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夜巷邂逅
【钟晓峰】
“嗯……哦？好像有情况哦。”这是圣魂天对望远镜中杨星沐家方向景象的评论。虽然明白圣魂天可能只是在钓鱼，可有的时候就是明知是陷阱也要往里钻，正所谓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
更何况，这还是我最念念在心的有关杨星沐的情况。
“发生什么了？”我用急不可耐的语气催促着询问，同时也做好了对方会卖半天关子吊我胃口的心理准备。
“哈，就是有人用和你之前一样的方式进入了星沐家中。”圣魂天一边调节着望远镜上的旋钮，一边漫不经心地对我说道。
“谁！？额，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是怎么进入星沐家的？”
“那面窗户只有在二维世界中才显得很隐蔽，人们总会忽略掉来自于天上的眼睛。”圣魂天莫名哲学地回答道，“从晨曦塔的角度俯瞰下去，你的窃贼行径一览无余。”
“这……”自以为是的认定被拆穿后，我显得有些难堪，然后又抓住另一个疑点问道，“不是，难道说你一直都在这里吗？”
“挺久了反正。”圣魂天扳算着时间，而后嘲然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乘坐那次电梯上来的吧？”
“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我就是这么以为的。”
“哈，竟然有种在未来学院里做同学的感觉了。”圣魂天吐槽道，“看来我究竟是隶属于未来学院还是新革命联盟对你来说也没那么重要。”
“是吗？可能吧……”回想着一路走来的历程，我也有样学样地聊以无关的调侃表现自己的从容与自信，“除了称呼方面以后可能会不太习惯。”
闻言后他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同时随手掂晃了两下望远镜，问我道：“呵……所以说，你要看看吗？”
“请让我看一下。”我仅仅使用了一秒钟的思考期，就做出了不作任何客套的决定。圣魂天倒也不浪费时间，直接就将望远镜抛给了我——平心而论，整个过程中反而是只有我的跑题询问在浪费时间。
会在这个时间进入杨星沐家住址的，只有这场绑架事件的知情者。额，虽然说我明明已经知晓绑架者的身份了，但毕竟这也是目前为数不多的信息点，把握一下总不是坏事。
更何况从圣魂天那一瞬表现出来的惊讶来看，这应该是一个连绑架方都惊讶的人物。当然也不排除只是钓我上钩的可能，毕竟逼真的演技对于他们这类人来说是信手拈来的技艺。
望远镜可以载着视线去往更远的地方，但终究不具备透视的功能。在对方进入房宇内部后，我所能看见的也就只有一栋岿然不动的房屋而已。但我又生怕错过些什么而不敢挪开视线，望远镜的镜头反复对着门口和窗边来回望。
即便没有一刻的放松，心中依然慌张地猜想着：对方会不会从背面的某个窗户翻窗离开？会不会因为什么其他原因而干扰到我？
好在世界线在发展还是给了我点面子的，最终入户者出来的路径还是遵循了原路。对方对自己的身份做了一定程度上的掩饰，但凭借望远镜超高清的清晰度和记忆中熟悉的既视感，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苏柚离！
未来第七学院第127期生，未来第七学院学生会成员，知名偶像团体TeenForever成员苏柚离。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情？我的心中十分混乱，在扫清原本的积尘之前，又有更多的问题肆虐而来。
本来在圣魂天向我透悉完后，我已经把绑架事件和Teen Forever这次活动分门别类成两个除了出发点之外联系不大的事情了。可苏柚离的出现又顿时让事态变得复杂起来，我顿时有些想不明白表象之后的真相。
既然不知道，所以就要探究。“我要去找她！”我决然而道，然后就略粗鲁地把望远镜塞回到了圣魂天手中，面向着楼梯的方向疾跑而去。
话音经过声嗓的同时心中不免泛起苦笑，本以为多跑一趟脚程无伤大雅，现在看来却会被这段楼梯耽误不少的时间。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能快一分是一分吧！
“那，再见……”圣魂天轻声道别，依然站在原地望着窗外。我也没再予他理会，就此展开奔波。
虽然说我有苏柚离的联系方式，但想要对方真的能对我说实话，光是电话上的通讯肯定是不够的。
黑暗并无法成为我速度的阻碍，一路上畅通无阻，我就推开了观光层和楼梯间之间的门扉。看了一眼通向渊底的漫漫黑暗路途，我微叹了一口气，便踏上极速下楼之路。
