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绑架的真相
【钟晓峰】
我并没有在杨星沐家中久留,因为这里对于我来说已经没什么价值了。与其在案发现场逗留增添自己的嫌疑,不如随便找家餐厅,还可以顺便犒劳下自己的味蕾。
我静坐在晨曦市市中心晨曦广场一侧的餐厅中,将落地窗之外广场上来往的人流都剔除出视野。点的咖啡已经被放凉,顶上的拉花却还没有被我破坏分毫。黄昏也渐渐消沉下去,唯我还在与杂乱无章的思绪做着抗争。
远到整体的方针和策略,近到下一步该怎么做,一切都还是驳杂的未知。一个又一个问号接连涌来,被我用个又一个省略号暂且阻挡。
……“我们明天去看电影啊!”“战况真的有那么激烈吗?”“都市的夜景真美啊!”……但我发现自己还是静不下心来,各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交流都被我的大脑捕捉得清晰可辨。轻轻叹了口气,我握起原封未动的咖啡杯,像灌啤酒一般一饮而尽,然后慢慢走出了店门。
虽然不是一线大城市,但市中心的繁华程度也可以与那些灯红酒绿将将媲美。打扮时髦的男女老少穿梭在火树银花之中,紧跟着新时代的时尚潮流,生怕成为纸醉金迷中的落伍者。
……去个安静点的地方吧,最好还能够让我居高临下地俯瞰整个时局。我不自觉地抬眸望了眼星空,耸立在源亚江之畔、半圆形晨曦广场的圆心处的一座电视塔映入眼帘。我想我已经知晓了下一个目的地。
诚然,晨曦塔上能够观赏到美丽的江景和都市夜景,甚至算作热门旅游景点都不为过。但与战火的燃起相呼应的,恐怖袭击的发生频率也有显著上升。故旅游业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游客热情下降不说,许多景点也为了规避人流聚集带来的受袭可能而门票加价、限制客流。
综上所述,这对于我来说是一块风水宝地。
果不其然,越是靠近晨曦塔的江边,人潮就越是稀疏。相比于流光溢彩处唾手可得的吃喝玩乐,灯火阑珊的江边就显得枯燥乏味。对于现世纪浮躁的人群来说,那些吟赏山水的文人墨客,只会被斜眼当做异类来看待吧……
唔……或许我也没什么资格批判就是了,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这种浮躁的人呢?
Wait!脑海中瞬间划过一道电光,那是危险的预兆!我步履骤停,刹那间回眸,与空无一物来了个瞬时对视。
奇怪……难道是我多虑了?我重新迈开步行走,却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心。现在的我的洞察力绝对是在普通人之上,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躲过了我的感知的话,那危险性绝对不低。
一直到检票入场、乘坐电梯去往塔上,都无事发生。值得一提的是,此刻的晨曦塔甚至就像偏僻处路边的私立收费厕所,竟然就一个人坐在门口完成从买票到检票的系列全部手续——只不过价格很昂贵就是了。
从交接手续过程中的三言两语我也获悉,我应该是目前时段唯一一名游客。而他也是再三向我确认了观光台上除了风景什么也没有是否还要上去,见我分外笃定才挥了挥手放行。
电梯在观光层上打开后,我才明白他所说的什么都没有,是真的什么都没有。电梯门在我身后闭合后,整个观光层一片黑灯瞎火。
过了一会儿,我才发现正对着门口立着一面告示牌。用手机灯光照明后,才发现上面用胶带贴着一张白纸,白纸上是潦草的字迹赫然手写着“不提供照明及饮食服务,游览完毕后,请顺着左手边楼梯离开景区”。
这回轮到我哭笑不得了,这电梯还只管上不管下的吗?唉,就当是被坑了吧,现在计较也没什么用。或许在黑暗的环境中观赏霓虹遍布的繁华夜景,观感上确实更好一些吧……
晨曦塔的观光层是360度全景式的,一般情况下,当然是面对着源亚江的这一面更加受欢迎。但此刻的我当然不会对那条江感兴趣,我在高楼和云层的掩映间,寻找着杨星沐家的位置。
但,与之前那次相仿的危险预警再次袭来。如果说之前那次是因为察觉到了跟踪者发出的动静或能量气息,这一次则是因为寂静中分外明显的电梯吊索机械组中摩擦的声音。我心中一紧,连忙跑往电梯的方向查看情况。
潦草字迹的告示牌依然立在门前中央,而黑暗中只能看见电梯门上方显示屏发出的黯淡光芒。这座电梯不设控制按钮,由总控室统一控制,但内外都设有的显示屏上还是会标明电梯目前所在的高度。
看着逐渐变大的单位“米”前的数字,我的手心甚至都渗出了汗珠。这部电梯是直通一楼大厅和观光层的,并没有其他的出口,另设有其他处的电梯通往电视塔内部工作区域。所以,来人毫无疑问也是要前往这层观光层的。
虽然可能只是其他某位和我一样“怪异”的游客,但联系上之前枭视狼顾的既视感,我认为这个可能性极其低。
我屏息凝神地等待着电梯到站,紧绷着心弦,随时做好战斗准备。电梯以每秒十几米的速度上升,但全神贯注状态下的我却得清晰地捕捉到显示屏上变化中的每一个数字。直到到达的提示音响起,内心的情感波动上升到了最高潮。
我双眸紧盯着电梯门中央的缝隙看,甚至想要获得透视的异能,前上个零点几秒窥探到答案做心理准备。可当电梯内的灯光再次照亮观光层的部分空间时,我却顿时啼笑皆非地大跌眼镜——电梯内竟空无一人!
