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审判场·刽子手篇（下）
【钟晓峰】
从雏形尚残缺到精加工完成的一蹴而就，理应让人感到惊讶。
蓝新橙一改之前无意义或晦涩发言的常态，难得正经起来却直接将嫌疑范畴缩小到一个人。不过我却不敢苟同，我还是比较愿意相信龙欣的，毕竟蓝新橙现在的发言很可能只是因为两人之间的私人恩怨。
“诶？”龙欣先是一怔，看起来并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被染上嫌疑，“你这个逻辑就有点强盗了吧？先不谈你所说的手法可行性如何，在贫民区范围内留下爆破物这种事情谁都可以做到，而且曾离开过我们视野的人明显更容易完成。”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我不小心弄丢的那个黑球只不过是校文艺社的装饰品胚胎，学校里面还保存有好多，都是同样的，欢迎随时去调查。”
“啊～你说是一样的就是一样的了吗？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蓝新橙以撒娇的口吻道，但这一次换来的却是寂静的冷场，他也只好默默地自讨没趣收口。
场面陷入有些怪异的沉默，大概是讨论进程来到了有些敏感或者说骨感的轮次，所以思考和伪思考占据了氛围组成单元的主流。我也在稍微有些表层的方面简要剖析着，可以说比起蓝新橙，于情于理我都更加愿意相信龙欣。
不说当时我见过这批装饰品胚胎的购入，之后也见过相应成品于文艺演出中派上用途，就算只对这次行动就事论事，蓝新橙提出的手法也太过于理想化。然而更加荒谬的是，通过这些说法得出泄密者是龙欣这一结论——这分明就是“凑答案”解题法。
沉默，依然沉默。
“说好的在过程中解释自己的嫌疑呢？现在除了一番莫名其妙的指证，你任何相关联的事情都没说到。”尉迟穆打破沉寂，提醒众人道。我这才反应过来蓝新橙没准又是在转移焦点，许多人再次看向蓝新橙的视线也变得不好起来。
“其实，这种方式虽然理论上说得通，但是在现实中实现需要不少先置条件吧。”江子铭也说道，“所以依然没有曹凰是泄密者的可能性大啊，更何况他想要害钟晓峰的证据确凿。”
唔……本来我都做好了翻过一页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却又再次被提及。而且一直有种莫名的不祥预感：如果继续讨论下去，我还会是关键人物……
“他想要杀钟晓峰是一回事，有没有泄密是另一回事。”杰森则持另一端的看法，不过我觉得这其中应该更多只是对未来第一学院的偏见而已。因为前不久他可是站在主张曹凰是泄密者的阵营的，现在发觉新的嫌疑人也来自于未来第一学院之后，又瞬间唱起反调来。
“你的立场可真坚定。”龙欣也没有掩饰嘲讽之意。
我也算是切身体会到了现实能够包容的混乱。虽说我们现在的讨论主旨是泄密事件，但并非所有人都把真相当做自己的目标来看待。莫衷一是的声音此起彼伏，和自然界的底层音轨构成了完整的嘈杂。
就好比，未来第一学院和未来第七学院之间的恩怨……不，应该说杰森个人对未来第一学院的仇视，在他的心中或许重要性都要超过这官方钦定的正事。应该有不少人都是这样，只不过侧重点放在了不同的地方而已。
“别急，还没完呢！”蓝新橙做出志在必得的萌象，继续对着龙欣展开攻势，“这里有统御之城贫民区的地图吗？那其中说不定藏着巨大的财富哟！”
“整座贫民区不是都被夷为平地了吗？还要地图做什么？”人群中有人发出疑惑。
“嘿嘿，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到时候一定让你大开眼界！”蓝新橙笑着说道。
“地图还是有的，就看你怎么样让我们大开眼界了。”司徒乐乎道，然后从随身的口袋中取出一个缩影器，巨大的全息投影地图就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于是蓝新橙开始对着地图操作、比划：“这个地方是方荆一和曹凰离开大部队的路口，而这个地方是方荆一与他父亲交谈的地点——曹凰和方荆一的供述是吻合的。”
