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自入翁，而破翁
【钟晓峰】
战局在开始后几乎是瞬间的时间内就化作了一边倒的趋势。
“溯源之剑”虽然锋利，但是此刻也显得力不从心。面对“森之物语”桀骜疯长的藤蔓的攻势，我陷入了明显的左支右绌的境地。当我刚刚应付完来自于一边藤蔓的勾袭，另一边的攻击又紧接着到来。我感觉身体濒临极限的时候，实际上甚至还没有度过一分钟……
这种完全是被碾压的感觉，我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你也别沾沾自喜了，和你是朋友关系的人对你的评价，肯定或多或少有奉承的成分在里面。”龙欣像是耳提面命地道。
“这其中也包括你自己吗？”我咬着牙苦苦支撑的同时，反问道。
“当然。”龙欣点了点头，道，“是你主动把我当朋友的。而且，希望你没有沉沦于那一瞬的错觉，你和圣魂羽真要对战的话，你应该会和现在的感觉差不多。”
这句话带来的挫败感不言而喻，而我却读出了其他的意思——不经意间传达出了自信，才是没有谦虚成分的自我评价。也就是说，龙欣自认为和圣魂羽能平分秋色。
寒暄到此为止，龙欣接下来的攻击就属于致死量的范畴了。在某个时间点，我也心生预感，我将会在以“秒”为单位的时间中败下阵来。
我没有去想制胜的方法，因为理智告诉我这不可能，所以我甚至开始有闲情逸致地胡思乱想起来。我开始仔细思考自己敢于追上龙欣的原因——是因为经历过那么多次生死场而麻木了吗？还是下意识中没有把对方当做危险者看待？
可能都有吧。而且我甚至还有一种无端的念想：我觉得龙欣不会杀我——这种想法甚至是我行动的主要原因。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来的自信，我也没有任何保险措施，这样看来我还真是把自己的生命当儿戏呢……
到底是为什么呢？
“呐，再这样下去，不仅是你，整个未来学院远征军都难逃败绩哦。”可能是觉得胜券在握了，龙欣带着恰似以往的温和笑意同我攀谈。
我艰难地用余光瞥视不远处的混乱战场，确实如她所言，新革命联盟一方看上去占尽了上风。这是我离开主战场时没有预料到的，显然也不是我的去留可以左右的。
我无法细致的辨别基地中的情况，但我总觉得司徒乐乎他们不可能就这样束手无策了。与其说做出这个判断凭借的是我的直觉臆测，不如说是凭借最后之际豁然开朗的思路——
我想望向天空，但是伤痕累累的身躯不允许。
“呵，别太自信，过了那个度就只会成为盲目……”我竭力挤出一丝笑容，同时也失去了战立的力气。只听“扑通”一声，我狼狈地跌倒在地。
疲乏感甚至让我懒得睁开眼睛，可危机感却没有做出丝毫的反抗。藤条也不可能懂得怜悯，叶刃顺着鞭风袭向毫无反抗能力的我。而这些噪声都变得微弱，同时也掩盖住了更加微弱的龙欣不知有无的回答。
我想我现在大概可以和那些被刽子手袭击的学生感同身受了。五脏六腑都向脑神经传来崩溃的讯号，肋骨断裂的疼痛直接让我昏厥过去……
但我竟然心如止水，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练就了这样一番超然的心境。哪怕是意识残留的最后一刻，我也只是饶有兴致地想着；我应该会醒来的吧……
纵使死亡只与我相隔一步之遥。
【无】
“呵，别太自信，过了那个度就只会成为盲目……”
看着眼前留下一句话就晕厥过去的钟晓峰，龙欣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她并没有不以为意，反倒是用有些欣赏的口吻自言自语：“确实啊……不过我想我们应该没有越过你口中的那个度呢，所以也不算盲目自信。”
