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审判场·刽子手篇（上）
【钟晓峰】
有学生清扫去地上曹凰尸体的狼藉，我也迈开步伐向外走去。本以为事件应该就此告一段落，然而审判场却远远没有结束。
“其实曹凰有一句话说的不错：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个真相太过于简单肤浅了吗？幕后黑手哪有这么容易就被找出来的？”蓝新橙稍显童稚的声音在木屋中荡起了几轮回声，就仿佛其中含有某种不可名状的、细思恐极的魔力。
原本我并不准备理睬他，把这一归纳为蓝新橙刻意的搞事。但是随即又想到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发言，或许其中也含有些许真正的用意，也就不自觉地顺从躁动的好奇心侧耳倾听了。
“你想说什么？难不成你现在要跟我说曹凰是清白的？”吉野叩问道。
“我可没有那么说哦。”蓝新橙卖力地摇了摇头，“但是真相的背后可能还有更深的真相哦，我觉得趁现在的机会讨论一下也无妨。真希姐姐不也觉得反正时间多吗？”
“啊，那是……”吉野欲言又止，我猜她想要说的是“那是说给曹凰听的场面话”。她不时窥视着司徒乐乎的方向，大概是在进行察言观色的过程。
“如果有什么线索要说的话，现在时间确实很多。”司徒乐乎用直率的一句话省去了大量客套的时间，这也让我更加乐意稍微驻足一会儿等待。
蓝新橙于是将视线转向司徒乐乎，粲然地笑着说道：“哥哥你之所以对方荆一和安迪采用保险起见的策略，其实也是觉得泄密者不一定就是曹凰，对吧？”
“本来就不一定。说你叫住大家所想说的，别揣测我知道的。”司徒乐乎快语速地说道。
“报告会长，我把他们带过来了……诶，这边难道不是结束了吗？”这时，冯辉辉带领着几名未来第二学院的学生看送着方荆一、安迪二人返回这里，同时抛出状况外的疑惑。
“因为你们学校的某人好像有些不得了的发现呢。”尉迟穆抢先回答道。
“那个，关于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情，冯辉辉在路上和我们说过了。所以现在是要我们干嘛？”安迪举着手怯声问道。
司徒乐乎以沉默的视线示意蓝新橙回答，而蓝新橙故作神秘的拖长“是”字尾音，吊了所有人一番胃口后才揭晓谜底：“当然是……探求最后的真相啦！对于所有之前留有疑惑之处。”
“听上去这个目标可不简单，你继续说。”江子铭以中性色彩的语言评价道，不过至少表明他愿意继续奉陪。
旁观人群有去有留，不过作为系列所有事件重要人物的学生会成员则全员参与。我作为不在这一行列的留下人士，也和大家一样等待着蓝新橙的下文。透过百叶窗罅隙间的光线略微倾斜了一个角度，不过距离日薄西山还有很远。
见蓝新橙还要继续以沉默卖一会儿关子，苏柚离接过他的上文尝试推理出下文：“重新梳理这段历程中的疑惑之处的话，大概也就统御之城行动时泄密者的身份，以及前段时间令人闻风丧胆的刽子手了吧？”
“慢着，这家伙可是跟我们说泄密者是曹凰了。”方荆一打断道，同时用手指着冯辉辉。
“我说的是‘大概率’，包括你们在内的其他人的嫌疑也是有的。”冯辉辉张开手掌正对前方，应该是表示自己说的是真话的意思。
“好啦，我们不用管那些啦！”蓝新橙笑了笑说道，“这位泄密者和这位刽子手，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
“哼，依我看，泄密者就是曹凰，刽子手是新革命联盟派来的一位高手。遵循这种解释的话，就可以直接散会了。”杰森道，这也是之前解散的时候默认的结论。
“不过确实，曹凰可没有承认过他是泄密者，他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要杀死晓峰哥哥而已。”作为杰森同校校友的苏柚离，在他身边提出相反论调。
不得不说一下，此情此景中从苏柚离口中说出来的这声“晓峰哥哥”，实在有些令我毛骨悚然。
“其实，我也不太觉得这两者会是一个人。”江子铭思考完成后说道，“统御圣教和新革命联盟之间的合作关系也已经破裂，不太可能有一个人既隶属于统御圣教，又隶属于新革命联盟。”
这番话博得了我的认同，但是我也并没有单独就此对众发言，毕竟在这番讨论中我顶多算是一个不起眼的边缘角色。我只是在一旁稍微点了点头，然后等待着蓝新橙的应答。
“啊啊，帮助也不代表隶属的说。”蓝新橙故意做出疑惑的表情，嘟着嘴说道，“对比之前征伐统御圣教和征伐新革命联盟的时候，其中的差异应该能说明些问题。唔……至少我是这样想的啦。”
“差异？”
“大概是指敌人对付我们的方式……之类的吧，我猜。”蓝新橙解释道。他明明很清楚，然而说话的口气却非得做得这样“童真”或“无知”。或许其中确实有些无可挑剔的可爱，但更多的绝对是危险和悚然的感觉。
“话说，前不久征伐新革命联盟的时候，蓝新橙的队伍好像毫发无损吧？”不知从人群中的何处传来了这样的声音。对于这一点，我并不是太知情，毕竟蓝新橙本人也没有因此而做过任何宣扬。