“确实是这个地方没错，不过这和龙欣有什么关系？”方荆一问道。
“还记得龙欣为曹凰作证的地方吗，是在这里吧？”蓝新橙用指尖拖动着地图，然后指着另外一处说道，按照自己的节奏说下去也算是对方荆一问题的回答。
“确实是这里。”这回由我来点头，因为我当时听见了龙欣对此的说法。虽然我显然相信龙欣而非蓝新橙，但也没有必要为此而说谎——陈述事实就可以达到拨乱反正的目的。
蓝新橙得意地笑了两声：“嘿嘿，那么问题就来了哟！他们两人从这里跑到这里，为什么会经过这里呢？”
第一个“这里”是分开的路口，第二个“这里”是交谈的地点，第三个“这里”是龙欣看到的地方。虽说确实第三点不在前两点的直线距离上，甚至不在以这两点间线段作为直径的圆的覆盖面积内，但这个说法着实有些……
“呵，你就只会做这种小学生的逻辑思维题吗？”龙欣嗤之以鼻地谑然道，“甚至都不用跟你往复杂了去说，不用去讨论每一个已知项的真假。就当我是看错了吧，这又能说明什么？”
被这一问，我本以为蓝新橙还会强声驳回，可没想到他竟然露出窘迫神色，面红耳赤地说道：“唔……那个，让我再想想吧……”
“他该不会是想说，龙欣和曹凰是共犯，所以替他作伪证？”旁边有人小声议论道。“不可能，不然曹凰没有必要使用机关开门。更何况，这和泄密者也没什么关系。”这是另一人的回复。
“我看他就是想转移话题，浪费时间，蒙混过关。”安顺平冷哼道。
细小的百叶窗缝不仅可以透过阳光，还可以透过气流。风似乎变大了些，使得零星视野中的一棵独木也随之摇曳起来。它似孱弱而坚强，生命力甚至旺盛过远征军中的不少学生。
“话说，那些事情真的是曹凰做的吗？”蓝新橙突然冷不丁地问道，仿佛是为了印证刚刚我听见的窃窃私语一般……
唔，不过我也不用担心什么，反正至少共犯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
“突然问这个干什么？他不是自己都承认了吗？”吉野不解地反问道。
“怕不是又想转移话题，不让自己成为焦点。”尉迟穆道破算盘。
“才不是呢！诬陷人家的都是坏淫！”蓝新橙气呼呼地否定道，“人家的意思是，这些以晓峰哥哥为目标的行动，说不定都暗藏玄机哦！”
“你不会想说曹凰是清白的吧？他明明自己都承认了，而且证据也……”冯辉辉完全不敢相信地道。那眼神分明就是在写着：你又想拖延时间吧？
蓝新橙没有说话，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曹凰确实是个罪人，只不过是个有点可怜的罪人。”令我意外的是，纪寒竟然在此时开口了，而且给出的论调竟然有些偏向蓝新橙的趋势。
“嗯？看起来你也知道些什么？”司徒乐乎送去视线和问询。纪寒只不过是旁观者阵列中的一名普通学生，平日里又性格孤僻、不爱出头，其他人对于他的认知顶多也就抵到“和我关系不错”这个层面上。
“我所知道的事情，也仅限于和晓峰相关联的。其余你们所谈论的一切，我都一概不知。”纪寒的回答也完美诠释着我之前所想。纪寒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局外人，本以为我也会是这样的。
“那你知道什么？”苏柚离问道，以认真为主基调的目光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诮，“如果你这个时候才说你有证明那个人清白的证据，可就得怀疑你的用心了哦。”
“哦哦，柚离酱好像也很在乎晓峰哥哥呢？”蓝新橙一脸坏笑地说道，他们俩是全场所有人中唯二会不时在对我的称呼之后加上“哥哥”二字的人。
“哦？在不在乎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对山谷景色的好奇只会让游鱼旱死。”苏柚离用一句形象的比喻配合不愿回答的态度，但是随即又跟上了一句酷似暗示的补充，“就算是‘哥哥’这个称呼，我也是比你先叫的。”
