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输了一场……这下就是二十场的对决中输掉了十八场，真是莫大的耻辱……！」
泠雅雅抿住嘴唇，将端起的马克杯放回原位。做这一套动作时她的视线始终黏在电脑屏幕中分数结算的页面上，迟迟不肯移开目光。良久，她才向从头到尾观战的同伴搭话道。
「呐，我说First，你猜猜看，这个storm是个男人还是女人？」
少女纤瘦的手指放在漆黑的机械键盘，《F1》、以及《TAB》、《W》等等的键位上，就僵持着这个动作不做改变。机械金属的光泽像是一道波澜壮阔的海岸线，流转到她那薄翼的指甲盖。姑且用指针点击了《确认》的选项，退出游戏后，对战平台的聊天消息发生抖动，有新的消息被收到。
洁白的聊天框中，storm敲下两句对话，分别是「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天有点晚，我要回家了」，以及「下次再战」。随后平台上storm的匿名头像变成灰色，《该名玩家已下线》。读懂这个讯息后，泠雅雅若有所思地抱着双腿，发起呆来。
看到泠雅雅战败的纸岐早已不在电脑旁边站立。此时的他正窝在沙发上，把书包的拉链拉开，从里面拿出题名为《高一上学期化学单元测试》的试卷，以及一本本教材以及资料书，牛津布笔袋。转笔的他，看样子是打算在这里将应试教育的作业对付过去。
「据鄙人所知，游戏水平高的人一般都是男性。这个storm，十有八九肯定是个男人」
仿佛是对同伴的推理不满意一样，泠雅雅不服气地回头向纸岐的方向瞥了一眼。
「真失礼啊。游戏水平高的女生也是存在的好吧，电子游戏领域不分男女。而且这个storm还在游戏中给我发信号，让了我一件六级宝物，这么温柔的性格，肯定是个女生」
「那只是为了让部长中计才用的招数吧。对了————」
「嗯？」
说到后半段纸岐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一样，又将写作业的圆珠笔搁下，弯下身躯，把靠在沙发边的灰色手提包抬到客厅桌上。随着他将手提包反手提起，一大堆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礼盒散落在桌上，冷清的地下室顿时响起「哗啦哗啦」的嘈杂声。等泠雅雅回头望时，巧克力礼盒已经堆成木兰山，纸岐若无其事地随手从其中抽出一盒。
「部长要吃巧克力吗？鄙人其实不怎么喜欢吃甜食」
「……巧克力？你要对我表白吗？」
泠雅雅茫然地抛出疑问，纸岐连忙慌手慌脚朝她解释。
「才不是啊！是从那个最近老在学校门口等待鄙人的女孩子那里拿到的。是说顺手还是该说顺理成章呢，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拿到巧克力了。刚刚部长说到《storm让了一件宝物》，就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件事……」
「……巧克力呢」
微微眯起的眼神，从金色的绸带扫到大大的红心标识，再到那一句《You are my sweet》的漂亮英文上。斟酌了一会儿，泠雅雅抱着膝盖，湛蓝色的眼眸半耷拉开。喝了一口橘子茶后，少女用令人捉摸不透的语气徐徐说道。
「嫌麻烦所以就给我啊。First，你也太把女生的心意不当回事了吧。要拒绝的话就直接当面拒绝，要答应的话就直接答应就好了。老是这么迟疑不决的，你真不像个男人。而且，据我所知，你根本不讨厌甜品，倒不如说喜欢到走不离手的地步」
「怎么这么说，鄙人明明——」
「那个客厅桌的柜子里，还有你带来的巧克力派。第一次我们线下网聚的时候，你在餐厅点的也是果冻三明治」
「…………」
「还有异议吗？跟我同居了三个月的室友？」
「…………没有」
纸岐垂着头思考了一会儿，仿佛是在心中决定什么想法一样。他哈呼地吸气吐气，被白寸衫覆盖住的肩膀微微颤抖，于是用意念去撑住动摇的心情。《不可能平静地说明》，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他干脆绷紧脸色，变得毅然充满觉悟。
