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刷票风波
【钟晓峰】
晴天，和雨天又有什么区别呢？
现在的我已经得以确信，这场打着“友好竞争”名号的活动，再不会与友好有哪怕丝缕微末的关系。与Teen Forever昼夜相伴的团结精神，和在这之前永远都是一块铁板、一个声音的峥嵘历史，都远遁冥冥天涯之外去了。
那些都彻底成为了过去式。当然换一个角度来说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虚情假意的迎合倒不如直白些来得痛快。
而仿佛为了证明我的判断正确似的，不同寻常的事件首尾相衔地接连发生。关于著作权归属争纷的余波在我脑海中还没有完全散去，下午，又一件和这次“友好竞争”活动相关联的事横刀立马闯入了众人的视野。
我还是从网友热火朝天的议论中才注意到这件事的——我对这个活动本就没有多上心，稍微留给它的一点注意力也只是因为杨星沐父母的事情。顺着各类吃瓜议论的糟粕间寻觅着引导，我最终将视线投向这件事情的主人公：早见纤佳身上。
这位和杨星沐同龄——甚至比她还要大些——的Teen Forever中的年长者，现隶属于未来第八学院学生会的学生会成员。
众人讨论的论题也很明显，就是这令人费解的票数变化。就算是抱着绝对中立心态来观望的我，一直觉也可以看出毫不掩饰的不对劲。
明明早见上午的时候还只是仅仅领先于杨星沐的倒数第二名，本人在之前司冰蓝和星野的纠纷中也显得情绪消沉，给人的感觉并没有多上心。可现在却顿时独步青云，代表票数的条形柱窜得比摩天大厦还要高。
抛却动机这些模棱两可的东西不谈，就算只从客观的可行性角度去探讨的话，也是不容置喙的可疑。星野昨天的票数骤然上升也是因为发布了一首好评如潮的歌曲，但这半天来早见明明什么都没做，甚至她的主页都显现出前些天杨星沐那般的萧条景象，可票数却直线上升。
关于这上升的速度，就更可疑了。放观网络上争吵的趋势，支持早见的声音明显要弱上不少，那么就更无法从广大Teen Forever的粉丝中找到这么多投票的人了。
一切的一切指向了一个显而易见的谜底：票数有人暗中用逾矩手段操控，也就是俗称的刷票之类。
我一个人默默地注视着这起事件，并没有带着这些繁琐、聒噪的庸尘去打搅杨星沐。早见本人也再没有和她Teen Forever“亲密无间”的朋友们交流些什么，聊天群中一片冷寂——我当然也是从杨星沐的无动于衷得知的。
这或许是因为她已经彻底无法把Teen Forever当做朋友了。
这世界哪有什么相交莫逆，只有冷暖自知。有时候，这句话真的不那么容易反驳。
我曾是多么注重友谊，感谢这朋友给我带来的一切光明，也羡慕着Teen Forever之间那友谊中的至高，甚至因此屡次和纪寒展开唇枪舌战。而现在默默看着这一切每况愈下，渐行渐远地迈向分崩离析，许多话语和感慨也如鲠在喉。
不自觉间看一下窗外，今天是个晴天呢……
但，晴天，又和雨天有什么区别呢？
甚至接下来的发展，俨然是可以类比成暴风雨程度的猛烈了。
“纤佳她，怎么突然……”过了有一段时间，杨星沐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事件，目光依然是蒙尘的黯淡。
“她……唔，跟你们说了？”我问道，关于杨星沐的得知方式。
杨星沐摇了摇头：“不，从网上看到的。”
“应该是被恶意刷票了，只是……这会是纤佳她本人的意思吗？”我无声中叹息着，将怀疑说出口也就意味着我对此不敢苟同。
“唉，谁知道呢……大家都是好演员啊。”杨星沐略有顿神，才弱弱地倾吐出罕见的讽刺，而这个“大家”显然也含带有些许的自嘲。
这种事件在历年来包括娱乐圈在内的各行各业中都曾出不穷，一般来说尝试用非法手段牟利的行径若真相大白，当事人都会遭到四面八方猛烈的抨击。但在秩序被战火进一步瓦解的现在，当事人会受到的可能就不止口诛笔伐那么多……
