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审判场·背叛者篇（下）
【钟晓峰】
“钟晓峰，那你有办法证明曹凰的罪行吗？”冯辉辉的询问，也算是遂了曹凰的愿。曹凰入戏之深而面红耳赤的脸上，也悄然蕴藏一抹讥诮。
“这为什么还需要我们来证明啊，袁勋以死亡证明的清白，难道说明不了任何问题吗？为什么这个畜生还有脸在这里说话呀？”安顺平展现出不乐意，对着围观的所有人据理力争。
我原本已经掉进他们的逻辑中开始思考起证据来，却被安顺平一番响彻天际的发言拉了回来。是啊，袁勋已经牺牲了，我怎么可以听信罪魁祸首在这里的大放阙词呢？
“确实是这样没错。不过如果你们能给出决定性的证据的话，就不用听这个家伙天天咒他家人死了。”吉野回答道，我竟然又产生了认同的念头……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没有主见的木偶，被捆在拔河绳的中央，任凭两边来回撕扯。平常的我不应该这样见异思迁的，现在竟然莫名心神不宁。是因为还没有走出袁勋死亡的泥沼吗？是因为潜意识中对曹凰还有留念吗……额，后者我敢肯定说“不”。
还是说，潜意识暗中引导我回避某个更加残酷的真相？
“反正现在也不是很着急时间，如果能让他心服口服的话，也可以减少以后队伍里的非议。”龙欣想了想，也给出了和吉野一样的建议，最后再留给安顺平一句劝诫，“安顺平，冷静点。”
“所以，晓峰哥哥准备好展开言弹攻势了吗？”未来第二学院学生会副会长蓝新橙笑容灿烂地问道，颇有推理游戏的感觉。
“我……”我先是犹豫了一下，不过思考完成后语气就变得再次铿锵，“让我试一下吧！嗯……有人曾在曹凰的包里发现许多机器零件，所以打开大门和发射箭矢的机关一定都是他组装的。”
“请问这个人是谁？”吉野追问。
“这个人是……”话说到一半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我竟然忘记了袁勋已经死亡的事实——或许这也情有可原，毕竟我知晓这一点完全都是通过第三者的转述，并没有任何实感。目光不自觉间对视上曹凰，我发现他正在嘲弄地看着我。
不过我也得把这句话说完：“唔……这个人是袁勋。”
“喂，我说，死人可不会说话，你胡诌也有点限度好吗？”曹凰趁势开始反咬，像极了他当时在我面前和袁勋争信任的模样。
“可恶……”一想到袁勋，我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说我自己的无能也是一部分的责任，但是曹凰绝对难逃其咎！
“晓峰，冷静点，证据一定是确凿的。”安顺平在我侧后方劝说着，也让我的心腔温暖了不少。我也长舒一口气，重新冷静下来。（PS：犹记得某人前不久还怒发冲冠……咳咳！）
“这一点不能成为证据，还有其他的吗？”吉野又问道。
“有。”经过沉着的思考之后，我再一次抬起头来，“新革命联盟袭击的那个晚上，曹凰曾擅自离开过基地。一定就是那个时候，他去目标地点设置好了机关。”
“那天晚上确实有一名未来第一学院学生离开了基地。”未来第七学院学生会副会长杰森·克顿附和道。得到了佐证，也让我的信心更加增添了几分。
“当时确实是他离开了基地，原因也是大部分人回答的那一套。”龙欣道，顺便讽刺了一下夜晚的安保工作制度，也就是出入限制聊胜于无。
不过我更加在意的是，那个晚上好像曹凰是自己出去的，并没有向龙欣汇报过什么啊……
吉野于是又问曹凰：“那么，曹凰，关于这一点，你承认吗？”
“那个晚上我是出去了，但是那又能说明什么？”曹凰反驳道，看到他一脸小人得志的欠揍模样我就气恼，“我就出去兜个风而已，而且出入过基地的学生不下四位数吧？能把这当做证据，也是足够可笑。”
“哈。”龙欣对着一脸较劲的曹凰付之一笑，“你承认了就好了，实际上这件事的证人依然只有袁勋而已。”
“诶？啧啧……”曹凰发觉自己被摆了一道之后，脸色变得愠怒起来，但是又必须保持义正辞严，“事实就是这样，我有什么好否定的？我全程可没有说过一句假话！”
