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破裂的旧盟
【无】
关东镇,舆论风口浪尖上的二人约在校外的某处见面。这里属于偏远郊区地带,烟火鲜扰,人迹罕至。
时间是2月19日的下午,天际浩渺,春高气爽。
劲风吹过野草的发梢,荡起狂野的波纹,与高渺的云层遥相荡气回肠。险恶的景象俨然就是一首凛冽的硝烟前奏曲,但在画面中央却站着一位与一切都格格不入的、亭亭玉立的少女。
作为被邀请方,她却率先来到赴约地点,心甘情愿地等待着对方。直到一段不短的时间流逝后,另一位邀约者才出现在视野之中。
“唔……你到的好慢啊……”待到两人之间的距离足够贴近,未来第八学院第128期生,知名偶像团体Teen Forever成员星野惠才稍有抱怨。
“但我也没迟到。”罕见的机械化读音,与陌生、凛然的语气,来自于未来第一学院第128期生,知名偶像团体Teen Forever成员司冰蓝。
“冰蓝姐姐语气好可怕……唔,你专门找我,该不会还是因为那首歌的著作权吧?”星野委屈巴巴地问道。
“你知道就好。”司冰蓝的语气依然不具备温度,“这里就你我二人,你大可以放下包袱,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
两人单独相处的场合在过往中并不罕见,在练习生时期与出道早期更是频繁上演。但没有任何一次,她们之间的对话是这种气氛。
“亮话啊……”星野神色稍显黯淡,“亮话就是,那本来就是我的作品啊!请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你一定要把这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装到底吗?”司冰蓝嗤之以鼻地说道,“是怀疑我在录音吗?呵,这种伪造难度极低的证据,想不到你也会忌惮。”
“才不是在怕录音呢!我只是希望就这样息事宁人而已!”星野争辩道,而后语息一顿挫,“换言之,如果我怕的话,我都不会来这里。”
后半句字里行间中体现出来的强势与针锋相对,或许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星野的口中说出过。这算是一个先例,一改她柔弱、体贴、内敛的人设。
“呵,这算什么?得了便宜再卖乖?”司冰蓝慢步逼近,“那既然你不怕,又为何不敢光明磊落?”
“我说这是我的作品,这就是我的作品,是你非要横插一脚。”
司冰蓝停下脚步,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还剩下不到五个身位。她扬了扬眉毛,谑问道:“你真的觉得我没办法证明这是我的作品?”
“你能证明又怎么样?不能证明又怎么样?和我有很大的关系吗?”
“啧啧,我从来没觉得过你是这样令人讨厌。”
“团队中最令人讨厌的人,一直以来都是你吧?”星野反唇相讥。这一点倒是不容置喙的事实,作为一位性格轻佻、下贱的“老司机”,这个宝座倒是能坐得很稳。
可一直以来,这些称号充其量也不过是玩笑的范畴。司冰蓝这些“令人讨厌”的举动,带来的欢乐相比于负面情绪肯定是更胜一筹的。
“哈,是啊,坏人坏事都我当了。”司冰蓝冷笑着,我是又迈进了两步,两人之间至此仅剩下不到半米的距离,“你就只需要在一边少言寡语,装清纯,装可怜,哭得比谁都像受害者,让一群智商低下的脑残粉为你卖命。”
司冰蓝出言无忌,毫不犹豫地将这群推动偶像事业发展的主力军全数纳入地图炮打击范围。她并没有被一时的争吵冲昏了头脑,倒不如说这种百无禁忌的轻率性格,正是她司冰蓝铭刻在骨子中的真实写照。
——如果她果真无所保留的话。
“别因为自己做不到就说的那么不堪呀,你若对人哭弱的话,还达不到这种效果呢!哼哼?”星野的神色也变得阴鸷起来。这毒舌的表情,这玩味的语气,如果公之于众的话,想必一定会颠覆不少人的三观——尤其是脑残粉群体。
身形小巧的她,俨然一副腹黑萝莉的模样。
“可恶……”司冰蓝恨得咬牙切齿,但随着一声叹息又恢复了冷静,“呐,小惠,稍微找你确认下:难道说从最开始的时候,你的温顺和柔弱就是演技吗?”
“不,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是不可否认的弱小。”星野摇了摇头,声音中气十足,“但我也在成长着,也在往自强的方向转变着。只不过呢,这些弱者的特权实在是太诱人了,所以我也不想放下呢!”