我现在完全把自己当成一名跑酷者来演绎，从头到尾都是对于小孩子来说的“危险动作，请勿模仿”。楼梯扶手对我而言是滑梯，上下楼层之间对我而言是跳台。从几百米的高处顺着楼梯下到地面，我仅仅使用了不到两分钟。
可真正的难题其实是在这之后。错综复杂的晨曦市此刻如同浩瀚无际的大海，可我要在霓虹灯与车水马龙之间寻觅那一根行动轨迹难以捉摸的“针”。在飞快往杨星沐家的方向赶去的途中，我尽可能以正常人的思维猜测着苏柚离的去向。
机场？码头？市中心？还会是其他什么地方？
没有犹豫的时间，如果想要成功在途中将她拦截，我必须立刻掷出赌注。干扰项千千万，但我也只能在须臾之间仅凭借运气在其中选定唯一解。
那就机场吧……一般来说，这个年代最为普及的交通方式还是空中交通。
在脑海中高速运算着应用性十足的平面几何题，若干干扰项之后的一条路径在迷雾重重的脑海中焕射着金光。无法再分出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去验算和检查，我选择了相信自己的一遍正确率，沿着这条淬金色铺就的道路拔腿狂奔。
但毕竟是异地他乡，具体到每一条街道的走向和路况我都不太清楚。这种时候就只能用我足够矫健的身手去弥补，无论前方是天堑还是高墙，我都能用自诩还算帅气的方式将其跨越。（PS：哦～感觉自己好帅啊！\^O^/）
可以说我的运气还不错，最终我在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巷中堵到了带着黑色兜帽掩盖身份的苏柚离。我无需考虑对方的感受，因为之前她已经等同于主动向我诉说了自己的“坚强”。我从巷口的屋檐上跃下，背着楼厦的灯光堵住了她的去路。
“别来无恙啊，私闯民宅是不是太好呢？”我将语气中的凌厉换发到了极致。虽然严格意义上我自己也有过私闯民宅，但那毕竟是我女朋友的家，且苏柚离应该不会知道这件事。
“晓峰？……”苏柚离步伐一顿，显然在这里被我堵截是她没有预料到的，她眉头一蹙，神色凝重地发问，“你想干什么？”
“我问你，你为什么会知道星沐父母的事情？”我没有理会她不知是本能还是惺惺作态的举措，直接单刀直入，凛声切题。
“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啊？星沐父母怎么了？”一头雾水的逼真表情，正如杨星沐所说，是为名副其实的好演员。
苏柚离选择装傻，可我也不怕，倒不如说如果直接电话质问的话就会这样被她糊弄过去了。我冷声道：“你最好给我说实话，我没有义务对不法行动的参与者遵守法律。”
虽说用法律手段制裁法外之徒才是正确的方式，但此刻在战火与和平的夹缝中求生的法律，想必在世人的眼中地位定然有所下降吧。
可我等同于威胁的话语反倒让苏柚离眉开眼笑，她用镜头前惯用的偶像腔对我提起远征行动中伪装初卸时的那段往事：“晓峰哥哥，你看我那时候就说了嘛！你一定不会丢下星沐不管，所以Teen Forever的未来，你一定是个关键人物！”
“少贫嘴了，我之所以当面来找你，就是为了堵死一切浑水摸鱼的可能。”
“是吗？”苏柚离冷笑着，“可我只要喊上几声就可以让你一辈子背负上流氓的骂名……我相信你和那些自甘堕落的混混不一样，对吧？”
诶！？
“可恶……你信不信我能在你发出第一声之前割断你的声带？”我的声音就连我自己听上去都显得有些恐怖，大概是苏柚离的这番话牵动了我两年前那段被薛小甜诬陷的阴霾的缘故。我换了个握剑的姿势，这个姿势更利于瞬时进攻。
唉……也不知道是我变得更加易怒了，还是只是因为这件事情触动了旧伤而已……
“诶……”苏柚离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看来我动之以情的狠话有所奏效。我注意到她用余光瞥视着周围的环境，大概是想找机会开溜。于是我浅笑一声，提着剑柄稳步向前，说：“别想跑，星沐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苏柚离面露惊恐地看着我，但怜悯一词依然和我现在的情感没有半点联系。看得出来苏柚离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她看准了我前脚掌落下时平衡最薄弱的瞬间，“褐红”凛然出鞘，随着她半面映光莫名飒爽的面庞朝我发起攻势。
“呵。”我自然没有惧怕的理由，“溯源之剑”展露锋芒的那一刻就已经将所有虚伪的旧情斩断，将剑锋所向的女孩和死有余辜的法外狂徒归位一类人。
当然，这些从诞生之初就暧昧不清的善与恶，或许对我来说早就不那么重要了……
虽然作为未来学院的学生会成员，苏柚离此刻的实战水平已经远超那一众有名无实的花瓶了，但相比于我还是有所差距。经历过未来学院保卫战和远征行动后的我，当下的战斗是翻覆手掌般的轻松。不到三个回合，我就一剑将“褐红”从苏柚离手中挑飞。