呵呵，真是无耻之尤！我的怒与恨熊熊燃烧，发誓着今天一定要将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就地正法！
“确实进出过基地的学生很多。”未来第四学院学生会副会长江子铭道，“不过据说那个机关虽然做工拙劣，但是块头不小。如果想要背那么大一个包裹离开基地的话，白天有可能人多眼杂，夜晚时间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但这也只是假想，不是吗？我说了绝对不是我做的，如……”曹凰怒斥道，但是在“本体”跳出嘴巴之前，就被吉野打断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全家死光了。”
“唔……”曹凰这回是怒不敢言，只是狠狠地瞪了吉野一眼。
我趁着他们对话的时候，又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点，也就是二人矛盾的起源。虽然那一段对话又在刚才被曹凰添油加醋了许多子虚乌有的解释，但对话的内容本身却是所有人的共识。
曹凰道：“你在干嘛？”我早就熟知的开头。
袁勋道：“是你在干嘛？”无意义的镜像式语言。
曹凰道：“你在这边做什么啊？”依然是只问不答，不给旁人留下信息。
袁勋道：“这是什么？你想对前辈做什么？”率先提到了一个有意义的点。
曹凰道：“什么是什么啊？我哪知道？不是你的东西吗？”这句话也证明了，存在着一个“东西”，而之后也被确认为一袋致命的毒药。
袁勋道：“难道说你……”到这里就被方荆一打断了。
“你之前说可能是你和袁勋之间误会了，你能解释究竟是如何误会的吗？那个凌晨那样针锋相对的对话，想必没有人会觉得你们俩人都毫无问题吧？”重整旗鼓之后，我再一次发起攻势。
“那，那有可能是袁勋也是你的同伙！你们俩人合力陷害我！”
我的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大概找回了属于我的正常节奏：“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自己之前所说的动机就无法成立了。如果我不是怀疑你们两人之间有谁要害我的话，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去陷害曾经连听都没听说过的你？”
可令我意外的是，我的最后一句话竟然引起了曹凰的激烈反应：“名气大了不起啊！睡了星沐酱了不起啊！有什么好嘚瑟的！”
“我可没有在嘚瑟啊……而且我有必要澄清你第二句话与我无关。”对曹凰的反应讶异的同时，我也做出了让自己还算满意的答复。
可事实瞬间就证明了这也不过是“还算满意”而已，当然也不能排除有心人在鸡蛋里找骨头方面挑茶斡刺的能力之强大。“诶，与晓峰哥哥无关的话，难道是其他人……”蓝新橙有意误解，还将它说的很大声。
“我的意思是，他那句话纯粹信口雌黄。”我保持了从容和冷静，徐声解释道。
“别把话题扯远了，曹凰，你还没有对刚才那一点作解释呢。”吉野轻咳一声，及时截断了浪费时间的远路。
“啊，刚才说到哪了？”曹凰先是一愕，然后才回过神来说道，“啊，我想起来了……钟晓峰，你之前所说的也只是‘你不愿’或者‘你不想’，而非‘你不能’。谁知道你是不是只是一时兴起，或者单纯以这种行为为乐。”
“晓峰才不可能是那样的人！”安顺平大臂一挥，立刻为我声讨，“你这种说法，放在你身上也一样适用。不，应该说是珠联璧合也不为过。”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火药味又开始往浓烈的方向发展，吉野便带着不耐烦的神情又想要从中隔开。不过这一次并没有按照这样的轨迹发展下去，因为来自于未来第七学院学生会成员苏柚离的发言已经达到了这个功效：“说到之前在统御之城的事情，其实曹凰也有泄密的嫌疑吧。”
“我当时只是觉得不能就这样不管作为同伴的方荆一，所以才跟了上去。”曹凰的解释方式和之前一模一样，“我可以复述出他们之间的对话，只要再让方荆一复述一遍，吻合的话，就能证明我没有说谎了吧？”