难道说是操作失误了?或者说,因为坑了我过意不去,专门放上来接我下去的?
无端的念想和猜测交替冒出来,首尾衔接,一环扣一环。这些思绪吸引去了我所有的注意力,也慢慢消减着我的警惕心和防备,直到我感到威胁近在咫尺。
但我已经来不及反应,冰冷冷的剑刃直接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印象里就算是未来城小巷中的时候我都没有离死亡这么近。我吓得不敢动弹,生怕刀剑不长眼,再往前深入一毫米就能割断我的颈动脉……
但是下一秒,冰冷的金属触感又从我的颈边抽了回去。伴随着一声浅笑,一个声音在我后方述说着:“呵,你的防备也太差劲了吧?看来你的成长也没想象中那么快。”
“幻域暗影”重新归于深蓝色光点消匿,徒留一个我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龙天也不着急,靠在一侧的柱子上等待着我。
“龙天?你怎么也在这里?”我没好气地问道。可就当我快要放下戒备的时候,心中又突然一惊醒,半个多月前龙欣的背叛依然历历在目。我暗中提醒自己:不能轻易相信他人。
“正如你在巷子中察觉到的那样,跟着你来的呗。反正现在我也被踢出学生会了,就不用管校内那些琐事咯。”龙天的回答所展现出的性格和之前校内相处的过程无异,但这也仅仅是增添迷惑性而已。
这是无可指摘又答非所问的回答,我便出于好奇心和警惕心继续问道:“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觉得我们之间至少有两个共同话题,所以就不妨来找你聊聊。”龙天的回答仍旧像是提前写好了演讲稿一般流利顺畅,“分别是现在的问题,和另一个历史遗留的问题。”
“历史遗留的问题……是指远征军中的事情吗?”
“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得到等同于肯定的答复后,我欲言又止。但来回折腾了几个轮回后,我认定问出口来也无妨,就说道:“龙欣前辈她,为什么要那么做?明明远征行动的中途我们相处得那么愉快,甚至厚着脸皮点说,我还帮了她不少……”
虽然我尽可能让语气倾向于单纯的叙述,但字音间透露出的委屈连我自己都能感知得到。
“那么做指的是?”龙天反问道,“她那时候可做了不少事。”
“唔……对我的加害,以及对未来学院的背叛。”
“不,她可从没有背叛过。”龙天在我意料之外的地方给予了否定,“从你跟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起,她就是在为新革命联盟做事。”
“诶!?这,这样吗?”我稍感惊愕,一时间竟有些语无伦次。
“是,所以未来学院基于目前的证据给我的处罚,倒也算不上冤枉。”龙天侧眸望着窗外的星海,同时谈及了一句自己的事情。同样是讲述自己的损失,龙天的语气是确实听不出任何委屈感。
“你是指……包庇吗?”我问道。这是为了抛出问题的同时又不把怀疑表现得那么露骨的措辞选定方式,我还是很想知道眼前的龙天是敌是友的。
虽然脑海中“不要害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教诲仍记忆犹新,但劣根性总是难以彻底颠覆。可是……把对熟人的猜疑与揣度当做习以为常的事情说出,我真的觉得那样是好的吗?
“包庇吗?是。”龙天断冰切雪地回答道,可在我稍稍安下心后又说出下文,“……但也不只是。”
龙天迈步走到观景层的落地窗边,身体前倾,微趴在窗玻璃内侧的栏杆上。随着他中途间断较长的话音落下,他也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
“诶!?什么意思?”我突然发现,这段对话间我的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已经不知起伏、扭转了多少次了。我甚至觉得现实是在考验我的心里承受能力,而非其他。
但几番对话已经让我心中的余悸消退了不少,我也操控着不再颤抖的双腿,一同来到了与旖旎星空一窗之隔的栏杆边。
“虽然我现在理论上还是未来学院的学生,但和你说也无妨,就让我跟你泄露点所谓的‘机密’吧。”龙天先用了一个很长的前缀作为铺垫,更加彰显接下来的话的重要性。可以说这些字汇也完成了他们存在的价值,成功让我进入洗耳恭听的状态。
而后,他用的是便于类比的同样句式:“从你和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起,我也一直就是新革命联盟的一员。”
听到这和之前如出一辙的语气说出来的截然相反的语意,我连接话的方式都变得错乱:“诶!?这……那你刚刚为什么不杀了我?”