网上开始出现许多人肉帖，窥探并散布着早见本人的各类信息。虽然对于一名公众人物来说，早见的很多个人信息早就已经是人尽皆知的共识了，但其中也不乏一些时效性很强的消息。
——比如住址，以及现在所在地之类。
这不禁让我回想起当时柳心柳冬的父亲柳毅涛亲自莅临我家时的经历，他的神通广大、八面玲珑，依然让我记忆犹新。这种隐私被他人轻易窥探的感觉真的很不好，且席卷来如坐针毡般的不安。而这些粉丝们的效率，和当时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对方是敌是友、是黑是白都尚未知晓，但出于人性中本存的良善，我还是难免对她产生了一丝担忧……又转瞬即逝。
作为一个绝对算不上古道热肠的温血动物，我的关注也仅限于此。
【无】
海道镇。
贯彻雷厉风行的作风，从察觉端倪到兵临城下，不过心念电转。
“什么啊……怎么会这样啊……”早见显得愁容满面，凭在窗边隔着结霜的玻璃向下望去。此刻家门外门庭若市，若不仔细分辨，竟然还有点像广结善缘的大商贾正举办履舄交错的酒宴。
“没事，别担心，有我在！”浅沼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随后镇定从容地用电话寻求帮手。而后，他又侧过头来询问早见：“那个，问下，所以这票是你刷的吗？”
早见一愕，显然是没意识到浅沼会抛出这个等同于不信任的问题。她硬是愣神了两秒钟，才捂着胸腔激动地反驳：“怎么可能是我做的啊！？小柊你也不相信我吗！？”
“诶？……不，没有！”浅沼连连摆手，矢口否认，“我只是问下情况，毕竟不管是哪种，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的！毕竟越是混乱的局势下，以暴制暴、以恶制恶就越是不能被批判些什么，更何况……我还是作为动机的那一环……”
这一番话稍微有些撩，导致早见双颊不自觉地就被染上红晕。但她还是义正辞严的辩解着：“说得好像真的是我做的一样！”
“哈哈。”浅沼温柔地笑了笑，两人似乎只是在说着最普通的情话而已。
浅沼柊和早见纤佳保持亲密的同居也有一段时间了，但两个情场新手在这方面都显得有些踌躇不决。友情和爱情之间隔着一道坎，杨星沐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意外带来的冲击才翻越过去的。而暮雪中的这两人，大概就得等待着未来的某个契机，或者由时光慢慢将它磨平了。
下雪天，可阳光却耐不住寂寞，从流云后探出头来。雪融水爬上了门外众人的发梢，却淋不湿众人莫名执着的热情。理智粉和路人在远处的屋檐下遥遥观望，而越来越多的“死忠粉”则在有心人的挑拨之下，酣畅淋漓地融入到这一行列中来。
突然，一个分外洪亮的声音力压群雄，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话说，其实刷票也不一定就是纤佳酱本人所为吧，在弄清楚真相之前就贸然行动，你们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些？”
黑粉中有性格直率、激进的存在，真爱粉中当然也可以有。这是一种平衡，而一般势不两立的对垒都源于这种平衡。他们丝毫不畏惧场面发展成大型对线，甚至在暗中推波助澜为乐见其成。
但单凭一句话肯定无法震慑住声势浩荡的人群，尤其是当中有所蓄谋的始作俑者。一个同样洪亮的声音当仁不让地回敬道：“想知道真假，进去问她不就明白了吗？让她自己出来回答呀！怎么？自己没胆子，就让你这么一条狗出来替她说话？”
完全没有礼貌和尊重的口吻，瞬间让本来温度低至零下的空气中燃起了逼近沸点的火药味。争吵声接连不断，且逐渐发展成了小范围武力争执。