他的语气显得很是自信，看来至少在窃听了方荆一与其父亲的全部对话这一点上，曹凰没有说谎。
“呵，你的证词也就是收智商税的玩意儿了。就算你确实听完了他们的对话，中途还有太多的时间你无法证明自己在做什么。”未来第一学院学生会副会长尉迟穆不屑地说道。
“我确实一直在跟着方荆一，这，这……”曹凰显得有些慌张，不过真挚依然被演绎得很完美，“啊，对了！我在中途撞到过那个之前我们让路的壮汉，唔，可是他死了……对了，龙欣不是看到过我们吗？你可以替我证明吧？”
曹凰将视线投向龙欣的方向，甚至瞳孔中映射出的情感含带上了乞求。不过龙欣自然不可能是会被这种程度的小儿科把戏绕晕的那种人，她条理清晰地反驳道：“我只看到了你一眼，而且那分明就是偷听之前的时候，那段时间你确实没办法做其他事。你无法证明的时间应该是偷听之后到归队之前的那段时间才对。”
“这……总之我绝对没有泄密，我对天发誓！如果我骗你们了，我全家不得好死！拜托你们好好调查一下钟晓峰这个人吧，这绝对都是他的阴谋啊！”这一次他的语气显得声嘶力竭，然而其他人也只会对着感到烦躁或可笑而已。
“这家伙每个自己嫌疑的点都解释不清楚，晓峰没有任何嫌疑的点，难道真相还不呼之欲出吗？凭什么还有权利在这里这样指手画脚？”安顺平因气愤而捏紧了拳头，对着审判的主持方未来第二学院学生会质问。
“反正他的指手画脚又不会有什么实际作用。”吉野摊了摊手说道。
“可听到他说话就来气！额啊！”安顺平象征性地对空气挥舞了一下拳头，愤愤不平地压抑着怒火。
“其实到这一步我真的也觉得……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既然安顺平一直在为我着想，为我说话，我不妨也彻底地顺着他的想法来一回。
“怎，怎么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曹凰显然有些慌张了，甚至开始恳求执法者们的恩赦，“呐，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个真相太过于简单、肤浅了吗？幕后黑手哪有这么容易就被找出来的？”
这就好比试卷上有一道“1+1＝？”的题，你觉得试卷不可能出这么简单，所以非要在答案处填个“3”。这时正巧门口有应该是调查员身份的学生有事要汇报，司徒乐乎估计也是不想听曹凰胡搅蛮缠，抢着说道：“你先汇报，不用管他。”
“报告！在曹凰的背包角落里搜到了几个残余机关零件！”调查员洪亮的声音是第一波冲击，话语中跨时代性的发现就是第二层冲击了。我心想着这下再也不可能证据不够了，终于可以和曹凰之间画上句号了。
曹凰本就慌张而惶恐，经这么一折腾更是丧失了逻辑能力：“怎么可能？明明零件数量都是正好的……唔！”
尽管反应过来后他就捂上了自己的嘴巴，但是这反应却一点都不及时。场面一时间显得有些滑稽和尴尬，旁观者们的表情啼笑皆非。
“你的任务完成了，你可以退下了。”司徒乐乎对前来汇报的调查员如是说道。原来这所谓的汇报其实是司徒乐乎设计好的一个圈套吗？算准了曹凰心理防备因慌乱而降到谷点的时机，养精蓄锐后一招将军。
“是。”配合演出的学生也被曹凰滑稽的表现逗笑了，但是还是在本该严肃的方面保持了最基本的严肃。
被这样一出小把戏套路到的曹凰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咬牙切齿地卸下原本自欺欺人的伪装。“好吧，你们技高一筹，我认输。确实是我能力太差劲，手法太拙劣了，再加上这个家伙的一点运气，让我没有成功杀死他。”
“啧啧，终于不用听你那幼稚又可笑的狡辩了，可真是不容易。”安顺平道。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从一开始接近我，就只是为了这一点而准备的吗？”我问道。背叛者终于承认了我其实早就得知的真相之后，我心中的愤慨竟然也淡化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善良了呢，我的语气竟然又缓和了下来，一如初见时的温和。