“哦。”看不透表情,读不出心理波动,应答仅此而已。
“怎么?因为被蒙骗的感觉很不爽,所以对我恨之入骨了吗?”星野微微抬眸,对视上比自己大约高个5厘米的另一双慧眼中幽冥的烈火,目光睥睨着挑衅。
“不,别太自以为是了。”司冰蓝的瞳孔中却寡淡若止水,然后一字一顿地吐出几个熟稔于心的字眼,“不过如此。”
在许多方面,司冰蓝毫无疑问是个逸才。但她并非大智若愚而浑然不觉,在心中认识到大概是天资聪颖的天分之后,“不过如此”就经常成为她对于一件事物的评判。但真正主观意愿上用这个词来当面表示不屑,这绝对是第一次。
但星野依然保持着舞台笑容,就像她曾经面对前来挑事的黑粉一样,“卑微”、“懦弱”地不为所动。
司冰蓝前迈一步,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被缩短至零。她蛮横地拽过、拎起星野的衣领,让对方的神色显露出无措的仓皇,俯视的瞳光寒冷而决然:“这里可没有人会关爱弱者!”
气氛陡然紧张而静穆,仿佛就连风儿都被麝香迷了心窍,暂停下推波助澜的流速。星野稍微有些喘不过气来,一只手反握着冰蓝的手,想要挣扎却力不能及。她的脸颊憋得通红,可依然能从五官的线条中看出一丝隐隐的笑意。
“啪!”
静止的画面被打破是源于司冰蓝弹开星野悄悄摸到自己后背的另一只手。一根装注着黛绿色液体的玻璃针管飞了出去,在几米远的草坪上摔碎,化作渗入土地中的药水和几摊玻璃屑。
但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却出乎意料,就连一向胆大的司冰蓝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些许惊恐。只见玻璃碎屑周边土壤上的杂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翠绿凋谢成比泥土色泽还要干瘪的赭黄。
“可恶……你想谋财害命啊!”司冰蓝难以置信地质问道,身体也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但司冰蓝毕竟胆量过人,惊恐之中占据绝大部分的是“惊”,而非“恐”。
“哈哈,谋财倒不至于,害命嘛……你也看见了。”星野笑了笑,语息吞吐着瘆人刁风,“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赴你这无聊的约?当然是想在这偏僻的地方了结你了,不过你的反应真的好快呢……”
“啧啧,我承认,你会下这等狠手是我所没有想到的。”司冰蓝正色道,体内的能量已经受到激引而翻涌起来,“但我也并非什么宽宏大量之人,报仇雪恨也是我的义务范围内!”
星野依然不为所动,她此刻的胆量甚至可以与司冰蓝相伯仲。她故作善意地提醒道:“哦?你可小心点哦!要是不小心弄碎了我身上其他的针管,溅射的毒液可能就让我俩双双命陨九泉了。”
说着,星野就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危言耸听,又从裙兜中取出一根针管,用大拇指抵着活塞芯杆的底部推挤出两三滴药液。剧毒的黛绿色液体溅射到周边的地表上,又有几株无辜的新芽被扼杀。
虽然教科书上不厌其烦地倡导者生命平等,但人类抹杀去其他生命,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漫不经心、顺手而为。生命种类之间**裸的优渥、卑劣之分,真实尽致到了这般露骨。
“有意思……不过记好,是你先刷新下限的!”司冰蓝宣战道,因为这句话就意味着“我也要用同样程度的手段反击了”。
“在这个时间点,你还纠结些谁善谁恶做什么呢?明明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大家,无一例外都有过入伥作恶啊!”星野笑着,说着,同时将针管口对准司冰蓝的方向,轻轻地推了推拇指。
司冰蓝连忙凝聚出冰障阻挡,可刚一触碰,这些如钻石般晶莹剔透的冰晶就被腐蚀、熔融成雪水,与黛绿色的毒液因分子运动而交融后,再次滴落在土地上祸害小草。
而在过了一段时间后的现在,再看下稍早时候渗入到土地中的药液处,就连土壤甚至都被腐蚀出一个肉眼可见的坑洞来。绿草成茵中的几处疮孔触目惊心,可星野丝毫不忌讳破坏环境,依然带着浅浅的吟笑挤射着毒液。
“呵,你是想表示你的存量很多吗?”司冰蓝揶揄道,而后一直处在被动防守状态下的她突然反客为主,一道有那么几秒钟预谋的寒冰射线从掌心射出。
星野面露讶色,不过反应速度还是略逊一筹,手中赖以倨傲的针管被精准命中。寒气在表层镀上的冰晶缭绕着浅浅的白雾,令她不由得将毒液针管脱手而出。
但是由于星野的拇指一直抵在芯杆的底部,而这种黛绿色毒液的粘稠性也不强,故脱手而出的同时她又不小心往前按压了一些。几滴黛绿色液体从毫米级的针管口喷出,于空中折射着阳光,竟然与这个季节生机的嫩绿色泽相仿。
但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显然是其中有几滴毒液是往正上方飞去的。而刚才反应就慢了一拍的星野,不知道能不能在毒液滴落前做出相应的应对措施……