凛冽的风吹过光秃秃的山丘，除了晃动的发梢和衣角，再难寻得它的踪迹。
龙欣垂视着模样凄惨的钟晓峰，同时玩味地将“森之物语”对准他的头颅。她只是任由剑锋在分米远的位置试探般晃动，只要一个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手滑，就能将它正下方的脑袋横穿。
这时却从远处传来了脚步声，龙欣分辨得出人数是两人。代到脚步声放缓于大约十步远的位置停下，龙欣背着身询问道：“怎么？是来救人的吗？”
“不，只是来看看你会不会杀他。”未来第四学院学生会会计安迪·麦拉斯摇了摇头说道。
“安迪，你怎么知道……”一同赶来的未来第二学院学生会书记吉野真希先是感到惊讶，转过头去之后，又被安迪无比陌生的眼神堵住了下文。
龙欣收起剑转过身来，对来者的身份展露出些许意外。不过这份“些许意外”也真就仅仅止步于“些许”，她的回答是针对安迪言语的内容：“看起来，你不准备伪装了？”
“本来不就说这是最后一次任务了嘛，这一年我可累死了。”安迪笑了笑道，这次变陌生的不仅仅是语气，甚至还有音色。
“难道……”吉野面露犹疑的愠色，但话音未落，就下定了决心。能量光剑手起刀落，瞄准的是安迪的面颊。安迪反应也足够迅速，于是快与快的对撞下，最终就演变成了千钧一发的躲避。
可锋利的剑刃依然划破了脸颊，然而从伤口中露出的却不是鲜血，是另一张脸皮！
“哈哈～”银铃般的笑声从假面背后传出，“安迪”同时整个摘去了共处了将近一年的高科技伪装头套（PS：至于高科技到了什么程度，大概就是不会因为小磕小碰的伤口而露出破绽。反正只要知道足够这么长的时间不露馅就行了。），“真是的，果然最容易欺骗人类的方式就是通过时间的累加了。”
褪去伪装后的冒牌货“安迪”，是一位看上去淘气、活泼的女孩。她留着深蓝与黑相间的中长发，一般喜欢梳成末端蜷曲的双马尾（PS：第三人称视角的好处，直接交代了233），此刻却因为长时间束缚于发网中而显得有些糟乱。但这也和她的元气活力并不矛盾，她用笑逐颜开面对着吉野的怒火中烧。
“啧啧，我就说怎么从未来集训营之后开始就觉得你很奇怪，也怪我没多想。”吉野自责地说道，然后用悚人的语气发问，“所以真的安迪……你把她怎么了？”
“只是在那个时候就被凯文用闪电劈死了而已。”冒牌货耸了耸肩说道，“所以从那之后所谓的‘美好回忆’，实际上都是你和我一起完成的哟！”
“哈哈，虽然这瞒天过海的骗局确实令当事人不爽，但也无法否定你高超的易容术。”龙欣道。确实，能够作为另一个人生活这么长的时间不被发现，扮演者的造诣不容小觑。
“可恶……”吉野怫然不悦，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不过呢，如果你愿意和我把友谊继续下去，我也是十分乐意的哦！自我介绍一下，初次见面，我叫关琳梦，请多指教！”新革命联盟第三分部所属关琳梦微笑着伸出手去，似乎期待着对方的握手。
“别在这里惺惺作态了，我也是有脾气的！”吉野忿忿地拍开关琳梦伸出的手，怒目圆睁却依然保存矜持。
关琳梦于是用完全不真挚的语气致歉：“这样啊，那还真是对不起了呢？我提个建议，如果你想出气的话，欢迎向我发起进攻哦！”
“怎么？你不反抗吗？”吉野挑了挑眉，问道。
关琳梦则用耳熟能详的口语驳回：“你在想peach。”
于是吉野又恢复了有所克制的怒火，但手中的能量光剑却不受限于这些条条框框。吉野以秒速向着关琳梦层层挥砍，颇有将刀锋所向之人大卸八块的冲动。关琳梦先侧身躲避两次后拉开距离，随后也凝聚出能量光剑展开反扑。
这是绝对在安迪之上的实力。
