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难以理喻，根本没有这样做的必要不是么。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羞耻心在作怪。
居然会向以前的仇敌请求帮助，脑袋一定是哪里不正常了。
但是全国半决赛上的落败，执着的目标成为大众眼里的笑话的现实感，从那天起就一直在身上感受着，只是自己勉强不去体会凡人们的看法而已。
和执迷于《形象》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相比，彼零更迫切想要的东西是《结果》。输掉了比赛就要寻找原因，是技术上的差距还是运气因素，这和在学校里的测验上夺取高分的性质是一样的。
我的优点不是天才，我的优点是从失败中迅速反省，然后转入到《下一次如何才能成功》的行动力和思考方式。
——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行动起来。
只是《此次行动到底是否有帮助》，自己尚不能知晓答案。如果什么也收获不到，那就只是在做无用功而已，只有这个绝对要避免。
效率，效率，效率。
打败现在的冠军张红雀，重新塑造当年哥哥创下来的传说。
效率，效率，效率。
要保持哥哥随机种族，以2:0的结果打败所有对手的记录。意思就是说任何一局比赛都不可以输。
效率，效率，效率。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眼前最大的敌人是nest战队的职业选手——张红雀以及张小鹀，全部都是些以游玩暗夜精灵NE而感到自豪的玩家们。如果能思考出一种专门针对暗夜精灵NE的打法的话，就能夺回最强玩家的荣誉。
默默地思索着这些问题，彼零左手提着书包，右手则拎着用纸袋装好的糖炒栗子，拦下一辆出租车。
「麻烦请载我到武昌区的第四看守所」
彼零对中年司机这么说道，司机透过后视镜瞥了彼零一眼，随后踩下离合器挂上一档，松掉手刹并踩下油门，停下的车子运作起来。
坐在后座时的漫长等待时间里，彼零掏出便携式小卡册，想趁着空档复习一下英语单词，却无奈发现自己根本静不下心去学习，于是改为浏览自动车窗外的风景。
黄绿色的出租车在沿着高速公路前进，些许的雪花飘落在武汉市的高楼大厦间，路人们和闹市的踪迹匆匆地从眼前闪过。
离开了第三中学的汉阳区之后，车子直奔武昌区而去，势必会经过那个建筑物吧，彼零心想。
果不其然，心中所想着的事物来了。
长江大桥。
全长一千六百多米，横跨长江连接武汉市内汉阳、武昌、汉口这三座城镇，由铁与血筑成的磅礴巨物。
长江大桥分成上下两层，上层是彼零乘坐着的出租车行驶着的公路桥，下层则是双线铁路，用来乘坐长途车。
巨大长桥的下面，八个墩位还能依稀看得见船泊停留的痕迹。彼零看了一眼电子屏幕上的时间，显示着19:02。武汉的地理位置虽然偏南，但是天气却和北方一样寒冷，白天也短暂，现在的时间已经差不多是夜幕降临的时候。
长江大桥的公路上闪耀着连绵不绝的橘色光辉。倘若现实世界可以随意切换视角，把自己换成上帝视角的话，这个时候的长江大桥看上去定是美丽的化身吧。但是闪耀着的灯火，桥上仿佛无穷无尽的旅程，搭配上自己此次前进的目的，彼零却只能感觉得到，自己仿佛正在往大海远方的监狱岛前进一样。
出租车行驶了有三十分钟的时间，来到武汉一处公安局据点，专门用来关押刑事犯人的拘留所附近。
和司机结算了路费后，在冷风中站立了一会儿。把那张已经有几个月不见的脸在脑海里浮想了一下后，彼零思忖片刻，向拘留所外围的接待室径直走进去。
于一九九九年举办的第一届WCG赛事，塑造出《最强玩家》这个传说的彼玖，他也受到了世界范围的人们的关注。
大家为他的技术拍掌，大家为他的技术喝彩，大家为他的技术狂欢。
这么一个技术过硬的玩家，年纪轻轻就到达了人生的巅峰。周围的人都期待他下次又能酿造出怎样的神话时，彼玖却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发生斗殴事件，造成双手多处骨折，从此再也不能参加任何赛事。
主犯的男人艺名叫做春花海，现今21岁。是和哥哥彼玖所在的king战队，抢夺最后冠军宝座的另一支队伍，FS战队的队长。
第一届WCG的比赛规矩并不是个人战，而是以四人战队作为参赛单位进行比赛。
游戏中的四个种族，人族HUM、兽族ORC、不死族UD、暗夜精灵NE必须得各有一人去使用并参加比赛，通过淘汰赛的方式决出胜利队伍，这也是当时的游戏商为了让观众见识到war3这款游戏的多样性所定制的方针。
身为king战队的队长——哥哥彼玖，WCG中国分赛区事时所使用的种族是人族HUM。
在比赛前夕，泠教练制定的计划是张红雀使用暗夜精灵NE，陈广奕使用兽族ORC。这是毫无疑问，让队员使用特长来提高胜率的做法。
至于落单的小小，说出「反正像我这种人，也只是给大家撑人数啦～」的自嘲，拿走不死族UD的参赛权，把人族HUM的参赛权留给了哥哥。
因为，电竞圈内几乎有目共睹，玩家使用不死族UD的胜率是四个种族当中最低的。不管不死族UD对上其余哪个种族，不死族UD赢的胜率实在是惨不忍睹。
在War3这款游戏里，不管任何种族，都需要获得黄金和木头，训练强大的军队来击溃敌人。而黄金，却只能依靠基本的生产单位从金矿中获取。有效并快速地利用中立的金矿，便成为了比赛中的一个焦点。
不死族UD建立《分矿》的速度太慢，防御的军事建筑也不堪一击。只要对手有意地拉长比赛时间，打游击战，慢慢消耗不死族UD的资源，使用不死族UD的玩家便等于在慢性自杀。
历代中国War3的职业比赛中，不谈冠军，就连前四强，从来就没有不死族UD玩家们的身影。
这倒不是游戏玩家水平方面的问题，而是游戏机制本身就存在着的缺陷。
不过，也有那种别出心裁的玩家存在。正确地把握游戏节奏，等待对手失误然后巧夺胜利的不死族UD选手……虽然这种例子真的很少。去年彼零在半决赛时，就是因为模仿哥哥扔硬币决定出战种族的做法，两次都随机到不死族UD，于是输给了一个叫做张小鹀的人。
打倒冠军张红雀，夺回哥哥的荣誉也成了无稽之谈。
彼零如同走马灯般回忆起这些琐屑的事情，单肩背着双肩包，空着的右手则拎住纸袋，在接待室做好了探望犯人的手续。
摆放了电脑和各类纸质文件的办公桌上，有偷偷瞥到这个年轻警员使用着War3官方发行的周边水杯，上次来时还没有看到，可以想象得出眼前这个青年这几年也受到电子游戏电竞化的影响。
而这个影响，到底是来自于游戏本身呢，还是来自于职业选手的个人魅力呢，彼零不得而知。
「……我有看电视直播，去年的半决赛。真是太遗憾了，两次都随机出了不死族UD。你的技术不错，但是运气太差了，至少用个人族HUM或者兽族ORC，你可能和张红雀都能打上一场也说不定」
身着警服的青年将彼零签好名字的表格收回去，趁着空暇时间，坐在椅子上和彼零夸夸其谈。
彼零来过拘留所的次数也不多，按理说青年是不可能认识自己的。但是把《自己参加了CEG》和《青年热衷War3电竞比赛》这两者结合起来，青年会对彼零这么聊家长里短的话也不怎么显得奇怪。
「果然不死族UD很弱啊，在游戏机制上。我一次都没有看过不死族UD的选手拿到过什么胜利的，从你的身上我也看到了同样的事情」
保持着随机种族并且绝对胜利这项记录的彼零，从华中分赛区一路杀到了全国半决赛，却在比赛上顽固地使用以前彼玖《掷硬币决定出战种族》的做法，两次随机到不死族UD，结果狼狈输给张小鹀。
这个事实让观看比赛的大众们看在眼里，每个人都有关于自己的一些想法。
而彼零败北后的决赛，张小鹀直接弃权，让张红雀获得胜利。这个不可撼动的事实让各抒己见的众人感到义愤填膺，大家第一次不约而同地有了同样的想法。