「其实，部长，关于这个叫做冬栀子的女孩子，鄙人确实是有很多不舍的。过去鄙人和她之间发生了非常重要的邂逅……可以的话，鄙人也想做个普通的高中生男孩，和她谈一场恋爱……」
似乎是在眼前幻想着过去和重要的人之间的点点滴滴，纸岐的神情一时变得有些恍惚。泠雅雅没能察觉到，自然而然地接着他的话说道。
「那就行了嘛」
姣好的眉睫眨了一眨。带着自己的主观意见，泠雅雅直接了当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你也对那孩子有好感的话，就不要男扮女装，老老实实和她接触就好了。那孩子既然舍得天天去学校埋伏等你，肯定是相当对你的事情着迷吧，不要辜负她那份心意啊」
「就是因为这样，鄙人才只能这么做。欺瞒她，让她继续等下去」
纸岐说话的嗓音原本是十分温柔又祥和的。可是他的下句话，却仿佛蕴含着看不清的湖底世界。地下室的日光灯打在他的脸颊上，让他看上去像只恐怖的厉鬼，格外深沉。
「……在和她好好地交往之前，鄙人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是件不能着急，不能出错，只许成功的大事。鄙人没办法一边和她谈恋爱，一边处理自己的事情。所以只能搞这种男扮女装的把戏蒙混过关……部长想笑的话就请大声地笑出声吧。但是只有鄙人不是玩弄她的感情这一点，无论如何希望部长能够理解」
听完纸岐的长篇大论，泠雅雅闷不作声了一会儿。因为两个人都不说话，整个空间略显狭小的地下室变得寂静无声，只有电脑运作，风扇呼呼作响地声音刺激着双方的耳腔。咽了口唾沫来润湿干燥的喉咙后，泠雅雅忍不住向纸岐问道。
「大事，是什么事？」
听到泠雅雅面露焦急，像是担心一样来询问这个问题，纸岐以往活泼开朗的性格又回来了，金发混血少年的脸上出现一抹灿烂的微笑。
「是鄙人的家务事。非常严重喔，搞不好鄙人会因为这件事的影响而转学」
泠雅雅的脸色陡然一变，薄薄的嘴巴也微张开。
「转……转学？！」
看到泠雅雅的态度发生巨大变化，纸岐连忙安慰她。
「别那么惊讶嘛，部长。又不是现在就转学，至少现在鄙人还留在学校，还可以和部长渡过轻松悠闲的每一天生活」
「即便First你那么说，可是突然说《转学》什么的……」
「就算转学了电竞部鄙人也会常来，这个地方鄙人很熟悉，也很喜欢，不用那么担心……会经常见面的就不要露出那么寂寞的表情了啊」
「难得遇到First你这么一个知心朋友，结果又跟我说可能会转学，你真是的」
显然泠雅雅被纸岐的话弄得非常沮丧，赌气一样不看他，又把头转回去看电脑屏幕。她的手移动着她最爱的黑色光电鼠标。良久，她才下定了决定似的，用煞有介事的语气说道。
「明天举办的War3万圣节大赛，一定要让它完好地落下帷幕」
「鄙人知道了。那巧克力，要吃吃看吗？」
「啊那个就请First你自己消化吧，我没有那个福气。再说劝女孩子吃热量高的巧克力，你是什么居心啊，我本来就是个宅女，要是变胖你要怎么办？」
「真到那个时候鄙人就负起责任，和部长结婚好了，就用这个地下室当婚房」
「杀了你喔」
看到熟人对自己轻佻的话语瞪过来的反应，纸岐不禁苦笑了一下，随即便将桌上的巧克力礼盒一个个又收起来。
「那鄙人先放着。等到《鄙人能给那个叫做冬栀子的女孩子回复了》之后，在进行处理吧……」
「你不吃吗？」
「虽然喜欢甜点。但是现在，没有那个心情」
「切。所以你从头到尾把巧克力拿出来，又放回去，就是为了在我面前显摆？好好好，你是个特别耍帅的人，还喜欢穿女生的裙子。说个结论的话，就是个既可悲又可恨的变态，这下看来我又得多加注意才行呐」
「这和那个是两回事吧！真可恶，因为要借裙子所以不能反抗！到头来购物，发传单的杂活也要承担！」
「哼哼，这就是所谓的部长的权力。来，再来一杯！」
「鄙人知道了啦」