龙欣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两人的爱恨情仇，同时守着钟晓峰的躯壳。她先是观看着两人周旋过三四个回合，得出关琳梦占据略微上风的结论后，又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主战场。
目光所落之地，猛禽与蜂群的战斗仍未停歇，一直在此消彼长的中心点徘徊。地面上，未来学院远征军已经着手部署撤退，看似准备将临时基地拱手相让。
“大家，往这里撤哟！”未来第二学院学生会副会长蓝新橙高声为全场做向导，无邪的笑容又恰似演习一般轻松。
未来第二学院学生会长司徒乐乎主动加入垫后的阵列，坚毅又无畏的眼神遥相钳制着圣魂羽。圣魂羽和新革命联盟倒是不急不忙，保持着稳健的节奏跟在未来学院部队的后方。飞船的远程火炮轰炸着前方的地面，虽然飞艇的防御系统从中拦截了不少，也难免有些许炮弹在地面炸开血肉之花。
经过了一番厮斗的临时基地，此刻已经形同断壁残垣。原本这些做工简易的木屋就不是什么牢靠的建筑，甚至连稍微猛烈一点的战斗时的掩体都算不上。此刻人去楼空后，连空楼本身也销声匿迹。
“喂，司徒乐乎，希望你别告诉我说我们真的就这样毫无尊严地仓皇逃窜。”奔跑过程中，未来第七学院学生会副会长杰森·克顿向司徒乐乎递话。
“最少暂时确实是这样。”司徒乐乎安之若素地回应道，“你也可以选择有尊严地不逃，螳臂当车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那个……报告，因为混乱各队伍无法统计完全，但粗略估计至少有100多人没有跟上部队。”人数等基本情况的调查也有条不紊地展开着，通讯器中传来未来第二学院学生会副会长冯辉辉的汇报。
“100多人？希望你的估计不会误差太大。”司徒乐乎快语速地说道。
新革命联盟的炮火依然在收割着队伍的尾巴，一寸一寸地将其削食。未来学院远征军的众人或于迷惘或于绝望中奔逃，并没有人继续叩问未来。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无缘未来。
通讯器再度被接通，这次传来的是未来第八学院学生会长浅沼柊的声音：“两边都怎么样了？”
“已经撤出基地，大约十分钟后可以相遇。”司徒乐乎回答道。
“所以你还有多久能到？”未来第五学院学生会长琴问道，“要是我们相遇而被前后夹击时还没有等到增援的话，可就真的是被瓮中捉鳖，无路可走了。换言之，我们如何能相信你？”
“这点你们不用担心，毕竟我们的增援部队根本不用赶来这里。”浅沼笑了笑道，“换一种无歧义的安心说法吧——我们一直都在这里。再换一种无懈可击的说法吧——可靠消息表明未来城的援军被敌人的卧底支走了，所以我们也是你们别无他选的唯一希望。”
“柊哥哥也真是越来越有城府了呢！”蓝新橙凑近拍着手夸赞道。
“抱歉，只是这样说确实最快捷。”浅沼摊了摊手，道，“而且，如果说这就是所谓的城府的话，我宁可不太想要。”
另一边，指挥着新革命联盟追兵的圣魂羽依然有条不紊。某一时刻，战场之外的龙欣接来通讯，开篇即突兀地问道：“我想，你应该不会成为他口中盲目自信的那种人吧？”
“‘他’口中？‘他’指的是钟晓峰吗？”圣魂羽悠哉地反问道，“呵，就算不能准确知晓他们的动向，也大概能界定出一个范畴来。所以，钟晓峰还活着吗？”
“嗯，在我旁边昏睡着呢。”龙欣看了一眼钟晓峰的“睡颜”后，如此作答。
“行吧，看起来你并不是多么想杀掉他呢……”圣魂羽倒也没有因为龙欣的抗命而愠恼，继续保持着从容的口吻，“也罢，你自己看着办吧，挂了。”