“哈?新革命联盟从来就不是为了杀一个叫做钟晓峰的人而存在的。你这么问,很容易让人误解成狂妄自大。”龙天甚至不着痕迹地奚落了我一番。
“唔……可我明明感觉一直以来你都在帮我,龙欣前辈也是。”
“算是吧。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现在来找你也算是帮你……”龙天点了点头,“算了,这是另一个子门类中的事情,还是先把‘历史遗留的问题’这一项说完吧。”
顺着龙天的意思,我继续问道:“那……方便问一下,为什么要帮新革盟联盟呢?难道你们认为它是正义的吗?”
“我没什么看法啦,只是似乎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要为正义而战,也不是所有人都觉得新革命联盟和正义无关。”然而龙天一开口,我就明白后面那个问题等于没有问,因为龙天只会说“其他人”或者“大部分人”的看法。
“唔……”我发出微弱的声响,来轻微表达一下对这个答案的不满。
可前面那个问题还是有效益的,龙天顿了顿接着回答道:“至于为什么的话,你可以考虑一下为什么圣魂羽要帮新革命联盟。”
“圣魂羽?他……他们那种人不是从最开始就归顺于新革盟的吗?”
“从最开始就属于,就不需要原因了?呵。”龙天应该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然后说道,“也罢,那你用同样的思路来思考就好。”
话语间逻辑的时间差跳跃过大,导致我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来,可他的话音紧接着又灌输了过来:“自我介绍下吧,我叫天,按照联合国的称呼,或许你可以叫我圣魂天。”
唔……一句自我介绍可以胜过千言万语,毕竟“圣魂”这个名氏涵盖的信息熵太多了。这是我未曾预料过的可能,犹如晴朗的蓝天中一道雷霆,倏而带来暴风雨的极夜。
这句话再度给我带来震撼,果然我现在最放不下的除了亲情友情,就是时光。而圣魂天似乎能够从我的眸光中读出将要问询的话语,直接跟着就解释完毕:“啊,欣她也一样。”
“不是……所以……”我感到脑海中一片樊然淆乱,虽然也曾心存怀疑,可对方如此坦诚地承认下来却助长了这团乱麻,“所以你帮我做什么?明明但是龙……额,欣她都想杀我了。”
如果那个称呼象征着旧情谊的话,至少我的口语习惯还不想这样轻易放弃。
“可她最后不还是变相放了你一马吗?”圣魂天反问道。
“唔……对,是这样,所以我就更加搞不懂了啊?”面对着此情此景下不知是敌是友的对方,我甚至有些啼笑皆非,“你刚才也承认了,是有刻意在帮我吧?”
“嗯。杀你是因为你确实已经被列在新革盟的潜在威胁名单上了,帮你则是因为一些其他的原因。”
“你很好地把我最想知道的点敷衍过去了。”我撇了撇嘴抱怨道,“不过,我可不觉得我有那么大的能耐,能牵动新革命联盟这么多高层。”
“有的时候你所展现出来的确实没那么大能耐,就好比我刚才险些切断你的颈动脉。”
“唔……”这句话顿时让我后颈一阵冰凉,被剑刃抵过的位置甚至开始感到幻觉的疼。我连忙甩了甩头,不去重温那段回忆。
“哈,好啦,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对你女朋友的事情上心啊?是不是可以来讨论一下现在的问题了?”圣魂天打趣道,同时转换话题,也意味着关于新革命联盟他不会再向我透露更多了。
“那关于现在的事情,怎么聊啊?”我心有愤懑地问道。
圣魂天道:“首先我可以向你承认一件事,你的岳父岳母是被新革命联盟抓走的……”
“你说什么!?”我顿时怒不可遏,战意带动着能量在体内翻涌起来,如同滚烫的沸水。但随即又意识到自己应该打不过圣魂天——以及似乎也没有必要和他大打出手,这家伙似乎也不是站在我的正对立面——便只好恨恨地冷静下来。
“喂,喂……”看着我躁动而又歇火的滑稽模样,圣魂天哭笑不得地咕哝了两声,“冷静下来了吗?那我继续说?”
“嗯,你继续说吧。”我无奈地长嗟了一口气,只好用拳头对着铁栏杆泄气。
得到了我的配合后,圣魂天继续说道:“你也知道,舒她可是一位Teen Forever的忠实粉丝。星沐那样消极对待,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调起星沐的积极性啊。”
见话语中圣魂舒的这番行径被他说得那样无可厚非,我感到难以遏抑的怒火中烧,便掷地有声地辩驳道:“这是作为一名粉丝鼓励偶像的正常方式吗?不说违法了,偶像本人也不可能会喜欢这样的粉丝吧!”
“哦?你竟然会尝试用正常的道法观念去衡量她?”可圣魂天一句话就让我无言以对。
“啧啧……”我只好将恨意吞回腹中,显露在外仅剩下两声不悦的咋舌。我索性封缄住口链,干脆等待着圣魂天单方面继续说。
“说起来,从这可以观望到星沐家。”圣魂天又跳跃式转换话题,同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部望远镜,朝那里看去,“嗯……哦?好像有情况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