“是这样，在你还根本没有听说过我的时候，我就一直恨着你。”曹凰干脆把憋在心中的怒火全部一吐为快，“也怪天公不作美，每次无意间我都能看到你的身影，还偏偏是那些比较重要的事迹。我几乎可以说，你从刚入学时走到今天的每一步，我几乎都有目睹。”
我暗自吐槽着：这，这算是哪门子的孽缘呀……
“本来我也没把你这个无名小卒当一回事，直到你展现出了你非凡的运气，一步一步有了今天的地位。我怎能甘心？我不认为这个世界的成功者应该是你这样的人。既然老天有意让你频繁闯入我的视野和生活，那我就想，干脆就拿这一次的机会，彻底做个了断。”
“运气，又是运气……”脑海中诞生出对这个词非同寻常的厌恶，可能是不少恨我的人都说出过相同或者类似的论调，“虽然我不能完全排除掉运气对成长的干涉作用，但也请不要随便来个谁都全盘否定掉我的努力，好吗？”
我知道努力的过程没有收获的瞬间璀璨，也没有意外的机缘巧合有趣，哪怕是大部分的文学作品或者名人传记都是寥寥几笔就带过。但偏偏就是这最没有亮点的枯燥过程，才是最后成功的最大功臣，好吗？
（PS：记得当时枯燥训练的经过，我花费的笔墨好像还不少……）
“那又如何？我讨厌的是你的性格和处事方式本身。”曹凰丝毫没有因为我的争辩而动容。不过想来也是，几年来未曾更迭过的想法又怎么可能因为我的只字片语而改变？
这个世界并不可能处处都充斥着和气生财，有的恩怨将注定以你死我活作结。
“晓峰，用不着和这种渣滓废话！”安顺平用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道，“现在可以处刑了吗？赶快让这个家伙下地狱去吧！”
“确实可以了，有谁主动请缨要来的吗？”吉野道，同时环顾四周。这等同于一次被正义——不，被大众，这样说应该更确切些——所认可的杀人机会。
“不必那么麻烦，我自己来就好。”曹凰摆了摆手说道，然后他就凝聚出能量光剑，眉眼之间带着一股决然。他将能量光剑的剑锋对着自己的胸腔，模样倒还真有几分大义凛然的豪迈感，下一秒——
能量光剑刺了出去，幽蓝色的漩涡蔓延开来，只不过……是朝着我的方向！
看曹凰的气势，似乎是想要在注定的死期到来之前最后一放手一搏。很多时候对他人的怜悯就是对自己残忍，现实总是描绘着像这样残酷的真理。不过这一次我并不害怕，毕竟我自诩战胜曹凰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一阵剧痛感突然从手臂上传来，然后我就感到全身脱力，几乎就要瘫坐在地上。我大惊失色，这种无法将自己的性命安危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
“晓峰！”耳畔传来安顺平的高声疾呼，注意到我的异样后，他不由分说迅速地挡在我身前。长棒横举，硬度是曹凰的能量光剑无法砍断的等级。
“你这家伙，临死前还不知悔改吗？”安顺平怒喝道。
曹凰并不想回答他，或者说他也没有回答的机会了。说时迟那时快，“森之物语”的藤蔓巨网先是于一瞬间剥夺了曹凰的行动能力，然后“雪域严寒”就贯穿了曹凰一开始指向的心脏。
“晓峰，你怎么了？”见我面色上透露出的痛苦，安顺平完全没有多看倒在血珀中的曹凰一眼，第一时间就慰问道。
“不知道是什么招式，就像是被打了短暂性麻醉针一样，那几秒钟的时间全身无力、动弹不得。”我心有余悸地解释道，发现不适感慢慢退却之后也站起身来，“不过现在没事了。”
“看来那个时候也是曹凰泄的密，是不是可以把拘禁室里面的方荆一和安迪放出来了呢？”冯辉辉问道。
“放出来吧，不过保险起见还得观望那么一段时间。”司徒乐乎思考了两三秒后说道，“先把他们叫过来这里吧。”
“是！”冯辉辉标准、恭敬地敬上一礼后高效率地跑开。
“那么审判结束了，抱歉耽误大家这么多时间，现在也都可以离开了。”确认了曹凰的死亡后，吉野对众宣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