唔……一股不自在的酥电感瞬间蔓延全身，这种莫名像后宫作品中后宫起火的感觉是什么鬼？明明这两个人对我都算不上真正的友好……
“好啦，别在这种无关的话题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啦。”吉野先将二人叫停，然后再朝纪寒点了点头，“那位同学，你继续说吧？”
“其实，安装在木屋大门上的机关失灵了，因为安装者在组装上产生了一些小失误。”纪寒冷漠地看了看为他夺回话语权的吉野，只是简要地用一句话说完自己想说的事情。
“诶？失灵了……吗？”
“确实是这样，如果大家现在去看的话，稍微仔细一点就能看出其中的差错。”第一个附和作证的人是杨星辰，他也是除了我和方荆一之外，纪寒为数不多有所交集的人了。
“哈，越来越怀疑，曹凰这家伙是不是只是来搞笑的。”尉迟穆吐槽道。
“可是那个时候，大门确实是开着的呀！不然我也不会相信曹凰。”我连忙说道。
“所以曹凰当时和晓峰哥哥你说的话其实有一半是真的呢，唔……虽然他自己也觉得那是谎话就是了。那扇门，确实是龙欣打开的哟！”蓝新橙欢欣鼓舞地说道。
“呵，我才没有那么做过，那个时候我都不知道有机关。”龙欣也丝毫没有展现出慌张，“说不定机关上的差错就是你的手笔，用来诬陷我的吧？”
“是啊，确实是我的手笔啊！”本以为蓝新橙会矢口否认，他却相当爽快地承认了下来，“只不过时间呢，是在那个晚上你们发现我的时候，这可是在它派上用场之前呢！”
我回想起他所说的那个时间点，我和龙欣确实在我们居住的木屋门口发现了蓝新橙鬼祟的身影。不过他当时真的是在破坏机关吗？我不得而知。
但是我也明白，我潜意识里还是不愿意相信蓝新橙的。
“原来那个家伙的手法也不算太差劲。”尉迟穆又吐槽道。
“慢着，你意思是说你那个时候就知道了机关的存在，那你为什么不说呢？”龙欣指出蓝新橙的破绽，稍微抚平了一些我的担忧。
“如果在犯罪者犯罪之前就制止他，那他也就不能成为犯罪者了。”蓝新橙却举出一个歪理来反驳，“但是不管怎么说，机关确实是出故障了哟！那么，晓峰哥哥为什么可以出去呢？”
歪理！狡辩！可恶……
“你这是什么狗屁道理啊？”我怒不可遏地瞪着蓝新橙，“你知道因为你的行为，就让袁勋永远地死去了吗？这个罪责你担当的起吗？”
袁勋的身影和声音再一次于脑海中浮现。袁勋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换取了我的今天和未来。这是注定偿还不清的亏欠，但我至少要在生活中的每个细节都做到不辜负他。
“诶！？”蓝新橙做出害怕状，双手挡在身前，身体后退一步，“呜呜，晓峰哥哥竟然凶我……人家才没有什么罪责呢……呜呜……”
我还想继续发飙，龙欣有点尴尬地叫住了我：“额，钟晓峰，那个……你，就这样相信他了？”
“诶！”我猛然清醒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愤怒也是建立在蓝新橙说实话的基础上的，于是连忙向龙欣致歉，“对不起，一想到袁勋我就太过于激动了……”
“哼，别做无意义的打掩护了。”杰森凶戾地说道，“龙欣，其实那个晚上是你把大门打开的吧？因为钟晓峰在战斗中的表现太过于亮眼，而你作为新革命联盟的内应，就想要借曹凰之手干掉他吧？”
唔……虽然这个说法相比“共犯理论”来说至少逻辑上通顺了，但我依然不觉得这是事实。
“我说过我对此不知情。”龙欣的语气也斩钉截铁。
“龙欣才不可能这么做，她不会想害我的！我相信我的朋友！”杰森屡次三番地挑衅、污蔑未来第一学院，作为未来第一学院的一分子，我决定不再坐视不管。
“诶？原来我也能被算作这个行列啊……”龙欣稍微有些惊讶，“不过，和你做朋友也确实非常愉快就是了。”
“当时我背你的时候，你好像就没有否定，所以我就当你同意了。”意识到自己擅自为他人冠上“朋友”名号可能有些失礼，我解释道——我会这么想，纪寒几乎得负全责吧233！