——要是彼零不那么固执，用随机种族出战，说不定就能打败那个韩国人和张小鹀，就不用看到这么屈辱的结果了。
眼前这个青年接下来要说的话，哪怕是标点符号，也和那些当年在电竞论坛上留言的人一模一样。
「我说你啊，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随机种族呢。反正对职业选手来说，赢了就行了吧？不管是用多么肮脏的战术。你要是不用强迫自己用随机种族的话，去年你说不定就能打败那个韩国人，代替你哥哥拿下冠军……那个时候，网上关于你的事情都传疯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虽然我不怎么热衷上网，不过身边的同学也有和我聊起过。说实话，像你这样，跟我说同样话的人我也见过不下百次了。但是，不管几次我也要说，那可不行」
一直静静无言地倾听着，而听到这句话就不能再当做没听见了。
彼零果断地发出声音，制止了口若悬河的年轻警员为自己出谋划策，那双死鱼眼里出现了一股漠然的生气。
他那双眼神中，仿佛有不灭的火在跳动。
「不像当初的哥哥那样的话就不行。确实对于职业选手来说，不管用多么肮脏的战术，拿下比赛的胜利就可以了，结果就是一切。但是我不是什么职业选手，我只是一个学生，只是一个想要讨回我哥哥荣誉的傻弟弟罢了」
那年被被誉为《不败传说》、《玩家中最接近神的男人》等等五花八门的称谓的king战队队长。
在学习成绩上不及我的任何一科，被父母叹气说「以后你只能接我的家产过日子啦」，却丝毫没有危机感地和父母唱反调，说能够自立自强，却热度一过就变回吊儿郎当的原型。
总是一脸蠢样，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的开朗大哥。
哥哥宽阔的身影在眼前浮现，而自己却只能够当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三好学生，远远地跟在后面瞻仰。到后来，就连那身影骤然支离破碎之际，自己却连一句没用的安慰话都说不来。
这是从小以来，被周围的人当做天才和神童的彼零无法接受的事情。
拎着牛皮纸制成的纸袋发力地攥紧，青色的静脉从白皙的皮肤上扩现出来。
「在比赛里，我的信条就是随机种族，并且绝对胜利。哪怕是两胜一负这样的比赛结果我也不能接受。我的目的既不是金钱也不是地位，而是荣誉。失败了的话就想其他的办法，我的目标始终不会变」
接着，为了结束这纯粹只是浪费气力和时间的对话，再添上一句。
「如果你想谈这类话题，请你去找跟你同类的朋友去谈，我赶时间。话就说到这里为止，带我去见那个男人吧」
彼零稍有魄力地发完言，用锐利的死鱼眼猛地瞥了一下青年。
双方的视线发生对撞，认真状态的彼零不禁让年轻警员吓了一跳，文件也没注意从两手间脱落，记录了档案的白纸顿时像止不住的洪水般散落在地上。
彼零也没有要帮警员捡的意思，冷漠的脸上写满「不要浪费我时间」，一股尴尬的气氛笼罩在这个接待室的狭小空间里。
「哈哈……我开玩笑的……」
年轻警员一边把文件从脚边一张一张捡起来，一边挤出假笑。即便如此，彼零依旧不为所动，脸稍微不耐烦地变了表情。
由这名身着蓝色警服的值班人员带领着彼零在拘留所内部前进。
走过一片又一片弯曲的走廊，在铜墙铁壁里拐了不知道有多少个弯，白色的日照灯在头顶上发亮着。
望着那不曾去过的陌生地方，压抑的空气，以及前方警员腰间携带着的泛起冷清光芒的金属手铐，彼零不快地想，这地方真是来了第一次就不想教人来第二次。
接下来要见的人，是以2:0的巨大优势，打败现在的冠军张红雀，当初和哥哥竞争到最后的男人。
春花海。
当年的中国分赛区上，存活到决赛的king战队和FS战队之间进行淘汰赛，以抽签的方式来决定出战的顺序。
淘汰赛中，叫做春花海的男人接连打败小小和张红雀出线，而哥哥打败FS战队里的夏和冬出线，双方来到决赛。
最终哥哥战胜春花海，拿下WCG中国分赛区的冠军。
紧接着，就是哥哥创下的《最强玩家》的传说。
有幸被邀请去纽约参加世界大赛的哥哥，接连打败了韩国、法国、瑞士等等国家的参赛选手。
不管对手是谁，全部都是使用随机种族出战，并且2:0完胜对手。哥哥就保持着这个记录拿到世界冠军，《War3史上最强玩家》的传说就这样就书写了下来。
回国之后，拿到奖杯的哥哥对着摄像头，比划V型手势，露出非常开心的笑靥也历历在目。
啊啊，那个时候的哥哥——
彼零一步一步移动着，脑袋里的思绪翻江倒海。随后，彼零被警员带到一个只放置一张方桌和两把座椅的狭小房间。
大概这就是探监室。
不过很奇怪，一般来说探监时关押的犯人和看望人直接交涉时，必须要有监禁的警察在场，或者当着监控的摄像头，可是这个房间完全不像是有那样的配置。
实在太奇怪了。不过，这个男人的地位的话，会这样也无可奈何。兴许警察是他的粉丝，给他开了例外吧。
彼零在这个房间的其中一把座椅坐下，把背上的书包放在椅腿旁倚靠着，手中尚有温度的牛皮纸袋则藏在双肩包里。
这是用来做鱼饵使用的，只需等待主角上场即可。
多年以来蓄谋已久的想法，在接下来要见面的人面前，被悄无声息地潜藏在彼零那波澜不惊的冰山脸色里。
房间外响起一声金属大门被打开的「哐当」的声响。
过了一分钟后，双手戴上银色的金属手铐，穿着黄色囚服和保暖衣的男人被警员带到眼前。
男人原本的发型被剃成寸头，脸上扭曲着的五官，只有眼睛是那么的明亮又清晰。他那张带点痞子气的脸，实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拿着铁棍打架，嘴巴骂出脏话的小混混印象。
「那你们两个好好谈，待会我会再来一趟」
穿着警服的青年说完之后，便离开房间，走之前还不忘关上门。而被带过来的春花海，先是打量了一下坐在座位上的彼零，随后他嗤笑道。
「喔。真稀奇啊，你居然会来看我。怎么，不用冠军的奖杯来羞辱我吗？」
心中的无名怒火烧了起来。
这个男人伤害了哥哥，彼零绝对是想要报复他的。但是彼零的心中很清楚，这个男人被囚禁在这里已经是他受到的最大惩罚。
《哥哥的仇》什么的已经成为过去，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利用这个男人的剩余价值。
「果然你是觉得，连一个CEG冠军都拿不到，我还有什么脸面来见你。不用你说，我自己都觉得害臊得不行」
彼零和春花海并不是第一次接触。
在去年彼零打算参加CEG时，就曾来到看守所和春花海见面。那时的彼零，对春花海说出了「一定像哥哥那样拿下CEG冠军，让你好好看看，被你亲手摧毁的不败神话是怎么复活的！」的誓言，谁曾想事与愿违。
纵使身在监狱里，春花海应该也有途径去获得外面的一些电竞新闻，毕竟他也算是过去小有名气的职业选手。哪怕他不曾获得情报，从彼零没有第一时间拿来奖杯给他看，春花海就知道彼零落败了的结局吧。
所以他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嘲讽彼零。
「算了……对于一个连职业选手都算不上的小鬼头，我是没那么苛刻啦」
「……只有这句话，请你收回去。我是我哥哥的弟弟，哥哥做得到的事我没有理由做不到。如果我做不到的话，那只是方法的问题，我会不断进步的」
「对呀对呀。半吊子的水平都能打进半决赛，认真了的话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家族的血脉这玩意儿，还真是厉害」
拉过椅子，春花海坐在彼零对面的座位上，用半是嘲讽半是捉弄的态度朝彼零发起语言攻势，彼零气恼地握紧拳头，脸也仿佛觉得羞愧似的，眼光垂了下去。
