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未界定的敌友划分
【钟晓峰】
2月22日，维多利城，天气多云转阴。
和昨天一样，浩空依然是一大早就出去了，他的秘书景潇还刻意地背着我跟他窃语着什么。浩空用饱含歉意的目光看了我几眼，我微笑着用眼波表示没关系，他们的身影就从视野中消失。
我回忆着昨天一整天庸庸碌碌、平平无奇的经历——除了随便找了个茶餐厅与网络上浩如烟、海日新月异的信息结伴消磨时光之外，就只有抱着复杂的心情和突发奇想的理由再次进入“Killer”网的世界探索了一回，且除了看了看之外还什么都没做。
今天差不多也是重蹈一遍同样的剧本吧。
这种徒劳的等待真让人厌烦，要是能有什么办法让航班提前就好了……无所事事之间，我能做的最像正事的正事，就是时刻关注着活动的进展和状况。
时间是上午七点，Teen Forever的活动官网发放了新一天的票数，我也查看了下目前的排名情况——游甜轻、苏柚离、早见纤佳、星野惠、司冰蓝、杨星沐。该说是没什么意外，重新被挖掘出的谣言事件让杨星沐再次回到了垫底的位置上。
明明24小时前还是榜首的位置……呵，在这个纵容不正当竞争的赛场上，名次的变化还真是风起云涌。
因为是清早，本就消沉的意志还有些无精打采，扫过屏幕的视线也有些漫不经心，但在我从网上发现了些危险的兆头后，精神立刻就抖擞且集中了起来——
早见的遭遇依然历历在目，扬言要在现实中予以惩罚的人们再次组织起了“人肉大军”，朝杨星沐发起攻势。正常来说我应该不用太过担心才对，因为杨星沐的家中此刻空无一人，虽然非法入室的痕迹可能会被发现，但至少杨星沐本人不会受到伤害。可是……他们进展的速度简直令人胆寒。
人肉行动发起没几个小时，就因为有人提到在远洋市的目击而将范围缩小在了很小的区域里。这个效率……当年柳毅涛动用国际刑警部的力量都没这么快……
该说广大民众的力量是强大的吗？
不过我现在可没闲心思吐槽了，因为照这个速度下去，很快就能通过我和她的关系确定目标。不知道杨星沐有没有察觉到，我至少得打个电话去提醒一下她才行。
“胡同雨，飞入寻常百姓家，借来煦风巧手将那雨痕剪作窗花……”（PS：电话铃声歌词）
由于时差的缘故，远洋市要比维多利城晚两个小时，所以那边应该会是更早的清晨。我不知道她醒来没有，不过此刻也顾不得保全她的美梦了——假如她真的还会做美梦的话。
但是当全息投影的画面呈现在眼前后，我首当其冲的言语就立刻变了模样。
“冰蓝？你怎么在我家？”虽然我将我情感的主导地位交给了惊讶，但也难以掩饰我呼之欲出的怀疑与不信任。
“晓峰哥哥也是和星沐最开始时如出一辙的绝情呢……”司冰蓝耸拉下了脑袋，显得稍微有些失落，但这副表情早就在我的记忆中出现了无数次了，且几乎每次都是刻意为之。
“星沐，她是怎么回事？”怀揣着担忧的心情，我没有花费精力去分辨喜欢喊“狼来了”的牧童这回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转头换了个询问对象。
“那个，是这样，现在我相信冰蓝的确是那首歌的作者了……”杨星沐道，她用简练的语言将司冰蓝的遭遇向我复述了一遍，大约耗时一分钟左右。
“嘿嘿，晓峰哥哥，要不是我胸怀坦荡的话，甚至可以要求你为一开始的失礼道歉哦！”在杨星沐为她做出了长篇大论的解释之后，司冰蓝重新找回了她蹬鼻子上脸的习性，语调自然得一如从前。
不说别的，这家伙在受到打击后的恢复速度真的足够在凡人中脱颖而出——假如她并非施害者。
哪怕是从前的日常状态下，我都不可能对她无休止地隐忍宽容，现在就更加不可能配合了。我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嗯，确实坦荡，坦荡如砥。”
“啊！晓峰哥哥讨厌！你家星沐也没比我大多少呀！”司冰蓝赤着脸争辩道，然后又转身凑近杨星沐，将自己的脸颊靠在杨星沐的脸颊上蹭，“没事，星沐，你不用太自卑的，咱俩贴贴～反正我们已经彻底相信彼此了，就晓峰哥哥还不近人情！”
“别这样搂搂抱抱的，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彻底相信你啦？只是对那一件事相信而已！”杨星沐脸色显然有些抗拒，她推开缠上身的司冰蓝，连忙用重申撇清关系。
见状，我也连忙厉声朝她三令五申：“冰蓝！别太得寸进尺了，我们没有理由给予你无条件的相信。光是你说你一个月前提到灵感这一点，也完全有可能是你提前听到了小惠那边的半成品之类的情况！”
“啊……”司冰蓝愣住了，她慢慢地停下了手中亲热的动作，眼神在我和杨星沐之间来回横移，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迷茫与无助。