但警察也不是吃干饭的（PS：老实说，除了国际刑警部，底下这些基层的警署我真不觉得有啥用233），当达到武力冲突的层级后，他们就火速赶往现场。联合国一分为二后，对每座城市的基层管理体制的影响有但也不大，这些警察照例照常完成着维护城市治安的工作。
出警效率绝对不算低，按照路程和他们的速度来估计，仅需要个位数分钟即可以到达目的地。
但围城人群中也不乏灰色地带游击战的高手，甚至他们还能从神秘、通达的渠道在第一时间获悉警察的动向。这就使他们完全掌握了主动权，在这场对于他们来说早已司空见惯的围追堵截之中。
时间被卡得刚刚好——他们根本不打算揣着明白装糊涂，反倒是将一切演绎成**裸的挑衅。当警察来到现场的时候，他们的视野中只剩下揍架者遥不可及的背影。
但大多数的围观人群只不过是纯粹的黑粉或爱凑热闹者，他们当然不身列预谋团伙之中。但他们本来就没有逃跑的必要就是了，毕竟警察对于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疏散而已。
“啧，跑得真快，真烦……但我们又不得不来。”警队中应该是小队长职务的一人这样抱怨道。他脸色厌恶地抖落帽檐上的积雪，然后又望着黑压压的人群皱了皱眉。
队伍内的其他成员都缄口不言。因为他们清楚无论在什么场合，长官或上司心情不悦的时候，哪壶不开提哪壶都是大忌。
“秉持着该死的见者有份原则，估计还得疏散下这群人……饭圈真烦，简直就是聚众吸毒嘛……”小队长怨嗟不已的嘴中依旧念念有词，“和平都走到末路了，她们的末路什么时候才到来啊？”
能量扬声器经过手手相传来到小队长的手中，他深吸了一口气，却因为钻进口中的纷飞雪花而囿于狼狈。恼怒和憋笑并行了两三秒后，小队长终于重整旗鼓完毕，再度发声。
如果说之前争吵的洪亮声响是夜间璀璨的爆竹烟火，那这番经由能量扬声器强化的通牒就是贯穿天地的雷霆。一声既出，人群的喧嚷顿时黯淡了下去。人流的朝向被180度逆转，街道上的拥挤程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削减。
但是这终究只是治标不治本，甚至单对疏散人群这个任务上来说，亦是如此。警队刚刚大功告成离去后不久，那些有心人再次上演了一番卡时间的绝活儿，在早见家的窗框中冒头。而其他无心的黑粉，也有很多人徘徊在不远处，或是在街边的门店中等待时机。
浅沼和早见依然笑不出来，虽然堵在门口的人群散去了，但这也并不代表他们就获得了自由。有那些忠于职守的哨兵在门口盯梢，想必一旦看到有人从家门口离去，消息传遍网络的速度就和当时住址被人肉出来一样快。
想到这，早见纳闷地说道：“这就奇了怪了，我跟你讲。这些人也太神通广大了吧？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公开表述过我的住址啊！”
“你说……会不会是路上被人发现了？”早见警觉地问道。
“应该不大可能。”浅沼想了想后摇了摇头，“如果只是被普通的路人察觉身份的话，他们也不具备让消息瞬间不胫而走的能力。一句传言若想要被人信服，要么靠背景的强大，要么靠数量的堆砌。而这么短的时间内，只是一个普通人应该都做不到。”
早见是更加疑惑了，问道：“那是怎么回事呢？”
“顺着刚才的话继续说，既然不是普通人，那么作俑者一定要么有钱要么有势，或者两者都有。如果背后有什么大靠山的话，凭借网络技术人肉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确实，大约一年前的时候钟晓峰的遭遇就可以很好地说明这一点。
“但还是很奇怪啊！因为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栋房子并不是我的家，房产证上又不是我的名字。我家在海道镇的另一个地方，可是他们却直捣黄龙地来到了这里。”看得出来早见应该是第一次提及此事，就连浅沼都面露惊讶。