“那个，我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性。”江子铭思考着说道，“如果说大门是通过正常方式打开的话，司徒乐乎也有这个权限。”
“嗯？”突然被点名怀疑的最高掌权者有些惊讶，不过也没有通过特权的威压来反驳，也让我对司徒乐乎诞生了些许敬意，“我确实没有办法证明我无法使用这项权限，所以也只能和她一样，和你说我没这么做过。”
看起来有关木门机关的线索也并不具有决定性，不过蓝新橙却是最不着急的那一个：“嘛，别着急嘛，大不了我们换个说就是了！晓峰哥哥，你那位冷漠的朋友好像还有其他的发现哟！”
我用惊讶的表情望向纪寒，他也只是用平淡的双眸回视。“晓峰，你可以再复述一遍你是如何被那个拙劣的发射器击中的吗？”纪寒道，开口又是那个让我难堪的话题。
“唔……可以。”不过为了最后的真相，我还是牺牲了自己的尊严，又说了一遍。
“诶？你确定你的描述中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听完后，旁边有一名同校的学生问道。他这样惊疑，应该也是参与了对我的救援行动。
“没有。”我笃定地摇了摇头。
“哦？那就奇怪了，那个由曹凰这种‘顶级工匠’制作的发射器，不仅每次只能单发箭，而且也不具有转向功能。”尉迟穆抱着后脑说道。
关于这一点，我在病房中的时候纪寒就向我提起过。我当时并没有多加在意，没想到竟然成为了今日用以探求真相的线索之一。
“所以，为什么机关会射出第二箭呢？”冯辉辉疑惑地问道。
“那一箭甚至可以预判钟晓峰的躲闪轨迹，所以一定不是那个机关射出的。”纪寒直接否定掉，“真正命中晓峰的第二箭，应该是人为的。”
“人……为的？”我率先感到惊诧，我自诩观察力还算敏锐，可当时自己完全没感觉旁边有人。
“对了，晓峰哥哥，你之前的复述过程中，好像遗漏了记叙文六要素中的一项哦！”蓝新橙又提醒道，说法却是不言而喻的怪异和幼稚。
“记叙文六要素？”记叙文六要素所指的是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看来显然就是时间了，“当时也不是很能确定，大约在12点左右吧。”
“那个时候，好像所有学生会成员都在开会。”江子铭回忆着说道。
“确实，甚至还大费周章把我和安迪叫了过去，开展了一场毫无意义的会议。”方荆一道，安迪也小幅度地点了点头附和。
“哪里是毫无意义呀！当时乐乎哥哥不就说了吗，排查学生会，不一定要从学生会成员开始啊！”蓝新橙笑着说道，而司徒乐乎只是肌肉静滞地暗笑了一声。
“所以那个时候可以离开基地的，也就当晚值哨的学生和两位代理队长了。而这个范围和之前拥有打开大门权限的范围相重合的，也就只有你了。”每当讨论有了进展之后，杰森总是最积极地为龙欣定罪。
而这一次，我的脑海中甚至产生了一些动摇……
“这种说法就有所偏颇了吧。你这个范围就遗漏了一个最大的嫌疑人，曹凰。”杨星辰条理清晰地反驳道，“甚至我觉得这是唯一可能，因为除了曹凰之外，其他人不会知道钟晓峰目的地的位置。”
我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摇摆不定的顾虑又被打消了不少。
杨星辰又看着我求证道：“钟晓峰，在视野那么宽广的荒野上，你不可能发现不了跟踪你的人吧？”
“这一点，我应该是可以保证的。”我点了点头，回答道。
“对诶，位置，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然而，这番话却反而像是提醒了蓝新橙似的，他一敲手说道，“其他人都不太可能知道晓峰哥哥的位置，唯独龙欣姐姐不一样。”
“嗯，怎么说？”安顺平捎上我的那份疑惑一同问道。
“晓峰哥哥，要不你可以问一下你家星沐，她有没有送过你那个臂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