见她不再胡来了，我才重拾起自己打去这通电话的初衷：“那个，网上有人开始人肉你们的位置，我暂时回不来，小心点！”
“嗯，谢谢提醒。”司冰蓝道。
“我主要是提醒星沐。”
“可你刚刚说的是‘你们’。”
我没有跟司冰蓝继续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争辩纠缠，因为现在的情况已经有些时不我与的感觉了，只是继续说着正事：“上次纤佳被曝光位置的时候也是一样，这些网友的效率简直匪夷所思，就像是掌控着第一手准确的消息源一样。”
顿了顿，我说出我所怀疑的结论：“知道星沐在我家的，除了在未来学院的那些朋友，就只剩下后来一起通过话的Teen Forever其他人了。”
为了保证分析推理的严谨性，我才带上了“未来学院的朋友”，但我其实真的不想去猜度他们。
“我觉得在未来学院里浇的那些朋友应该不太可能，所以……”杨星沐也和我抱着差不多的想法，不过却不忍心将残忍的结论说出口。
“啊，如果我要说些什么的话，肯定就是各种针对小惠了，对你们来说也没什么参考性。”司冰蓝颇有自知之明地说着，“所以我说些别的吧，你们有没有发现，每次只要有人超越甜轻，就会传出对那个人不利的言论？”
在这一点上，我和司冰蓝达成了共识：“的确，她对这次活动的热心程度太令人奇怪了，每次其他人被卷入舆论的漩涡中，她都是最大的受利者。我此行的目的，就是想去找她谈谈。”
其实我也犹豫了下要不要把此行的目的告知司冰蓝，不过暂且还是选择了相信不会是“司冰蓝与游甜轻暗通款曲”这种最糟糕的情况。
我也频频在意着杨星沐的反应，我知道游甜轻是她以前最好的闺密——加个“以前”是因为现在多了个田梦忱——直接露骨地表示猜忌可能会伤到她的心。
“甜轻啊，最近确实有些奇怪呢……”杨星沐也没有那么脆弱啦，还是坦然地接受了事实。我也意识到由于她现在是我女朋友的缘故，我潜意识里想要更加无微不至地呵护她，也就不自觉地把她想得脆弱起来。
其余我们还寒暄了几句，与之前的交流共同组成了这次通话的全部内容。电话挂断后，我的心情依然烦闷，便离开宿舍出去透透气——昨天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在外面待了一整天。
夏末的海风穿过这座城市，为它带来些慵懒潮湿的气息。漫步在壮观的楼阁广厦之间，络绎的人流中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人群，将维多利城的包容性托显得很是突出。
所以，也就包容了许多诸如水星逆行的事情发生。
虽然我不怕与人结仇，但自诩绝对不算广结恶缘，所以频频上演的冤家路窄也难免令我感慨自己的运蹇时乖。我知道浩空前来是为了与石之承集团展开战略合作的洽谈，但却未想到过那个家伙竟然会随行，更没想到能在偌大的维多利城里的小小一条街道上相遇。
我们差不多同时发现并认出了对方，又差不多同时收回脸上诧异的表情。片刻之后，石曜露出一丝有些诡异笑容，朝我说道：“星沐现在出了这档子事，你们竟然是在这里旅游？……不，不对，星沐应该不在这座城市，也就是说，现在你竟然还不陪着她身边？”
“这不关你事吧？”我皱了皱眉，对他专往伤疤处的问询感到不悦，也隐隐做好了产生武力冲突的准备。
“喂，别冲动啊，自讨苦吃可没什么意思。”石曜察觉到我的意图，说出安抚或是挑衅的话语。
石曜自然不可能和我一样形单影只，我们在街道中央相对而立，寡众对比一看便知。但我也没有退缩的理由，就算我无法将他们全部打倒，想离开应该也是轻而易举，所以依然坦然相对。
唔，明明这个世界上还存在法制一说来着，我为什么第一念头想却的是这种原始人的交流方式？
石曜继续说道：“而且，我也是Teen Forever的粉丝来着，你也应该从之前的人肉事件中尝到狂热粉的厉害了吧？我现在只是对不关心星沐的你谴责几句，没准之后也会采取些行动的。”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不关心她了？”我可不能够容忍外人肆意污蔑我和杨星沐之间的感情，但自己果然还是有些理亏，“虽然现在事发突然，我没一直在她身边是我考虑不周到，但这也是为了解决事件。”
“解决事件？”石曜挑了挑眉，问。
“对啊，解决事件。但还是那句话，这件事和你无关吧？”我对他当然没有好脸色。
“呵，我知道的可不一定比你少多少，就比如去年秋天那次舞台表演事故……”石曜突然语出惊人，察觉到我因此的动容之后，他用悠缓的语气道出下文，“……有什么猫腻吧？”
“你怎么知道的？”我此刻不得不正眼看待石曜，但同时也增添了心中的恨意与怀疑。
石曜摆出有些厌恶的表情，上上下下地扫视了我两遍，道：“你现在变得好暴躁啊，别那么冲动。”
“唔……”我若有所思，没有应答。