这个举动让春花海小心眼地瞥见，随后春花海把双手自然地往桌上一搭，银色的手铐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金属质感的响声，打算进入正题。
「然后呢。你这个原本最强玩家的亲弟弟，找我又有何贵干呢？我自认为是个很无趣的男人，可不会陪你在这里唠家常什么的」
「…………」
无言的回答是将路上买来的慰问品——纸袋装的糖炒板栗拿出来，静静地摆在春花海的视线内，彼零这个举动惹来春花海纳闷地咂了咂舌。
「你这又是唱的哪出？」
「临来的路上随便买的。监狱生活想必过得也不怎么快乐吧，春。要是你能够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把它送给你了」
「用这种东西买我的情报，未免太小看我了吧」
「先别那么反感，你就当随便和我聊聊天就好了。聊天就能拿到工钱的差事在这世界上可不多。说实话，哥哥的事我还没完全原谅你。你自己也应该有点罪恶感，给我出出力才对吧？」
「………嘁，真亏你知道我喜欢糖炒栗子这种零食啊。老实说监狱里的牢饭我已经吃吐了」
春花海甩动一下被拷住的双手，眼神忽然向右方飘渺地望去，估计在思索着彼零的奇怪举动到底有什么企图。随后，他转而用清晰的眼神看着坐在对面的彼零，漠然问道。
「你想知道什么？」
「很简单。就是现在稳坐冠军宝座的张红雀，这个人比赛的详细情报。你曾经完胜过他对吧？」
「啊，那个打扮时髦，把头发染成红毛的风流男……记得是蜂鸣企业的老板的侄子，对吧？我这边几乎和外界的信息隔断，只知道他现在是有名的中国War3第一人，拿了不少荣誉……所谓的山中无老虎，野鸟称霸王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哥哥受伤再也不能比赛，前人相继退役，消失在追逐冠军的道路上。再也没有别人能与经历了四代年头冲刷的张红雀比肩。
所以，至少也要代替哥哥的位置。
绝不能就这么目睹哥哥的传说成为时代的眼泪。
「我要打败张红雀。无论如何也要，不管要付出多大的艰辛。把冠军的椅子，从那家伙的手里夺回来」
彼零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却只是得到春花海冷笑了一下的反应。但是彼零丝毫不在意，继续说道。
「但是，他虽然夺得了冠军，却几乎查不到任何有关他的比赛资料，只有少数几场比较关键的比赛录像。就连正规比赛，张红雀的对手也几乎大多数都是开局就弃权，让张红雀直接晋级。有不少人都评价他的冠军是贿赂对手得来的。就连去年的CEG，我也是被一个不起眼的选手打败，然后那个选手直接弃权让张红雀拿下了冠军」
彼零提供的信息，让春花海想到什么有把握的想法，他的眼神如同嗅到老虎在附近进食的野狼那般，蕴含一股深邃的暴虐色彩，鼻子不由得冷哼一声。
「那家伙，现在在玩这样的把戏啊」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这很简单的道理。比赛的前夕，那家伙对和他竞争的敌人做了什么思想工作，才让敌人心甘情愿放弃比赛吧？比如说，用钱收买之类，派人威胁之类。还有，就是……」
春花海把脸向彼零凑近，露出仿佛对一切都知晓的高深莫测的嘴脸。
「……让敌人彻底认识到，和自己之间的实力差距……感到绝望而主动投降……那混蛋就喜欢这么玩啦。本来他就是国际企业的大少爷，也没有出售对战记录给观众和电视台欣赏来获得钱财的必要。你忘了？他擅长的种族？」
春花海抛出的奇怪问题，让彼零纳闷地皱起眉头。
「暗夜精灵NE？」
「对啊。妖精这东西，本来就是人不可视的生物。即便我曾经在比赛里赢过他，我也只觉得——」
春花海试图在脑海中回想起来……king战队和FS战队发生激烈的对战。彼玖和张红雀打败冬和秋晋级，自己和夏打败陈广奕和不认识的路人甲晋级……在半决赛时排到了张红雀。
双方用鼠标和键盘厮杀的游戏画面涌现在记忆深处。
具体干了些什么，是如何操作的，小部分观众们的喝彩，还有游戏解说员字正腔圆的声音。
眼前闪现过一片片忽明忽暗的记忆。
当时明明以2:0的绝对胜利赢过了公子哥，为何心情却非常地提心吊胆呢。
终于，春花海知道如何诉说他胸中的这股心情了，不禁连连发出嗤笑声。
「彼家的小鬼头。当你把冠军作为人生中的梦想而奋斗时，这游戏里有个使用暗夜精灵NE的人，是你这辈子都不会想遇见的敌手，因为他不禁神秘得让人觉得可怕。这个人就是张红雀」
面对这有点过分动摇自己决心的回答，彼零所做出的反应就只是收敛一下瞳孔，然后恢复原样而已。
那之后花了大概二十多分钟的时间结束和春花海的对话，还陪着他吃起糖炒栗子……和仇人在一起吃东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这种场景让彼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彼零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很快就被抛掷在了脑后。
和坐在值班室负责当岗哨的年轻警员打声招呼，离开了第四看守所。彼零单单一人背着双肩包，在忽然变得骤冷的寒风中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沿着武昌区的繁华街头散步着。
这里和居住的汉阳区几乎没有多大变化，气候一样寒冷。漆黑的夜幕下闪耀着灯红酒绿的都市生活，这个时间正巧是不少上班族下班的时间。
彼零路过一个公交车站牌，看到形形色色的人群下车，发出喧哗的声音。掏出手机，摁亮屏幕看到时间已经快到八点半，于是彼零连忙沿着街道跑了起来，视线也在闪着灯光的车辆中捕捉想要的事物。
果然这个点回去太晚了吧？彼零心想着，很快拦到一辆有空位的出租车。
朝开车的司机挥了挥手，于是车子便停到自己眼前。没有多顾及什么，现在回家比较重要，于是彼零等待出租车发出警笛音，停泊在身边，拉开车门。
「麻烦请——」
眼睛目睹那个瞬间的同时，彼零浑身的动作停了下来。
广告屏。
武昌区某条街道上的百货大楼，本来用来进行广告宣传的LED多媒体电子广告屏上，此时画面却出来了彼零非常不情愿看到的东西。
「……我要夺回哥哥曾经的荣誉。或许哪怕过了四年，大家仍会深深记得当初我哥哥拿下的第一也是仅有一个的世界冠军，和他创下的不败神话。可我要说的是，神话是永远不会过时的。我哥哥的时代由我来接替，请大家拭目以待」
画面上，穿着靛蓝色西装外套的少年，正以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说着话。
把手放在车门上，准备乘搭出租车的彼零无言地盯着那个广告屏看，引来招呼彼零的司机也诧异地歪下脖子，向广告屏的大概方向看去。
不止是司机，连许多周围的路人也被这副突兀的画面吸引住视线，附近的人都停住了脚步。
按捺着胸中沸腾的情绪，看完了广告屏中彼零的发言，有不少的好事者聚集在一起，开始起哄。
「说得那么信誓旦旦，结果不还是输了？！让我们看了那么没有下限的比赛……什么最强传说啊，笨蛋一个！」
「这是他参加半决赛之前在某个媒体节目上录的片段吧……真是，现在回过来看他一副这么傲气的嘴脸，还以为有多厉害呢，还不是输了？」
「就是，看到那副自负的态度就受不了。真的要继承的话，就别当着大众的面讲出来，踏踏实实点不行吗？」
「……你们都少说几句吧，毕竟人家也努力了，好歹进入了全国半决赛。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啊，世界日新月异地不断更新，现到如今还想打出当初他哥哥的不败传说，怎么可能呢」
讨论声不绝于耳，几乎全都是些负面评论。