好在这一次她赶上了时限,趋于透明的浅色护盾在星野周遭凝结,形成了对抗重力的第一道阻拦。但最终结果依然千钧一发,一滴绿液垂直从她瞳距之间就快要擦着脸颊落下,最终滴在她扬起的裙摆上,留下了一个约食指粗细的类似烧灼的坑洞。
她唇瓣微张,眼珠颤抖了两秒,一时间如雕像般静默。
实际上司冰蓝并没有打算就这样下死手,所以在毒液往上方溅射而又垂直下落的时候,她的面容也显得紧张。可她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星野就再次抽出一根针管握在手里与她对峙。
“星野惠,从今天起,我们正式绝交了!”司冰蓝冷声道,然后因不愿再和这种危险的毒液打交道,留下这句话就撇过头去跑走了。
枯萎和糜烂点缀在将要焕发的春日生机之间,触目惊心,铭心刻骨。
星野看着远去的背影,歪了歪头,喃喃道:“啊嘞嘞?从一开始就没把你当朋友的说……”
【杨星沐】
爸爸,妈妈……
多少温馨和睦的点滴,如七彩阳光折射在棕榈叶上的晨露,晶莹斑斓,熠熠生辉。而现在的我,却在另一处乌云密布的天地,沉沦在可望不可及的曙光恩泽的彼端美好。
化悲愤为动力?嘴上文章说得简单,世界末日也就是四个字而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前手创世后手灭世,都不过是笔尖轨迹或唇齿形状的改变而导致。
每每在前一瞬标定好下一时段要达成的目标,甚至多少次在心中发誓“这次一定要完成”,最后却依然只是让光阴白白虚度了。
我心知肚明大错特错而悔恨,我难以避免一错再错而苦恼,我最终只能将错就错而气馁。
但这段思绪漫游的时光中,我也不是一无所得。有了更丰富的经历且将其得以归纳后,我的心境也有了改变。有的时候,每一年的自己都会觉得前一年的自己幼稚,不是没有道理的。
小时候,会高举着自以为颇有深度的作品洋洋得意,还加以四处宣传,在他人宠溺的迎合声孤芳自赏。但那些不过是煞有介事的附庸风雅,是滑稽的故弄玄虚,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长大后,会抱着自己被时光刀刎割得遍体鳞伤的身体静居于侧,见到人时又比谁都体面地将童年与回忆充作谈资。但那些不过是虚有其表的衣冠楚楚,是愚昧的画饼充饥,实则已然“人比黄花瘦”。
后来啊,会反复纳闷会嘲弄上一个时间段的自己,又活成下一个“后来”的观念中最讨厌的样子,在正立锥形的天地中不断上行。但那些不过是无人问津的自取灭亡,是孤独的徒劳无功,是愤懑再旺盛都“不废江河万古流”。
而现在,会对着坎坷或高歌空虚的辉煌,或躲在无人处痛哭流涕,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现在正身处于第几层“后来”。但最终应该是不求同类的敝帚自珍,是苦涩的欲言又止,是看尽沧桑后“却道‘天凉好个秋’”。
唉……
可能我还是悲观了些,但思想的自由性本就无拘无束,颓靡状态下的我更难以控制它不越过朦胧的边界线。但这或许又是好事,肆无忌惮地将悲观想出来之后,心中积压的灰尘总会少上一些。
是啊,那就随便想想吧?说不定就算是这种物理规则都无法限制的东西,也存在苦尽甘来的可能呢?
现在的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活成未来的我口中的幼稚模样,也不知道颇有感触的思绪是否只是附庸风雅。但我有一点我再清楚不过,无论是哪个时段的我,对爸爸、妈妈的爱与在乎都是矢志不渝的!
没错!我再清楚不过,我也不允许任何一个我否认这份感情!
借由这份心,代入到驳杂的思考漩涡之中,竟然分泌出了些许清澈的才思涓流。我迟愕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份惊喜,为了把握住这转瞬即逝的光点,我甚至有些手忙脚乱的想将它记录下来。
或许,我试试看吧?没准现在就是有作为的开端呢?我确信自己是真心不希望自己继续碌碌无为下去的,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在意着我的人为我努力着。虽然存在背叛和欺骗这些灰暗的未知数,但这些还不足以让我否认掉整个明天的灿烂!
目对着空无一人的墙纸,我竟然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如果要问我最想将此刻的微笑献给谁的话,那我的答案毫无疑问是我自己。因为无论是我、我在乎的人还是在乎着我的人都再清楚不过,此刻最需要这份笑容的,正是我自己。
比起展现给他人一剂后续仍待榷的定心丸,不如等到最后展现给他人一份康愈报告书。
各式各样的想法化作音符,化作文字,化作最动听的歌喉,化作人间最美的诗。墨水在笔端纵情发挥,一如鲜衣怒马年少轻狂,一如风花雪月自难思量,一如感慨一生饱经风霜。
下笔如有神,胸有成竹而一气呵成。充实的光阴总是过得更快,汗青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末锋收敛后,再提醒自己不要忘记点“保存”。
虽然阳光依然驻留在我无法追逐到的彼岸,但我已然寻得风平浪静中的一叶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