泠雅雅将马克杯中冒着热气的最后一点液体饮尽，像只冬天赖在洞穴中的熊一样，略显俏皮地拖长尾音，把空的马克杯朝纸岐递过去，纸岐接过后便拿到电热水壶那边，重新撕掉一包橘子茶的粉末，续上新的热水。
「话说，为什么部长突然对storm的性别这么感兴趣？」
明明之前还对自己打算拉进电竞部的朋友，也就是邱黎亚的性别一点都不感兴趣，现在反而对网络上的陌生人充满好奇心，纸岐有所不解。
而泠雅雅则是回以沉默作为答复。
「……不会真的想把他拉进电竞部来吧，部长？」
纸岐询问的口气不带任何情绪，像是家长里短般问出这个问题。粉末被炙热的开水给冲毁，化成一道晶莹剔透的茶平面慢慢上升。等纸岐把续好的橘子茶拿到泠雅雅的桌子边前，泠雅雅双手接过说句「谢谢啦First」后，她终于正面回答了纸岐的问题。
「其实我还没有拿下确定的主意。但是First你突然说转学的话题，我一下子觉得很没有安全感。我啊，自我评价是个特别怕寂寞的人，First你也知道。哪怕是男孩子都行，只要有几名愿意和我关系亲近，有相同兴趣爱好的朋友存在，我就已经十分满足了。至少，我觉得这个storm是个性格不错的人，我很看好他」
指针在电竞平台上，storm的灰色头像那里缓缓转了几圈。回想起这名玩家和自己对决时至始至终的出色表现，略显窘迫的对话，泠雅雅嘴角浅浅地勾了一下，声音略显痴迷地说道。
「肯定会成为好朋友的吧，storm」
*
刚才的战斗着实有趣，光是回想起来就不禁露出微笑。
居然给敌人下套，让出宝物，还造成空难，并取得游戏的最终胜利。沐晨自记事起，还从来没有过这么雀跃又欢快的感受，这就是电子游戏的蛊毒带来的精神**啊。
但是游戏中的快乐，可带不到现实世界来。对沐晨来说，现实中的他只是一个毫无特长，没有任何才艺，人生失败到极点的家里蹲而已。
「哈…………」
或许是温度一到晚上就持续下降的原因，沐晨感觉得到他浑身的热量正在逐渐消失。哈上一口热气化为白色的雾团，笨拙地攀上养老小区的楼道后，有个人影像是带着光亮的湖中妖精一般，突然出现在面前。
「哥～哥～～请问你又跑到哪个网吧去了呢？现在都八点多了，我可是在外面等了你半个多小时」
眼前出现的少年，和自己有着相同的外貌，甚至连脸部和头发的各处特征都一模一样。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场的话，肯定会惊讶地评论几句吧。
不过沐晨才懒得去听陌生人的评论。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年当中，唯独沐晨的眼神是懒洋洋的，而眼前的少年却是阳光明媚，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两者带给他人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现在这位沐晨的克隆人，正抿住嘴巴，一副微微发怒的模样。
「黎亚……你怎么在这里？」
沐晨和黎亚是双胞胎兄弟，从小时候起就一直生活在河南。本来当弟弟考上外省的重点高中后，沐晨以为自己和弟弟就会分道扬镳。
然而却没有想到，弟弟居然自作主张和父母立下约定，《和哥哥去姑姑家，在武汉发展》，然后不发一语地拉着废物的自己一起来到武汉，目前在姑姑家借住。
眼神不自然地就瞥到黎亚手中拎着的便当盒。
沐晨自然一下子就醒悟过来，弟弟是来给自己送饭的。可是弟弟明明也有钥匙，在廉价的出租屋里应该也能等待，他却一直呆在门槛外，实在不能清楚弟弟的用意。
沐晨赶紧对弟弟吐出心中的殷切想法。
「送饭的话，你直接把饭放在房间里就好了吧？钥匙你也有。你考上了重点高中，肯定学业很重，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这种人身上……」
「才不是浪费时间啊，笨蛋哥」
「…………」
黎亚挺直腰板，仿佛在生气一样地说道。沐晨无话可说，只好就这么呆呆地愣在原地。
而这时，弟弟突然注意到沐晨穿的衣服过于稀少，双手都裹在黑色外套的袖子里，不禁怒气全消，无可奈何地说道。