“那是当然啦！”蓝新橙露出自豪的表情，“因为我知道……额，因为我提前预测到敌人的行动啦！”
“你刚才想说什么？你知道？”响亮的声音自然逃不过众人的耳朵，江子铭作为代表指出这个疑点。
“没有啦，只是口误而已……”蓝新橙脸颊上流下了紧张的汗水，同时弯曲食指挠骚着鬓角的发丝，“而且毫发无伤的队伍也不是就我一个呀！像……像未来第一学院安顺平他们，好像也没有伤亡吧！”
“诶？”突然被打成焦点的安顺平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就想要解释，“那是……”
“我们至少遭遇过敌人，而且是把敌人赶跑了。关于这一点，我想我们队内的所有人都能作证。”队伍中的杨星辰抢先解释道。
“但是你们遭遇敌人的地方，应该不是你们预定路线上的某处吧？”蓝新橙用凶萌的眼神瞪着杨星辰，字正腔圆地质问道。
“你既然这么说，不就代表你也去过那个地方吗？既然你能算到，为什么我们就不行？”
虽然两人的对话有些模棱两可、指代不明，可是懂得人自然懂。司徒乐乎说道：“呵呵，我本来还纳闷为什么新革命联盟放弃了这样一个重创我们的大好机会，原来是你们从中作祟。”
“那个……能稍微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吗？”冯辉辉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似乎依然一头雾水。当然了，我的处境也差不多，鬼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故事。
“哈哈，不敢当，不敢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蓝新橙拍了拍胸脯接受下司徒乐乎隐晦的夸奖。于是，这句焦点满满的话很容易地就把冯辉辉的询问淹没在了言海之中。
“你到底做什么了？别抢功劳好吗？”安顺平怒道。
“啊嘞嘞？你真的要和我抢功劳吗？”蓝新橙的眼神勾上了一抹玩味的危险，“好吧，唔……确实功劳都是被你们抢走了。不过能否麻烦哥哥解释一下，你们是如何毫发无伤赶走圣魂羽的呢？”
“诶？圣魂羽也出现在了剧本中吗？”吉野插话道，不过却是自言自语性质的——预想和实际都是。
“啧啧。”安顺平咋舌，表情也由震怒转为暗愤，不过却再无下文。我心生担忧：难不成安顺平这家伙在行动过程中留下了什么把柄？
见安顺平沉默不语，蓝新橙步步紧逼：“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我可是很景仰哥哥这样的好身手的说，真的不能传授一些吗？”
“咳咳……虽然我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能否不要对我的朋友这样子说话？这种已经超出了嫌疑范畴的阴阳怪气，总让人听上去有些不爽。”我轻咳两声吸引注意力，然后为我的朋友说话。
“晓峰……”安顺平向我投来感激的视线。
“像极了那种很欠抽的玩世不恭的熊孩子。”尉迟穆冷声附和。
“玩世不恭也是一种成人之美，虽然后者百无一用。”蓝新橙先是郑重其事地以歪理解释，然后又附上轻浮的补充，“这么说来的话，我现在可是在践行老师说过的善良哦！”
方荆一皱了皱眉头，说：“你已经自相矛盾了，好吗？而且恕我……”
“那是因为我们和他们达成了和解。”
打断，响亮，语惊四座。而发言者杨星辰却以坦然的姿态应对纷扰的视线目光，双眸坚定得与惴怕无缘。几秒后，他又继续说：“反正我们本来的目标也只是肃清道路，既然敌人不想恋战，我们又何必强行挽留？”
“切，这也只是你一口空言，谁知道是不是暗地里有沟通。”杰森不屑地说。
“如果我们暗中通敌的话，根本就没有必要折返回那个地方。”安顺平反驳道。
“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偏离中心，现在可疑的是蓝新橙，别顺着他的思路来啊……”江子铭环顾了一周陷入歧路囹圄的众人，这样提醒道。
“确实啊，你还没解释清楚你自己那边的原因呢。”于是人群中也就产生了倾向于这边的声音。
“呵，不仅如此。”尉迟穆助长针对蓝新橙的攻势，“这位熊孩子还多次出入我校活动范围，并有很多可疑的举动。”
“对！”这句话提醒了我，我瞬间回想起之前蓝新橙对龙欣的作为，“他还给龙欣下安眠药，以及在我们队伍的宿舍门口捣鼓过什么……现在想来应该是曹凰安装的机关。”
“诶？额，是这样。”龙欣先是一愣，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了。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鲁莽，没有考虑到她的感受，连忙用愧疚的目光看着她。龙欣也看过来，送上了愠怒的一瞪。
“啊？好讨厌，人家才没有做那种事情……”蓝新橙委屈巴巴地哭诉道。