通讯断开后，龙欣对着钟晓峰低声自言自语着：“嘛，谁让你那段时间对我那么好，唉……”
大约半个钟头之后，司徒乐乎和琴的队伍成功会师——与其说是会师，不如说是被新革命联盟的追兵趋之若鹜地赶往一处。从两个方向追击的新革命联盟织成一张包围网，将数量以千为单位计算的未来学院远征军兜入网中。
“现在我们算是成功让自己被包围了吧？”未来第五学院学生会书记纯名守环顾四周，同时这样说道。
“有什么办法呢？呵，明明是你们自己选择将生死交到别人手上的。”未来第一学院学生会副会长尉迟穆嗤笑道。
“我倒是觉得这样也无妨，毕竟我们想要获胜的话，增援是必不可少的因素。”未来第四学院学生会副会长江子铭提出安抚的论调，也让周围听得见声音的范围内的气氛安稳了不少。
另一边，新革命联盟的侦查工作也针对着未来学院可能存在的援军展开。不过他们似乎徒劳无功，飞船主舰上，新革命联盟第二分部副部长卓封琭汇报道：“报告，方圆半径20公里的搜索暂时还没有发现敌人迹象。我觉得啊……”
“不用说后面了。”圣魂皓出言打断，而这个情况也同步传达给地面部队中的圣魂羽、圣魂舒。
“难道是虚张声势吗……应该不会吧……”圣魂舒沉思道，模样也变得警觉和认真起来。她四下里顾盼，又抬头望向天空，才发现在太阳光的埋没中，蓝天上依然有一颗星正明亮。
“啧啧，还真是大手笔……”圣魂羽忌惮地咋舌，埋怨道。
几万米的高空中，大气层之外，未来第八学院学生会长浅沼安坐在一艘大型飞船的总控室中，看着正前方垂直于视线的地平线。正如前不久的联络中所说，他一直都在这里，且增援部队根本不用赶去现场。
他只是挂着淡淡的微笑，笑容间透露出了然于胸的自信。
“大约还有20秒，地球将自转至预定位置。蓄能已完毕，一切顺利！”未来第二学院学生会会计镜音千秋汇报道。飞船的炮口早已固定在一个角度不动，他们在等待自然的力量将三点连成一线的时机。
“好，准备按时开炮！”浅沼下达指令，众人便开始倒计时。十几秒的时间很快过去，一发几乎倾尽一艘当代最先进飞船的全力一击迸发出了襁褓。哪怕这一半球现在是白昼，光芒都异常璀璨夺目，甚至隐约可以盖过太阳的光辉。
飞船因此而陷入疲软和暗淡，但此刻渺无边际的宇宙，却是无比安全。
一道磅礴且明灿的能量光束从天而降，辉映着千百面庞上的错愕和惊慌。飞跃万丈对于能量光束来说并用不了多少时间，即便它较真正的光速要慢上许多。能量光束轰击在地表，将原来的一座小土丘轰成了一道坑洼不平的沟壑。威力令人闻风丧胆，化作齑粉的躯壳也令人望而生畏。
轰炸的中心地点离圣魂舒的队伍比较近，一众人手当场逼命。爆炸的余波也波及到圣魂舒本人，一旁的井艺然迅速将被震飞的她扑倒，用自己的身体分担去剩余的冲击力。“小舒，你没事吧？”他同时关切地问道。
“嗯……”
这道光束分外耀眼，很远之外的地方都可以看见。吉野和关琳梦甚至一度停止了对战，朝着明亮的天际眺望。其他战场之外的走散者们也不约而同地汇聚视线，共同瞻仰这壮观的一幕。
“什么啊……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冯辉辉吃惊地赞叹着。
“从宇宙传来的支援吗？这确实是躲过敌人搜查的一策良方。”琴也不吝啬正面的评价。
“别发呆了，抓住机会反击！”司徒乐乎提醒道。未来学院远征军这情绪从惊讶优化成惊喜后，再充做士气高涨，这一刻，颇有以一当百的气势。
能量光束轰出的巨坑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突出而亮眼，在它周遭，是俯视图中成千上万的小黑点来回拉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