丑一样跳梁了。”挥挡住他想要推开我的手臂,很明显曹凰使用的力道并不简单,但我还是轻易将他制止在我的身前。
“可恶……”曹凰的脸色有些难看,忌惮又狠辣地看着我。
“别可恶了。”学生会副会长尉迟穆正巧于这个时候走了过来,而接下来的言辞也说明了他并非碰巧路过,“经过商讨决定,先把你暂时拘禁起来,等待钟晓峰苏醒。”
曹凰的脸色钟有些不甘,不过他除了服从也别无选择。尉迟穆等人将曹凰押送到拘禁室,我目送着他拐过视野末端的拐角。
在这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客人来过,直到钟晓峰苏醒……
【钟晓峰】
闭上眼前是危险可怖的荒野暗夜,睁开眼后是窗明几净的室内灯光。
这一觉,恍如隔世,又恰似弹指一挥间。犹记得中途做过不少或甜或噩的梦,但却因为不知道的因素而断断续续,到现在也几乎遗忘得一干二净。我本能地想尝试去回忆,果然只是悻然地无功而返。
“晓峰,你醒啦!”安顺平激动的喊叫声更是让我彻底断了这份遐想,将我的思绪拉入现实。一般来说来到这个步骤之后,昨夜的梦中场景就会彻底被蒙尘。
虽然对于我来说,这个时间不一定是“昨夜”。
“我……咳!”我想说些什么,但是身体状况似乎不太允许。
“那个,晓峰,你先别说话。喏,这是水,然后这个是……”
安顺平先是对我进行了一番精心至极的呵护,一直持续到我可以正常交谈之后。他接着把这个消息通报给了其他人,然后再次对我展露由衷的笑意:“大家都很期待你醒来呢,虽然不少人只是想要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而已……不过你现在也不用管这些,好好养伤,我们还等着你再度立功嘞!”
“别这样……”我连忙推辞掉这些客套话为我冠上的虚荣,“话说……我昏迷了多久?”
“今天是2月1日,时间你自己算吧。”安顺平尝试回忆了一会儿之后,放弃思考地回答道。
“都二月份了呀……”我不自觉地嘟囔起来。战争爆发后的第一个月份已经结束了,虽说东西联合国之间的正面战场并没有直接影响到我们的生活,但频频传来的噩耗也将氛围烘托得暗抑。
“是啊,一月份这么快就过去了呢……”安顺平也受到感染而咨嗟,“犹记得曾经,我们不是都很爱感慨光阴似箭嘛……”
“哈哈……”我们似乎刻意避开了生死的话题,并没有谁愿意主动谈起。
是啊,一月份这么快就过去了呢,远征军的生活将会什么时候结束呢?
但是寒暄和调侃结束之后,上扬的嘴角也慢慢地被现实的沉寂擦去。安顺平的语气也郑重了许多:“那个,还是得有必要向你询问一下,你昏迷那段时间的经历。”
安顺平的意思说得直白些,大概可以用“审讯”一词来概括。总感觉他的语气间含带了些许不应该的歉意,可能是觉得对被提问者有所冒犯吧。于是我故作轻松地说道:“没事的,咱公事公办就好了。”
“嗯。”安顺平点了点头,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理解万岁,“如果你现在身体没什么问题的话,要不我们就开始吧?”
“嗯。”
安顺平将病床的角度调高,使我处于一种半坐半躺的姿势。于是我得以更好地揽尽这间房间的全貌,以及房间中最好朋友的脸庞。安顺平现在的业务能力也是像模像样,轻咳一声之后,就开始对我的问询。
“首先有必要确认一下,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在那个晚上,对吗?”安顺平问道。
我按住隐隐作痛的脑壳,开始回忆那一段荆棘般剧痛的往昔,然后肯定道:“确实是这样。”
“能叙述一下那晚上发生的事情吗?”安顺平继续问道。
“可以。”我道,然后便开始了对惨痛历史的叙述,“当时我正准备入睡,然后曹凰过来和我说龙欣叫我去参加个什么秘密行动。我一开始也对他的话有所怀疑,不过开关大门的权限确实只有队长有,再加上他推心置腹的誓词,所以我也就相信了。”
“等等,你是说那天晚上,你们那边的木屋大门被打开了?”安顺平抓住我话语中的重点和疑点,追加了问询。
“确实是这样,至于原因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如实描述道。由于在那之后完全没有见过龙欣,所以真相对于我来说本就是遥不可及之物。
安顺平做出沉思状,而这大约持续了三秒钟左右的时间,然后抬了抬手,道:“你继续说吧。”
“然后我就听从指示,离开基地,去到曹凰所说的那个地方。但是我到达之后才发现这是一个圈套,那里并没有任何人,所以我就中了箭晕过去了。”
听我讲完故事之后,安顺平站起身来,合上了手边记载用的便签笔记本。然后他对我微微致礼,郑重其事地说出标准的措辞:“明白了,就这些,谢谢配合。”
“噗嗤……”我不禁笑出声来,破坏了这正式的气氛,“我说,你就不用对我这样宾至如归了吧?咱们之间没必要那么见外吧?”
“哈哈,你说的也是。”安顺平经过我一提醒,又回归了本来的随和。
谈笑间,我也顺势联想到了这一个月的时间中陪伴最为长久的二人。“对了,能帮忙捎个话,让袁勋和曹凰过来吗?”我向安顺平问道。那天晚上的经历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虽然还需要知晓一下龙欣的说法,但先听听曹凰的解释也不会错。
“额,抱歉,不用找他们俩,他们注定都来不了了。”安顺平道语气有些奇怪。
“曹凰因为你的事情而暂时被拘禁,现在有了你的证词,他正在准备最后的审判场呢。”安顺平解释道,“所以你下一次见到他,应该就是审判场上了。”
骨干和冰冷的正式让我略微不适,但我的注意力的重心显然在另一件事上面:“那袁勋呢?他也要上审判场吗?”
“不,他上不了了……”安顺平的语气更加奇怪了,甚至隐隐透露出一些凄切,“你能躺在这里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这是一场内外勾结、单独针对你的阴谋,所以袁勋他……为你而战死了……”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