然而时任队长的方荆一完全不可能因为蓝新橙有意塑造的外表动摇，只是简洁地掷下一语：“当时队伍里有好多人都可以证明看到了你的出现。”
“那个晚上也确实看到了蓝新橙在木屋门口出现。”旁边的其他未来第一学院学生也给出不带犹疑的证明。
“怎么样？你还要否认吗？”尉迟穆质问道。
“诶……额……”蓝新橙做出慌张且茫然的样子，朝四周的证人们张望，然后低下头去外露沮丧，“那个，哥哥姐姐们，听我解释好吗？”
“省略掉那些前缀，你说就是。”司徒乐乎点了点头，完全没有配合演出的意思。
“就顺着我一开始的话题继续说行吗？唔……过程中应该这些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蓝新橙可怜兮兮地请求道，征求意见的目光扫过人群后落在了司徒乐乎的脸上。
“最开始？最开始说的是什么？”安迪紧紧将左手握拳于脸颊一侧——这是努力思考的表现，不过最后还是回忆不起来。
“就是关于征伐统御圣教和征伐新革命联盟之间的差异啊！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就被扯远了的说。”蓝新橙做出埋怨的委屈状，向人群投来愤懑的视线。
“我奉劝你最好长话短说。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把大家的容忍度和耐心消耗殆尽之后，就直接随手帮你盖棺论定了。”杰森用威胁的方式催促道，明亮的音色勾勒出高效行动能力的感觉。
“哼，坏淫，我才不怕你呢！”蓝新橙赌气地鼓着腮帮，双手往后下方一锤，说，“乐乎哥哥一定会罩着我的！”
“才不会，快点长话短说。”司徒乐乎依然演视而不见。
“诶！怎么这样！”蓝新橙满脸受到打击的震惊，却又因为他的浮夸被演绎成了痛不欲生，“好啦，我说就是了。其实很明显的说——统御圣教对我们的反击是明枪，而新革命联盟对我们的反击是暗箭。”
话题兜兜转转再一次回到正经上来，这个暗喻句也引起了我的思考。不错，我们在统御之城行动的时候，统御圣教的攻击是光明磊落的；而之前向新革命联盟出击的时候，敌人则采用了埋伏的战术。
可是，这能说明什么呢？
蓝新橙解释道：“我说，应该不会有人会从中得出‘统御圣教比新革命联盟更加高尚’的结论吧？如果说他们可以放暗箭的话，我觉得他们也不会用明枪。”
“所以你是说，他们无法做到不打草惊蛇，是吗？”江子铭思考着说道。
“确实……如果说他们从一开始就得知我们的行动路线的话，完全没有必要拉响警报，直接在仓库那里埋伏着就完事了。”一名来自未来第四学院的学生会成员这样推测道，蓝新橙确实为众人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
由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就连不属于学生会的旁观者们都不亦乐乎地推理起来。我也不例外，脑海中翻涌着思考碎片。
“所以……泄密的方式应该不是见面告知，而是通过某种方式触发警报？”吉野顺着思路继续说道。
“呵，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泄密者和刽子手是同一人就说的通了。”尉迟穆暗笑着道，“实际上泄密者并非隶属于统御圣教，只是在我们和统御圣教的对抗之中，不想让其中一方溃败得太彻底而已。”
“可能还不仅仅如此。”方荆一接着说道，“在新革命联盟的视角当中，或许他们觉得未来学院比统御圣教更具有威胁，所以宁可先削减我们的势力。”
“可问题是……只是出发警报的话，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选定的集结地点？”冯辉辉提出疑惑。
“可能是在触发警报的手法上留下了线索。”不知出于谁的声音（PS：即路人角色的台词）。
“首先有一点不需要怀疑，这种全城的警报声如果不是人为控制让它响，那一定得是爆炸、坍塌这种级别的事故。”司徒乐乎快语速且清晰地向众人交代，“还有就是，由于是安装在贫民区的警报，所以不要把它想得太高级，它并不具有报点功能。”
“话说，当时我们确实在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爆炸的声响，然后警报就响起了。”应该是受到了司徒乐乎话语的启发，旁观者中当时先遣队的几名成员提供了更新的信息。
“那看来，这场爆炸就是引起警报声的原因了。”吉野整合道，“泄密者先是通过某种方式造成一场爆炸，同时在爆破物中用不会被爆炸毁坏的坚硬材质的容器将信息传递出去。所以是这种手法吗？”
“我觉得是的哟！”沉默许久的蓝新橙再次发言，而这一次却不再含糊，“就我们队伍里的话，安迪丢下的那颗玻璃球最后捡回来了，龙欣你丢下的那颗黑球，会不会暗藏玄机呢？”
蓝新橙依然无邪地笑着，自豪的神采镀上了满脸流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