看到自己一年之前的洋相居然会被翻出来，彼零心中涌出一股愤怒的情绪，但随后立刻压制住了自己，他那张俊气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明明看着自己登上大众视野，彼零却冷静地如同在看别人一样。他的心里，更是开始推算，到底是谁弄了这么一出挑衅自己的闹剧。
那家百货大楼的电子广告屏一直以来都是用来当做播放广告的宣传手段，而槟榔满目的广告资料视频中，绝对不会平白无故地就多出彼零的黑历史来。
只有可能是某个黑客侵入了百货大楼的电脑系统，强制播放了这段视频。而谁会指派黑客，彼零的心中也有眉目，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
反正再过几分钟，幕后黑手就会自己现出原形的吧，那家伙就是个性那么张扬。
和彼零预想的一样，在这段彼零的宣言视频反复播放了几遍之后，百货大楼的电子广告屏闪烁了片刻，不知道是不是黑客在调整视频，突然出现了一对一的名人采访类型的节目。
因为出现了别的画面，周围嘈杂的声音都慢慢地降了下来。电视的音量盖过夜市的热闹，几乎整条街道的人们都能听见。
大小远远超过三十寸的电子广告屏上。
「那么红雀先生，今年获得CEG冠军，完成四连冠也是势在必得吧？」
主持人坐在草绿色的沙发座上，向电视上的主角抛出这个问题。坐在客人席上，穿着个性鲜明的时尚服装，打上耳洞的红发帅哥露出一副会让迷恋他的少女窒息的笑容。
「我想大概没有问题吧。我创办的nest战队有许多优秀的暗夜精灵NE的职业选手，遍布中国各地。只是三流水平的参赛者的话会被他们立刻清出去的」
「真是毫不留情的做法啊……」
「噗噗。主持人先生，电竞比赛可不像少年漫画。靠友情和努力就能获得胜利……这只是未经人事的小孩子擅自在脑海里幻想出来的甜品而已」
「咿呀～但是我听说红雀先生当初和彼玖先生，陈广奕先生组队，就是king战队的时候也是基情满满的啊。现在也听说你们私底下关系也不差。或者我这么说好了，红雀先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努力保持着自己是冠军？是不是想维护昔日朋友创下的不败神话呢？」
「那种事……我才一点都没有想呢。我拿冠军只是因为《觉得有趣》才拿的。话说，主持人负责的是电竞新闻吧？那我为什么要当冠军，还有我的私人生活什么的，岂不是跟比赛方面的咨询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这可真是失礼了，没想到红雀先生发言这么谨慎。那我们把话题转回来吧，红雀先生觉得Summer选手怎么样呢？就是被广大粉丝称为《中国兽王》，属于NFS战队的夏梓盐选手。虽然你们在这几年的正规比赛上还只交上了一次手，比赛结果以您的二连胜结束。不过听说你们在以前就已经打过很多次照面了……」
「这个嘛。要我单独发表对别人的看法还真是……」
「请您见谅一下。nest战队的粉丝们也很在意，而且不管怎样也只是就游戏技巧上对其发表看法而已」
「哪怕你这么说……嗯～你觉得怎么样呢，我的首席大臣……小鹀鹀～那边的摄影师，可以切下位置吗？」
播放的画面突然挪动了一下。
本来以张红雀作为主要访问对象的镜头，一下子切到了毕恭毕敬地站在张红雀后面，一位穿着女仆服装的少女身上。
由于这意外的举动少女脸上出现疑惑的表情，随后很快她又很快恢复恭恭敬敬的神态。
鲜红色的长发上戴着白色的蕾丝头巾，两侧别上枫叶型的发卡。
秀发和头饰下的脸庞可以清楚地看见雪白的肌肤。
垂下眼帘，藏在眼睛里的蔚蓝色瞳孔散发着幽长的恬静感。眼睛下面是小巧玲珑的鼻子，外加少女抿着嘴的表情时，露出来的一小撮嫣红的嘴唇。
彼零认得出来，这个人就是在全国半决赛上用暗夜精灵NE打败了自己的张小鹀。
「…………问我吗？」
由于话题被意外地牵扯到自己身上，张小鹀迟疑了一下，而恶作剧的张红雀正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看着她。
「当然了。小鹀鹀是我的所有物，一开始不就是这么约定好的吗？而且电竞圈的大家都有目共睹，小鹀鹀可是扮演我的首席大臣这个身份活动的。我的任何要求，小鹀鹀都会无条件执行的吧？」
「虽然您这么吩咐……」
「请、请稍等一下！所有物是怎么一回事？！红雀先生，这个可爱的孩子跟你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可以分享一下吗？」
去年进入CEG总决赛的职业选手张小鹀，主动弃权后让张红雀获得冠军，创下三连冠的传奇，而现在她居然会被张红雀称为「所有物」，这个突如其来的爆炸性新闻让主持人一下子慌了手脚。眼镜从脸上掉了下去，摔在地上，主持人连忙伸手去捡。
而在主持人趴在地上的前方，张红雀正一脸享受般的笑容望着他，并在他的手快要够到之前，先前一步弯腰把眼镜捡了起来，揣在手里。
随后张红雀又对准镜头，一字一顿地，像是要同全世界分享他的喜悦似的，带着炫耀的腔调把大家关注的秘密给说了出来。
「很简单的事情啊。小鹀鹀跟我打了个赌，如果游戏输了的话就得一生听命于我，不管发生什么一辈子都是我的奴隶，听从我的任何吩咐。然后我获得了那个游戏的胜利。这个意思……屏幕前的大家还有主持人，不会不理解吧？」
「咦？！居然还有这种事？！」
看着主持人发出惊叹的声音，即将搭上出租车的彼零内心也受到一定的震撼。
没有想到这两人的关系居然是这么扭曲的样子。
周围又掀起喧闹的声音。而电子屏中的张红雀明明身在屏幕中，却仿佛能享受得到这股身为主角被众人关注，带给别人吃惊的氛围里，从座位上徐徐站了起来。
随后他的眼睛飞快地看到张小鹀不擅长应对被人围观的场面，眼睛不自然地躲闪着，连忙把张小鹀拉了过来，让她在镜头前规规矩矩地坐下。
「……等、等下！红雀先生？」
「你叫我什么，小鹀鹀？」
「……主人。对不起，刚刚一时没有理解情况，真的是十分得罪」
「没关系没关系。我可是商人的儿子，非常心胸宽广的人哟。可以原谅小鹀鹀所有一切不好的举动，只要小鹀鹀能理解自己的立场就好了。好了，让我们继续正片吧。小鹀鹀，你觉得拥有《中国兽王》这个称呼的夏梓盐怎么样呢？」
「所以说让我来评价也实在是……」
「我都说了没关系了。主持人，可以的吧。小鹀鹀可是nest战队中最厉害的种子选手，去年还打进了总决赛呢。我的敌人有一大半都是她帮我清理的，她的发言不会毫无意义对吧？」
这番毫无逻辑可言的话语，却让主持人就坡下驴，连声附和。
「当然。张小鹀选手的游戏昵称是xiaOW对吧？咿呀～真是取了个了不得的游戏账号。熟悉的人一眼就会认出这个是张小鹀选手，而且您操控的暗夜精灵NE在全中国也是数一数二的水平」
「嗯～嗯～。这孩子原本的游戏昵称叫做Autumn。在她刚进来战队时，我嫌名字不好听，所以又重新给小鹀鹀取了一个」
「红雀先生您亲自给她取名？」
「对啊，毕竟小鹀鹀可是我的所有物，不取个好听点的名字怎么行呢。顺带一提，她的艺名《张小鹀》也是我帮她取的。这孩子原来生在福利院，是个一生下来父母就不在了的孤儿，真的非常可怜，所以我才给她取了新的名字。希望她从此往后能够融入我创立的战队，快快乐乐地生活」
「……原来如此。你们两个高水平的职业选手之间的关系，还真是让人感到有趣呢」
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实在是让人感到时间漫长。倘若不是对这男人的信息抱有一点兴趣的话，彼零早就搭上出租车扬长而去了。虽然浪费了一点时间，不过能够听到张小鹀这个选手背后的个人经历，也算是有所收获。
如此看来，说服张小鹀，然后直接打败张红雀的途径算是被封死了。张红雀这个家伙，在身边早就驻扎了许许多多类似于张小鹀这样的职业选手，用来巩固自己的冠军地位。