“咳……啊啊……”苏柚离狼狈地捂着吃痛的手臂，眼角噙着些许泪水，这副样子说实话还真有点惹人心疼。但我看向她的目光依旧不为所动，礼崩乐坏的时光正一步一步地为我的心脏封锁上钢铁甲胄。
“我们可以好好说话了吗？”我从背包中取出一片创口贴扔给她，然后凑近到她一米远左右的距离询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以及来这里做什么？”
气氛在缄默中度过了将近十秒钟，苏柚离才语气黯然地供认道：“是我和新革命联盟的圣魂舒他们建议可以尝试从星沐在乎的人下手的……以及刚才回去是为了取报酬。”
“那你知道他们把星沐父母绑哪去了吗？”我追问道。
“不清楚，我只是用情报和他们交易而已，没有参与行动。更何况，他们也没有必要把自己的方位暴露给我这样一个外人。”苏柚离面露悴色地靠着墙边滑落成坐姿，抬起头来看着我回答道。这番话其实对我来说说服力还挺高的，但我也无法避免将失望显形于脸色。
“怎么？答案不满意，所以还是不愿意放过我吗？”苏柚离苦笑着问道，她也清楚此时已然心力交瘁的她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我们认识也挺久了，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我可没你那么精湛的演技。”我转过身去，咨嗟着丢下一句嘲讽之言，便准备就此离去。
“哈哈……那我就当这是夸奖了……”苏柚离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后方飘来，若不是一片阒然的夜在成全，我还不见得能听清，“……可别放弃希望哦……”
又是哪种新潮的违心话吗？还是说因为对我有愧意而赔偿一句赞美？我并没有必要去分辨，踏入远端的霓虹之前也再没有回头看过她一眼。
夜，比昼冷。
在街灯之下踽踽独行，心想着每座城市都是由明与暗组成的——明处是虚与委蛇和穷奢极欲，暗处是作奸犯科和图谋不轨……嘛，会不会把世界看得太黑暗了点啊？虽然我依然坚信着鲜艳和明天，但也无法否认此类悲观思绪在我的脑海中已是常客了。
随便寻得一处价位中规中矩的宾馆住宿，衣食住行范畴内的琐事并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
我没对苏柚离下多重的狠手，除了轻微的皮外伤之外。刚刚费尽千辛万苦的追击、堵截就这样黯然落幕，似乎我并没有得到多有价值的信息，这点或许令人沮丧，但其实对我也有所启发。
得益于“依此类推”的启发，我开始思考起一项大费周章的方案的可行性。
这项方案繁琐和规模的程度也并非空前绝后，且如果我所预想的下一步就是休止符的话，这项方案或许还不及去年追债之路来得恢宏。
但执行该方案除了要耗费大量的时间、金钱和精力之外，我最抗拒的其实是要继续延长和杨星沐天各一方的时长和距离。我在宾馆里还算舒适但毫不温馨的床上辗转着，在激进和保守之间权衡着利弊。
窗帘紧闭着，毕竟这间房间的窗外，可看不到杨星沐的家。
千万种思绪在脑海中丛生，最终又交缠得难以言状，如杂光相映而汇聚成一片空白的模样。但纯白色之中又慢慢浮现出其他，那仿佛是一张比例尺不断放大的动态地图，白光化作浪花，向外延展、孕育出天和海的蓝。
于是，我也因此下定了决心。
我正准备把这份决心禀报给杨星沐，却正好发现她心有灵犀的在此刻将电话打来。默契感为我带来了一些好心情，所以我接通电话的时候，嘴角是笑着的。
“晓峰，我这边有所成果了！”全息投影中，杨星沐的表情同样是喜悦占了上风，恢复了旧日快乐时光的神采，将信心举捧到超越悲伤的高度。高调的开场白后，杨星沐又向我细细阐述她这一天的心路历程。
感觉若不是有意省略的话，俨然就是一篇宇宙环游记。
……啊，并无讽刺之意。在略有走神地倾听杨星沐叙述完后，我笑着给出有些答非所问的回应：“哈哈……果然你还是精神点，多笑笑，才更可爱！”
“唔……”杨星沐鼓着腮帮无声埋怨着我不合时宜的马屁，两秒钟后又转而问道，“那晓峰你那边呢？唔……情况还好吗？”
“嗯，有了新的线索！”我先是亢奋地猛地点了点头，而后又说出顾虑，“不过也因此，可能要去趟远路，过几天才能回来……”
我知道杨星沐与我一样都不太乐意隔着鞭长莫及的距离，所以我也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声音越说越小。
杨星沐的感情起伏与我相仿，前激扬而后压抑。不过大概是为了呼应刚才叙事时的神采奕奕，她还是挤出一丝笑容：“啊，我知道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哦！”
她没再多说什么。果然，即便我们之间言说过千种担忧万种不安，我们都是最信任的彼此的那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