“那……这确实就很蹊跷了，难道是……熟人？”浅沼担忧地猜测着。
听到这个答案后的早见狡黠一笑，岔开腿与肩同宽站定，郑重其事地用手指着浅沼，铿锵有力地质问道：“说吧，是不是你透露的？”
“诶！？”瞬间被列为头号嫌疑人的浅沼满脸震惊，上一秒沉稳而帅气的思考模样荡然无存，“我，我没有！因为，因为我……”
浅沼显得支支吾吾、语无伦次，其实这也是不少人的通病——在思考一个谜题或者案件的时候，会下意识的把自己放在上帝视角故而被突然问及时难以回答。
“哈哈……”可早见并没有因此加深怀疑，反倒是开怀地笑出声来，“哼！叫你那时候怀疑我，知道这种感觉有多难受了吧？”
“额。呼……”得知是虚惊一场后，浅沼松了口气。道歉的话倒是毫无芥蒂，像顺口溜一样就脱口而出：“知道了，对不起，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怀疑你了。”
“哼哼，知道就好！这次先给你个教训，下次就直接把你认定为凶手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趋于轻松快乐，就如同从房子后窗可以望见的远处打雪仗、堆雪人嬉戏着的孩童。但囚笼一般的大门之外，实则一直在暗潮涌动，酝酿着更深一步的进击。
当天色暗淡下来，磊落的阳光躲藏到地平线之后，有了夜幕的掩护，他们终于展开了行动。一行人在阴影之中鬼鬼祟祟地穿梭，一分钟后，他们便包围了早见所在的宅邸。
但这一切也被宅邸中的浅沼尽收眼底，他提醒早见道：“小心点，他们好像准备有所行动了。”
但敌人的打算也并非只依靠黑暗，明暗两条线的齐头并进，往往更加卓有成效。大门前的叫嚣声再次升起，甚至这次还是有备而来，各种横幅、灯牌在昏黄色的路灯中晃得刺眼。周边许多未离去的先前声讨人士，也如同草场上四散吃草的山羊们听到牧羊人的集结号后聚集而来。
浅沼大致猜得到，他们是打算再次炒热气氛，然后硬闯进来。而暗处包围的那些人则是罗网的组成部分，为了防止瓮中之鳖潜逃。
现实的发展果然和他的预测相似，明明本该寂静的雪夜，却因为这些不速之客的合污而锣鼓喧天。其中的激进人士再次顺着热火朝天的基调将愤懑呼声走高，从而得以引出掷地有声的闯入计划。
“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分明就是做了亏心事不敢承认！让我们冲进去问个清楚！”
在雪势陡然增大的某一刻，宅邸庭院的大门被蛮力破开。戾气浓郁的人群鱼贯而入，庭院内顿时水泄不通，形似宴会的秩序也被打破。第一层防线被轻易打破后，他们开始尝试攻入楼内……
“咻～～”一道杀伤力强悍的激光从人群旁边划过，生命威胁带来的惊恐仅用了两秒钟就让聒噪变成了静穆，又用了两秒钟让静穆变成惨绝人寰。人群中大部分还是普通人，这一瞬间顿时面无血色，尖叫着开始窜逃。
两艘飞船在夜幕和暴风雪的掩映中逐渐显现，这是来自未来学院的型号。很明显，刚才那一束用以威胁的激光就是来用它们的手笔。
底下的人群杂乱不堪，甚至就要发生踩踏事件。这当然并非未来学院的本意，飞船上的扬声器即刻开始播报：“大家请不要慌乱！我是未来第八学院第126期生，未来第八学生会书记结城凌奈，我们动用武力威慑只是为了保护同校的学生会成员，只要你们老实离开，我们决不会伤害你们！”
这番话显然是一剂很有效的定心丸，人群又始自躁动归于秩序。监督着无论明暗的所有人离开的规定距离之外，其中一艘飞船才在门口街道上宽敞处的半米高空悬停了下来。
没错，这两艘飞船同时也是来将早见和浅沼接回未来第八学院的。对于现在的形势来说，没有比未来学院校区更妥善的保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