这句话其实得到了我恍然的认同，相比以前，我确实在或许可以称作“冷静”的这些方面堕落了许多。但是，我也没理由容忍那些侵犯我们的人，尤其是侵犯杨星沐的人！
大概是觉得我现在的状态可以好好交谈了，石曜下一步的做法又是令我意外的奇招。他回过头去，朝人群中的一人吩咐道：“方铭一，你先跟他们回去吧，那些事情按我交代的来就好，我跟他继续聊聊。”
“明白。”被唤作方铭一的男生对石曜点了点头，他让我在意的，则是这个称呼本身。我将目光转向他，他风华正茂的面庞上其实真能找到一些零星的方荆一的影子。
我犹豫着要不要出声询问，但方铭一此时却从容地对上了我看向他的视线，说：“如果你是在怀疑我跟方荆一之间的关系的话，我可以回答你是兄弟。但我们的关系并不好，谁让从出生起就钦定好是竞争者了呢？”
“诶？竞争者？”我感到不解，之前得知统御圣教的方悻是方荆一的父亲后就足够让我惊讶了，看起来他们家族之间还有更多复杂的故事关系。
“这不关你事吧？”方铭一模仿着我之前的口气反问道。
“是，不关我事，所以我也没想问。”我没必要也没兴趣因为他这一简单的讥讽行为而与他争论不休，让他离开就好，还可以说成是我心胸宽广。
方铭一也没有胡搅蛮缠，与我交流了这两句话之后，就遵从石曜的意思，领着石之承集团的其他人离开了。现场只剩下了我和石曜两人，他似乎有更多的话想跟我说，也让我一度怀疑起这场偶遇到底是不是偶遇来。
“杵在街道中央说话也不太好，去找一家餐厅坐坐？”我主动发起询问。
石曜也算是直率或是说“好客”，他答应道：“好啊，你需要我请你吗？”
“不需要，我不想欠别人没必要的人情。”我不加犹豫就回绝了。
我们彼此之间保持着一定象征着隔阂的距离，前后也有所参差地行走在街道上。作为远离战火的城市代表，维多利城的餐厅品种足够丰富，不过我们还是就近选择了一家比较保险的“Awaken Gustation”咖啡厅。
我们简要地点了两杯饮品，然后就在敌意四伏的氛围中相对而坐。可能是我们彼此都不太着急时间吧，谈话的节奏就慢了许多。在无声中度过了十几秒后，石曜才朝我开口：“话说，你难道不急着回去陪星沐吗？”
“急有什么用？维多利城的航班又不可能因为我着急就快点到来。”我略显无奈的回答道，“而且我也说了，我是来解决事件的，我还没到达我要去的目的地呢。”
“哦？你是从东联合国那边过来的，而既然会来维多利城，就代表你想要去西联合国的辖区，所以，你想去哪呢？”
“你到底为什么要问我这些啊？”我不明白石曜想要做什么，但是以往的经历告诉我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我的立场很简单，只要你做的事情对Teen Forever整体有利，我们就是在同一条战线上。但因为许多公事，我显然自己没法做这些事情，所以可以提供你一些帮助也说不定。”石曜对语气还算诚恳，只是当然是仅相对于他自己其他时间的语气来说。
我回味并辨析着石曜的话语，觉得先告知一些基本的信息也没什么弊端，便说道：“我想去凛冬城，找甜轻。”
“哦？我可以理解为，当时的舞台坠落事件就是她下的黑手吗？”
“不，你不可以。”我摇了摇头说道，“充其量也只是有嫌疑罢了，所以我才要去调查。”
石曜闻言陷入了思索，查看了些什么后朝我问道：“过会我们有支队伍要去星创城找星创公司会谈，假如你愿意的话，可以载你一段顺风车，你意下如何？”
我当然不可能不怀疑石曜是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于是对话就又陷入了静默之中。而石曜也不着急，他挺直身子靠在椅背上，侧过脸去对着窗外，将人来人往当做风景。
这无疑是一个稍纵即逝的好机会，但也有可能是一道机关算尽的陷阱。现在的时间非常宝贵，就算不提步步紧逼的活动结束日期，光是现在家喻户晓的杨星沐的绯闻就让每一秒都对我来说是煎熬……
稍稍做了些权衡之后，我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好，我接受你的帮助。”
“非常好。”石曜对我的回答感到满意，随后又从自己的衣口袋中抽出一张名片，递给我并说道，“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之后如果需要资金方面的支持可以找我——当然前提是在Teen Forever的事情上。以及，未来我会给你偿还人情的机会的。”
如果这不是个坑的话，那可能就是他未来在某件事上需要人脉或我的力量，才主动向我抛出橄榄枝。我接过他递来的名片并装好，冷淡地说道：“谢谢了，我是想不到我竟然会跟你合作。”
“这世上本就没有天生定死的敌友关系，站在了利益的同一边，我们自然可以合作。”石曜道，随后我们的交谈以他的率先起身离开为终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