不打倒张小鹀的话，就无法打倒张红雀。
但是无论是张小鹀，还是张红雀，还是nest战队的其他队员，使用的无一例外都是暗夜精灵NE。最有效率的方法又直接转入到最初设想的那套方案。
——要设想出一套专门对付暗夜精灵NE的战术。
而且因为自己是随机种族，这个战术必须得让四个种族都能使用才行。要在今年的CEG上，再次拿到华中分赛区的冠军晋级，用新的战术打败所有使用暗夜精灵NE的对手（尤其是碍眼的张红雀），恢复哥哥的名誉。
「客人……你还要看多久啊？」
等候的司机朝彼零不耐烦地搭讪了一句。
「再稍等片刻」
彼零说完后继续把关注点放在荧屏上，于是司机有些烦躁地拿出打火机，抽起烟来。
稀薄的冷空气迎面袭来，彼零却迟迟没有进入车厢里，而是打算把这个讨厌的访问类节目看完。
重新眺望电子广告屏上的画面时，只见张红雀拍了拍坐着的张小鹀的肩膀，仿佛带着鼓励她的含义轻轻说道。
「你就直率点说说看吧，只是游戏技巧方面的问题。当然夏梓盐本人也说不定会看这个节目，所以你的发言也要适可而止，不要得罪人家喔」
「我明白主人你的意思了」
捂着轻轻亢奋起来的胸口，第一次亮相是以女仆打扮出现在大众眼前，并从被访问对象那里获得发言权的职业选手张小鹀，湿润了眼神静静地诉说道。
「我觉得夏是个非常厉害的兽族ORC玩家。他使用的战术非常具有攻击性，发展前期会被他骚扰得想打他本人，真的是非常讨厌的敌人。但是要是他作为我的队友的话，我会感激得掉眼泪。总而言之，夏很厉害，厉害到我不想与他为敌」
夏梓盐。号称《中国兽王》的职业选手，特长是擅长使用兽族ORC，展开各色千奇百怪的战术。
去年的CEG，夏梓盐拿下沈阳区的冠军，顺利出线，被粉丝们亲切地称作《东北兽王》，却在全国半决赛上不幸输给张红雀，之后更是以得上重感冒为由，缺席输给张小鹀，退居全国季军的位置。
在大众的心目中，夏梓盐的地位是比彼零要高的，毕竟夏梓盐是一名实打实的职业选手，而且有和张红雀直接对决过的经验。如果说有人会打败张红雀，回答「夏梓盐」的人肯定要比回答「彼零」的人多上一倍不止。
去年因为输给张小鹀，彼零觉得继续参赛失去意义，从决赛现场铩羽而归，所以没和夏梓盐正面较量过。而如果彼零如果打算参加今年的CEG，从华中分赛区获胜出线，说不定会和这位善用兽族ORC的选手展开一场恶战。
不动声色地把《夏梓盐》加入到心目中《需要警惕的对手排名榜》的第三位，彼零终于看到访谈节目出现雪花，又转回到正常的俊俏青年为碳酸饮料打广告的宣传片。
直到这个时候，彼零才发现自己早已经站了久久有二十多分钟。
望着漆黑的天空，彼零回忆起那张有着女仆扮相，说话唯唯诺诺的脸，彼零无奈地自嘲了一句。
「我居然会被这种喜欢玩角色扮演的家伙打败，真是让人笑不出来的笑话」
身子探进车内，彼零找了个后座的位置舒服地坐下，对司机说了一声目的地，黄绿色的出租车排出尾气，打起车灯，开始在夜幕的街道上行驶起来。
*
时间稍微往前回溯一点。
纸岐在第三中学附近的闹市上看到彼零的身影，并且和好友黎亚立下「明天会让他加入电竞部」的约定。那之后，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学校的事情，便互相挥手告别。
纸岐是知道黎亚家里的情况的。
土生土长的河南人。有一个未曾谋面的哥哥，双亲都在外地工作，至于在从事什么工作纸岐倒不清楚。在武汉这边还有一个在房地产公司上班的姑姑。因为哥哥和姑姑都是生活不能自理的人，所以黎亚除了担当在重点高中读书的优等生的身份之外，还担任邱家的大厨一职。
第三中学禁止学生私带午餐，所以纸岐也没能见识到好朋友的厨艺。不过应该看那份敢于担当的表现肯定不赖，毕竟回家做饭都已经成了黎亚日常生活中的一环。
有个关系不算太生疏的大人支撑家庭开支，自己也会做饭，做到学习生活两不误。而且还有个哥哥这样的同龄朋友可以一起玩耍，分享生活里的一些快乐。
「还真是……可爱的一家人呢」
纸岐光是用想象，就能看见黎亚充沛又幸福的日常，心里难免泛起嫉妒的涟漪，轻声呢喃了一句。
随后纸岐又摇了摇头，把产生的杂念从心头拂去，用肩膀把挎着的书包勒紧，收到的精美包装的礼盒则收纳进灰色的手提包，应该是巧克力之类的定情信物吧……纸岐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转身朝闹市区随处可见的一家便利店走去。
纸岐在中国没有家人，连一个亲人都没有。
曾经因为学习优异的缘故，纸岐曾被父母送到韩国留学，在一家公立的国际学校上初中。而就在那三年的留学期间，纸岐由于某个事情的缘故，产生了想死的念头。
割腕。
跳楼。
烧炭。
这些事情纸岐都做过，但全部都告以失败。纸岐还在朝气蓬勃地活着，活在这个染上脏污，并不完美的棋盘上，充当一枚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平凡棋子。
尽管生命被拯救了下来，可是每天的生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纸岐只会感到度日如年。
父母因为纸岐自杀的原因，多年来的和睦生活第一次发生吵架。周围异样的眼神，还有内心涌起的孤独感，让那时年幼的纸岐选择了逃避。
干脆逃吧，逃到谁也不认识的地方，一个人痛苦并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吧。
于是纸岐以转换心情的名义，回到了武汉，在妈妈家乡的外婆家生活，学习方面上也自然而然地开始追赶国内的教学进度，练习普通话。
纸岐的学习能力很强，只是依旧会把第一人称的「我」称作「鄙人」，这是在学校学习文言文时，尚不熟悉现代中国的日常用语，结果用习惯了古人自称时所遗留下来的恶习。
努力地在中国扎根。想要把过去所有的一切都抛掉，开始新的生活。
很快，外婆便去世了，只留下纸岐一个人。而远在美国的父母，打算将纸岐接回他们那边读书，却被纸岐严词拒绝。年龄已经满了17岁，各方面都具备了小大人的潜质，生活上完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当然这是应对父母的说辞，纸岐真正的想法，是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孤独又自由的生活。
以后，也只渴望过这种生活。
干脆逃吧，逃到谁也不认识的地方，连过去为什么要做出蠢事的原因都一同忘掉吧。谁也不会认识真实的我，谁也不会偷窥到我的内心。
——一星帮。
记忆深处又不自觉地蹦出那些携带蝴蝶刀和电击器，用破烂的漆黑斗篷把自己打扮成摄魂怪的暴力组织的画面，纸岐只好再次苦笑一下，「鄙人果然没那么轻易就可以忘掉过去啊」，随后踏进了便利店。
买下的东西是三瓶矿泉水、两包豆沙面包、一盒苏打饼干、番茄口味以及烧烤口味的两包妙脆角、两桶康师傅的方便面，分别是红烧牛肉口味以及辣白菜口味，是用来当做晚饭随便对付的食物。在收银台结过账之后，纸岐左手拎着塑料袋，右手拎着手提包，准备前往不是家的另一个地方。
第三中学电竞部的活动地点，也是War3职业比赛的第一支冠军队伍——king战队的训练室，位于汉阳区朝阳路某条街道的地下室。
king战队于四年前解散之后，队员们都各奔东西。而这个让他们练习游戏技术的地方，没有对外售卖或者转租，就以当初的那个堆放了电脑和缆线飞扬的样子，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
提供地下室使用权的战队教练泠妍，去往了北京——也就是华东地区谋取新的发展，打算广收可用之才，组建起新的游戏战队。
被母亲丢在武汉读书的女儿泠雅雅，便拥有了使用俱乐部的权力。
在还没有决定要进入第三中学读书时，纸岐首先是在第三中学的相关论坛上看到《电竞部新成员招募中！》的留言，得知第三中学居然会有学生成立跟学习或者是体育、艺术等等完全没有关系的电竞部……兴趣使然便突破入校测验，进入第三中学读书。
在校的日子里，纸岐很自然地就跟泠雅雅进行网聚，并且加入进泠雅雅的组织。虽然除了纸岐之外，再也没有第三个人来加入电竞部，偌大的活动室就只有两个成员而已。
现在离这段往事，都已经快过去有几个月的时间了。
泠雅雅和纸岐拥有差不多的特征。
——独来独往，钟情于War3这款热门游戏。
不过泠雅雅跟纸岐大不相同，并没有任何的厌世情绪和自残行动。泠雅雅是一个人在武汉生活的，只是这个情况和纸岐差不多。久而久之，两个孤独又抱有相同爱好的人熟悉了彼此的存在。
一言以蔽之，就是蓝颜知己的关系。
而明天如果让黎亚加入电竞部，并且和泠雅雅见面的话，电竞部就会变成两男一女的三人组合。
沿着街道默默地走了大概有十几分钟的时间，纸岐看到熟悉的建筑物，于是从口袋掏出钥匙。打开水果批发超市旁边的晦暗隔门之后，沿着入门处往下的阶梯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阶梯有一个垂直角度的拐角，沿着那段褪色的铁锈扶手下去，拥有时代气息的暗绿色铁门便出现在面前。
早已熟络的习惯，让纸岐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开门探进身去。
「哟。欢迎回家，First」
明明只是推开门，里面住着的活人就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气息。说话的少女飞快地在一台电脑上灵活地操作着按键，一边头也不抬地和纸岐打招呼。
鲜红色的长发用绿色头绳绑成利索的单马尾形状，身上也只穿着单薄的白色衬衣，下面则是和纸岐一样款式的靛蓝色裙子，黑色袜子的边缘从光滑的大腿线条上露了出来。
现在这名少女正用着奇怪的坐姿，将双腿踩在座椅上，眼神发亮地盯着电脑屏幕，头戴式耳机摘了下来，戴在脖子上。
这间总计有五十多平方米的地下室，就是目前泠雅雅可以支配的活动空间。
房间的中央放着共计六台黑铁色，缀有深蓝色字体商标《crystal》的台式机，全部都是当下价格不菲的流行机种。左边三台，右边三台，放在进入地下室就能看到的客厅位置，现在泠雅雅正在以飞快的手速操作着其中一台主机，不时发出痴呆的笑声。
地下室的左侧令人难以置信地放着一些生活类的电器。
电热水壶，微波炉甚至是冰箱空调这样的大功率电器居然也存在，角落里还有摆饰着奇怪的沙发和客厅桌。客厅桌上的中央放着一个迷你生态瓶，瓶内依稀看得到雪絮的飘落。
生态瓶旁边还有从印刷厂批发的厚厚一叠比赛传单以及定制海报。上面的背景是橘黄色的灯光，画着南瓜灯的鬼怪张着龇牙咧嘴的表情，使用键盘和鼠标的特色绘画。
右侧的角落则是放了一个晾衣架，有许许多多的衣服都挂在上面，大多数都是些女仆，布偶类型的演出服。其中还有些War3游戏里面的角色扮演服饰，比如说牧师的礼服和骑士的甲胄，血精灵的尖耳朵道具。
不少的瓦楞纸箱被乱放在地上。一些包装精美的小说、鼠标和War3相关的周边从箱子里露出点点痕迹。
如果这间地下室再拥有卫生间和厨房的室内设计，恐怕在这里住下，完完全全当成家也不是问题。
从门口进来，踩着只有五层的阶梯下去，就能清晰地看到靠墙上挂着king战队的合照。
站在最中央位置的彼玖，对着镜头扬起眯眯眼的脸，双手搭在旁边的两人的肩膀上。张红雀和陈广奕站在彼玖两边，互相用手扯住对方的脸蛋，两个人一副互相看不顺眼的模样。还有个头矮了一截的小小，蹲在彼玖的身下，挤出开心的笑容比着V型手势的姿势。
白色的墙壁上还留有他们用黑色的马克笔写下的「我们是Nine Spiritual Birds，史上最强的king战队！世界将因为我们而改变！」的涂鸦，这是当初他们那一代人留下来的痕迹。
迅速地瞄了一眼这张熟悉的照片，走下阶梯，纸岐冲泠雅雅打声招呼。
「鄙人回来了……话说，部长都多久没回家了？」
和平常没有太大区别，一如既往的对话。只不过「回家」这个词汇让纸岐的心头泛起特殊的感情，所以纸岐向同样一个人生活的泠雅雅随口问了一下，得到泠雅雅诧异地看过来的反应。
「你在说什么呢，First。这里不就是我的家吗？」
「……鄙人是说部长真正的家，不是这个用来训练的游戏地下室」
嘴里接着和泠雅雅的对话，纸岐熟练地把手提包和买来充饥的食品放在客厅桌上，同时拿起电热水壶，打算去烧水。
泠雅雅像猫一样躬起身子，「唔……」地大大伸了个懒腰。
「嗯……三年？好像也不止，从我从老妈那里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后，就一直住在这里了，连冰箱、电磁炉我都有让搬家公司从家里运来。虽然洗漱还有洗澡什么的要到附近的澡堂去」
泠雅雅好像正在和网络上的人聊天，屏幕上看得到对话框，她的手也在键盘上不停地敲打着。现在是等待对方输入信息的回合，泠雅雅便有空暇和纸岐聊聊天。
一边用着五笔输入法打着字，泠雅雅一边也随口问了一下纸岐。
「你呢？最近一段时间经常住在这里吧？家里的人不会说你吗，露宿街头什么的」
纸岐窘迫地把眼神移向别处。
最近一段时间大概有一个礼拜都住在这里，没有回过家。
反正回家的话也是一个人住，没有什么乐趣。而在地下室这边的话有人陪伴，纸岐更喜欢呆在这边的生活。
和部长一起打打联机游戏，整宿整宿地熬夜。部长睡在床上，纸岐则会打上地铺。然后第二天被惊慌失措的部长从被窝里揪起来，喊着「迟到了，First！快醒醒！」。
以前的话是偶尔留宿一晚。现在这么频繁的话，部长也会觉得尴尬吧，毕竟是青春时期不熟悉的男女共住在一起，是会有些碍手碍脚的。
「鄙人是一个人生活，所以可以自己做主。不过明天鄙人还是在家里住一次吧，毕竟一直在这里过夜让部长也不方便」
好像根本注意力都不在和纸岐的对话上，泠雅雅滚动着双飞鸿X–710H鼠标，心不在焉地随口问道。
「唔？什么不方便？」
往泠雅雅的身上扫上一眼，纸岐懊恼地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部长是女孩子吧？鄙人一直在这边……不会觉得有些事情……比如换衣服什么的……」
「借我裙子穿的人事到如今在说些什么呢」
泠雅雅面不改色地换个姿势，用手撑住脸颊，瞳孔无神地继续盯着电脑屏幕。说到这种比较敏感的话题上时连正脸都不向纸岐瞧过来，而她这一句话也让纸岐哑口无言。
纸岐男扮女装，欺瞒追求自己的冬栀子的目光时，使用的裙子是向泠雅雅借的。当初纸岐有向泠雅雅说明自己的难处，泠雅雅为此还嘲弄了纸岐一番，不过随后又说「既然是社员的困难……」，就这样大方地把自己的衣服借给纸岐。
看到纸岐从手提包拿出自己的校裙，泠雅雅连忙说道。
「穿完了的衣服就那么放在沙发上吧，我会自己洗。啊，要是让我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我就杀了你喔」
「部长真是有男人气概呢……一般来说都会介意的吧，毕竟有气味什么的」
「又不是小孩子，只是一条穿在外面的裙子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了，First，明天我借你女仆装吧，感觉你很合适穿，脸上再涂点血浆什么的，很有那种西方妖怪的气氛。怎么样？比赛活动你也可以当个看板娘什么的」
「……明天就准备开展吗？」
泠雅雅所说的比赛活动，指的是即将在校内召开的，以War3为比赛项目的万圣节电子比赛。
身为电竞部部长的泠雅雅想在今年的CEG上以第三中学电竞部的身份，拿下点看得过去的成就，可是苦于电竞部内没有优秀的大将。
泠雅雅算得上是水平中等偏上的玩家，对付一般的敌人也有胜算。可是在由中华体育协会举办的CEG上，湖北省、湖南省、河南省……整个华中地区的游戏高手都会汇聚在一起，泠雅雅自觉没有能够战胜他们的实力。
两人商量了一番，便打算用抛砖引玉的方法，把背地里的游戏高手给吸引出来。《在校内举办相关比赛，再将技术过硬者拉入电竞部》，只是纸岐没想到，部长的动作居然这么快。
「租借的教室有好好地和相关的教师协商过了么？万一把电脑搬到那里，又不小心被老师以携带禁止物品的理由给上交，那就划不来了」
「那方面的顾虑已经清除了，我已经和教导主任谈过。反正顺利地把游戏高手给引出来，拿到名次的话也给学校争了光，教导主任就同意了我们的做法。不是有那个家伙的例子吗？zero的例子」
「……果然还是彼零的缘故么」
纸岐听着电热水壶把水烧开的沸腾声，像是在感慨什么一样说道。
去年CEG，只是一介学生的彼零居然一口气打进华中分赛区的决赛并取得冠军，进入了全国前四强的半决赛，这在当时的第三中学可谓是影响颇大。
本来一直以重点培养学生学习，以上名牌大学为主的第三中学，如今也开始在体育和艺术等其他领域上下功夫。
「……要是能顺利地让他加入这个电竞部就好了。去年彼零不就拿了华中分赛区的冠军吗？」
「zero是我们用来向CEG发起进攻的最终王牌。原本这个电竞部我就给他留了位置。这可是当初他哥哥训练的活动室，没有理由不加入我们吧。得亏有他帮忙，比赛传单也按时订做完成了，他可真是个可用之才。明天，不管怎么样都要拉他入伙。知道了吗，First，目标明明确确的是他哟」
「……是是。说起来，鄙人有个认识的朋友，想加入电竞部」
听到这话，泠雅雅把脸偏了过来，蔚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警戒，看向正在忙活着简陋晚餐的纸岐。
「欸？水平怎么样？」
「……新人的水准吧，应该。话说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先问是男性还是女性吗？」
「我对性别倒不是那么的关心。不过First你的朋友的话，多半是个男人吧。毕竟你连和一个小女孩之间的关系都处理不好，真亏你想得出男扮女装的办法。啊，我这可不是在夸奖你，是在讽刺你」
「……鄙人听得出来」
对泠雅雅多余的话进行吐槽。在泠雅雅悠闲地哼着歌时，纸岐将烧好的开水倒进两个事先倒进橘子粉的马克杯，晶莹的黄色液体伴随着蒸汽出现。将其中一个马克杯放在泠雅雅的桌沿前后，她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这时，她眼尖地瞅到放在客厅桌上的超市塑料袋。
「又是泡面吗？偶尔我也想吃点别的豪华晚饭啊……我说First，我们上次一起去外面吃肉是什么时候来着？」
「两个星期之前。现在就请部长你忍耐着点吧，毕竟比赛的奖金都是从鄙人和部长的生活费里面扣下来的。要是再不省吃俭用的话，这个月的开销就要超支了。部长也不想被你妈妈骂吧？」
「唔哇～～～」
「做出那样的表情也没用喔。那要不然现在就取消比赛，这样的话生活费就有富裕了」
「……事到如今哪能停下来不干啊」
泠雅雅面带恨意地拉长声音，无可奈何地嘟起嘴巴。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正在按捺着内心的委屈。
和现在静静坐在座椅上使用电脑的沉闷形象不同，部长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从上个月和纸岐提起要在校内举办比赛活动的事时，就付出了不少的心血。
在论坛上留言、请艺术前辈画宣传海报、在学校里发放传单、以及省吃俭用存下比赛的活动资金……现在马上就要正式举办了，正是气势正旺的时候。
果然部长就是个笨蛋，会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浪费精力和时间。但或许自己正喜欢她这一点也说不定，才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嘛。你说的那个朋友，本来我们也缺人手，就让他进来吧。明天正好可以做搬电脑的苦力。这样电竞部的成员就是五名了」
「……结果还是以被利用为前提同意的啊。欸，五名？」
猫着舌头饮了一口橘子茶，没有听懂的纸岐疑惑地转过身，泠雅雅对他点了点头。
「对啊，五名。我和First你，再加上你说的朋友还有zero……」
「已经默认把彼零算到了人头里面了吗。那还有一个人是谁啊？」
面对纸岐的询问，泠雅雅挪动一下座椅，将自己从电脑前让开。面带着自信的表情注视着纸岐，然后用食指指向正在使用着的电脑屏幕。
「就是这家伙哟」
「……这家伙？」
纸岐愣愣地重复着泠雅雅的话。
随后在泠雅雅的解释下，纸岐才知道说的「第五个新成员」指的是在对战平台上遇见的对手。
游戏昵称是storm，War3里擅长的种族是人族。泠雅雅在平台上和storm网聊之后，进行了一共差不多二十次对决。而结果是泠雅雅除了获得两次胜利之外，其余的几乎全是败北。
「这个人真是厉害，鄙人还是第一次看见部长的对战记录几乎全是红色」
把账号上的对战记录点出来让纸岐仔细观看，纸岐惊异地瞪大眼睛。
而泠雅雅则是移动着双飞鸿X–710H鼠标，屏幕中的鼠标指针以无规律的方式移动着。用手撑着下巴，似乎在若有所思些什么，随后泠雅雅如此说道。
「听说这个storm是有名的河南省人皇，拿下过不少河南省内的线上冠军，实力过硬。不过只是看胜败记录的话什么也不会懂的，这个世界上可没有常胜将军。重要的是这家伙使用的战术。不然我就和这个storm再打上一场，你就有所了解了」
「……这说的也是」
泠雅雅点开和storm的聊天框，敲下被职业选手称为利器的流行装备——蜂鸣DT35键盘，打了「再来一局？」这一行字过去。
聊天框出现接受到信息的窗口抖动，对方输入「完全可以，求之不得呢」的回复。
双方达成默契。
由泠雅雅建立房间，将storm拉入之后，立刻进入正题。
对战选择的地图名称是《扭曲的绿草地》，正式名称为《Twisted Meadows》，简称TM。
storm选择矿紫色的人族HUM，而泠雅雅选择橘黄色的人族HUM，也就是所谓的人族内战。
在飘零着雪花的冰山画面作为背景的游戏菜单中，泠雅雅熟练地操控变成白色盔甲的指针，点进了局域网，耳机里也传来一阵阵轰轰隆隆拖动锁链的音效。
开始游戏，字符从白色开始染上一种给人计时炸弹既视感的红色光彩，倒计时的声效也变得格外扣人心弦。凭空出现的信息，让等候的人心跳加快，分泌过多的肾上腺素保证了大脑足够的清醒，随时准备开战。
红色，进入游戏倒计时五秒。
红色，进入游戏倒计时四秒。
红色，进入游戏倒计时三秒。
红色，进入游戏倒计时两秒。
红色，进入游戏倒计时一秒。
「这次我可要超认真了，河南省人皇」
泠雅雅以迫在眉睫的气势说完战前宣言，便在蓝色水银的进度条填充完毕，静止的画面出现了《请按任意键进入游戏》的白色字体时立即敲下了空格键。
*
「我回来了」
从裤子口袋掏出钥匙，打开进户门踏进玄关之后，黎亚发出清澈的少年声音，却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和纸岐分开之后，黎亚接下来去了趟公寓房间附近的蔬菜批发市场。
考虑晚餐要做小酥肉和菠菜豆腐，便提前把盒装五花肉、菠菜、豆腐等食材选购回来，还额外补充了家里砂糖和食用油的储存量——这些本不该是自己这个年纪该做的事，然而今年已经27岁的姑姑邱婷生活完全不能自理，所以负责家庭成员饮食起居的重担便落到拥有精湛厨艺的黎亚身上。
黎亚和姑姑邱婷住的房子是在汉阳区某个小区的五楼——也就是最高楼层的位置，一百多平方米的空间打造成两室三厅，分成上下两层，拥有非常开阔的视野。
客厅的布置是地中海风格，在客厅的位置放置了明亮的米色沙发套，正对着一台大屏电视。地板用了沙滩色的防滑瓷砖。流线型的门窗后面是六把藤椅和一张长长的藤桌，在阳台还有木质躺椅和小型的绿色盆栽。
这个家是姑姑邱婷付了全款买下，又根据自己的喜好来进行装修的。本来姑姑就是从事的房地产事业，这些东西正好是她的特长。黎亚问过姑姑，听说是二十多岁时就萌生了《要在一个顶楼的位置建一个大海一样的房子》的想法，开始努力地工作，不停地存钱，才终于得以圆梦。
——而现在家的主人，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觉。
连工作用的黑色西装都没有换，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睡着了。茶几上放着许多已经见底的雪花啤酒的罐子。
挂墙电视正在放着某个悬疑类型的节目，拿着烟斗和手杖的侦探已经开始推理谁是凶手。就凭借着这嘈杂的电视声和微弱的荧光才能分辨得出姑姑在家。
「真是的……一点成熟大人的样子都没有啊」
黎亚絮叨完这句话，装作很伤脑筋的样子，内心又暗暗为自己能够大显身手而感到有些欢喜。顺手打开客厅的日照灯，先将书包放在茶几上，随后交叉换手，拎着两袋塑料袋子的食材进了厨房。
穿上棕熊图案的围裙，先拆开五花肉的盒子包装，从蓝色的柜子里拿出瓷碗备用。五花肉用清水洗好，放在碗里，随后又抽身去冰箱里拿了鸡蛋。
用菜刀把五花肉切成条状，敲碎鸡蛋和五花肉混拌，再加入淀粉和料酒。用手把五花肉进行腌制。同时将豆腐和菠菜也切好，洗米准备蒸饭。
起锅烧油，开始做菜。
到小酥肉和菠菜豆腐的菜肴制作完成花了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而且五花肉买来的分量很足，剩余的部分黎亚用保鲜膜很好地储存在冰箱里。将做好的饭菜端到藤桌上时，姑姑邱婷醒了过来。
「……好香的气味」
「醒了的话就准备吃饭喔」
黎亚对躺在沙发上的姑姑这么说道。同时将绿色的保鲜盒从抽屉里拿出来，从做好的饭菜中夹取一部分放入，米饭也有好好地装满。
这个是留给哥哥沐晨的份。被黎亚带到武汉来的哥哥，独自一人住在姑姑低价收购来的二手房里，现在没有上学也没有工作，属于典型的家里蹲。
关于哥哥的情况父母是有责备的话说的，不过从家乡河南带到湖北由姑姑负责赡养之后，两人便对哥哥不再抱有多大希望，选择放纵处理，转而把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成绩优秀的黎亚身上。而姑姑则成了兄弟俩的保护伞，还在黎亚的请求之下，免费提供了哥哥沐晨的留身之处。
姑姑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怨言，只不过完全是另一层含义上的怨言。
「黎亚，你给你哥哥送饭的时候偶尔也跟他说一句啊」
「说什么？」
「不要一个人住在那种又破又旧的地方了，跟我们一起住不就好了吗？你还省了跑路的时间和精力。我其实还挺向往的，跟可爱的双胞胎侄子一起吃饭……唔嘿嘿嘿」
「……姑姑你口水都流出来了」
不知道在头脑里幻想些什么的姑姑，流着口水变成一副痴呆的样子。黎亚只好苦笑着和她打诨。
「那没办法啊……哥哥他从那以后就一直是那副样子。除了和我之外，几乎都不会主动跟人说话，最近连笑容都没看到过」
「欸。我倒是不懂，只是一场比赛输掉了嘛，从失败中振作起来才是男子汉的做法吧……不过那孩子从小就怕生，也看不出多少男子气概也就是了」
邱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慵懒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从绿色橱柜中拿出筷子，摆放器皿时，看到姑姑邱婷像只偷腥的猫一样，用爪子抽起炸得外酥里嫩的小酥肉含进嘴中，销售经理的脸上出现满足的表情，连声夸赞黎亚。
「真不愧是超人黎亚！做的饭菜可真是一绝。话说你去了超市的话，帮我带啤酒回来啊，家里冰箱里已经空了」
「我才不会帮你带啤酒回来呢，你肯定会喝个烂醉。那不然你现在去买也来得及。顺带一提今天的电梯坏了，五楼的楼梯跑两趟下来就是十楼」
「怎么这样～」
姑姑的脸上出现如同晴天霹雳的夸张神情，而黎亚轻轻地笑了起来。
拥有古典气息的饭桌上，摆放着黎亚制作好的晚饭和器皿，两人行了饭前礼后，先后动起筷子。
小酥肉的口感非常酥脆，吃了一口就停不下来。豆腐的汁水用来下饭也是便有一番滋味。在吃了一会儿后，黎亚用筷子夹起一根菠菜，咬了一下后默默地说道。
「哥哥从小的时候起，学习不好，体育也不行，唯独只热爱电子游戏。中学的时候，他经常会在家附近的一些游戏比赛中胜出。一直不受周围的人待见的自己，在游戏里也有会让人刮目相看的本领，哥哥或许是把那份荣誉当做是自己的特长也说不定」
「……把打游戏当做特长，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世界上不就有那种人吗。靠着打游戏的技术就能赚钱，就能生活。要是顺利的话，还能像艺人或者体育明星那样拥有不错的名气」
「那黎亚你的意思是，沐晨也可以成为那种人咯。哼嗯，原来你心里对你哥哥抱着这样的期待啊」
「我、我才没有期待，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黎亚的脸立刻变得通红，像是在掩饰什么一样，低头开始小口地扒饭。
邱婷望着这样欲言还休的侄子，眼色带了一丝欣然地说道。
「你就好好在背后支援他吧，反正你是他的双胞胎弟弟，也只有你他才能敞开心扉。不过以艺人什么的是不是难度太高了？他现在还是个不愿意和人有半点交流的家里蹲少年喔？」
「都说那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啦，姑姑赶紧吃饭！」
黎亚怕羞似的大声嚷了出来，惹来姑姑开怀大笑。
两人花了大概半个小时吃完晚饭，黎亚顺便还将餐具洗刷了一遍。随后黎亚重新戴上露指手套，换好出行用的帆布鞋，拎起饭盒。冲坐在沙发上，抱着枕头看电视的姑姑打声招呼。
「那我去给哥哥送饭了」
「嗯，注意安全，记得在有灯光的地方走路，遇见坏人的话就打我的电话，我会飞过来救你的」
「真要是遇到了那个时候，能打电话也是跟警察打电话而不是跟姑姑你打电话。姑姑工作完了回家也只是在躺着对吧？我可不期待姑姑的行动力」
「那是要分情况的嘛。为了可爱的侄子，姑姑我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喔」
姑姑脸上洋溢着的笑容让黎亚停下脚步，出门之前这个腼腆又善良的少年如此诉说道。
「说真的，我很感谢姑姑哦。收留了我和哥哥，给了我们安身的地方。而且一直对我和哥哥的事都很容忍，装着迷糊的样子和我们共处，真的很感谢」
「欸……」
邱婷因为黎亚这意外的话语一时半会不知道如何回复，不过马上她就看到黎亚脸上露出羞涩的样子。
「回来的时候我看看附近的超市有没有你喜欢的啤酒，我会带一些回来。姑姑你要什么啤酒？」
「……是爱侄子跟雪花一样形状的雪花啤酒哦！」
「不要加奇怪的谓语。那我出门了，咿呀外面还真冷」
在客厅听见门关上了的声音后，邱婷嘴里呢喃着「果然我的两个侄子都太可爱了」的句子，将手移向遥控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