「总之，先进到屋子里再说吧。便当都要凉了」
「……嗯，说得也是」
兄弟二人进到沐晨居住的简陋出租屋内。稍作停当后，黎亚将做好的饭菜在和式桌上一一拿出来，摆在沐晨面前。
「这个是小酥肉，然后这个是菠菜豆腐。应该还没有冷掉，快点趁热吃吧」
「……哦。我、我知道了」
在弟弟的催促下，沐晨迅速地做好饭前礼，拿起筷子，朝饭盒中的菜肴伸进。
豆腐和汤汁的醇厚气味在嘴边迸裂，米粒的口感也很好。本来肚子也饿，一吃起来就更是停不下来，加上让弟弟白白等待的羞愧心情，让沐晨迅速地大口大口扒饭，看到这个情景，黎亚却不知为何地露出欣喜的神情。
咀嚼的途中，舌头也在细细品味着做好的饭菜，弟弟就在一边翘着脑袋看着。本来是非常好吃的菜肴，沐晨却不知为何地想哭。
「……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啊，黎亚。一直都麻烦你」
「没事。我们是双胞胎兄弟嘛，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对。
身为弟弟的黎亚不仅学习优秀，生活能力也强到不行，性格也好，和别人说话头头是道，简直就是个小天使。而身为哥哥的沐晨却一无是处，成绩不好不说，就连态度也很奇怪，不喜欢搭讪也不喜欢被搭讪，总而言之就是经常会弄得别人不欢而散。
自己只是单方面地受到黎亚的照顾而已，沐晨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就连弟弟好不容易考上重点高中，居然还愿意带上自己这个拖油瓶。这个现实情况，不禁让沐晨的自卑心理更上一层楼。
黎亚却完全不清楚此时沐晨心中波涛汹涌的想法，像是寻找话题一样，略有所思地说道。
「说起来啊，哥哥。我的学校里有个电竞部……」
「电竞部？」
听到这个词汇，沐晨立刻回想起，刚刚和所谓的《电竞部部长》YaYa之间的战斗。
武汉市第三中学就是弟弟所读的重点高中，而在网吧上网时看到的那个YaYa好像也是第三中学的样子……而且还记得当时的信息中，说要举办什么跟war3有关的大赛。
看到沐晨对这个话题感兴趣，黎亚不仅露出兴奋的微笑，说话的口吻也变得热情似火了起来。
「对啊。我有个朋友，愿意拉我进电竞部。听说这个电竞部部长，名字叫做泠雅雅，是以前哥哥崇拜的战队教练的女儿呢！」
「……你说，泠雅雅？」
「对啊。你看，就是这个」
和式桌上，饭菜的前面摆放着过去的合照，那也是沐晨视为最重要的人生轨迹。黎亚把那个相框拿起来，他的手指指在了留在风景空白处的黑色签名上。
「就是这个king战队」
「你说这个泠雅雅，是当初king战队教练的女儿？！」
沐晨回忆起YaYa这个账号的个性签名，以及和YaYa几番鏖战过后的场景，脑内一时间翻江倒海，他的脸色也跟着骤然一变。
黎亚发现沐晨的不正常，连忙出口问道。
「怎么了，哥？摆出那么一副难看的脸色……」
沐晨在心里想了想，《把现实遇到的事情告诉给弟弟听也未尝不可》，于是他放下筷子，大大方方地陈述道。
「其实黎亚，我刚刚在网吧进行对战的对手，游戏中的昵称就叫做YaYa。恐怕这个人就是你说的什么电竞部的部长吧？」
「真的假的？」
听到自己已经和电竞部的部长进行过对决……弟弟似乎格外在意结果，忧心忡忡地问道。
「那赢了吗？还是输了？」
「赢了。而且最后用了个有趣的方式赢了对决。战绩大概是十八胜两败吧……当时这个部长好像正在募集游戏高手，要在你们的学校弄什么War3万圣节大赛，听说还有奖品」
「那不是很厉害嘛！」
被沐晨从头到尾这么一说，黎亚听得眼睛闪闪发光。
「哥你去参加的话，肯定能拿下奖品的。你在对决里都赢了那个部长那么多次了……」
看到弟弟那么兴奋，沐晨却不知为何地低下头，窘迫地移开视线。
「……我不会参加的」
「哎？为什么？」
「因为我很害怕啊。被那么多的人观看着，要是输掉了的话，不就和那个时候一样了吗……」
沐晨说完这句话，悲伤的泪水又情不自禁地从眼睛里溢了出来。为了不在弟弟面前丢脸，他连忙仰起脸，把眼泪倒流回去。
那个时候，是沐晨带着黎亚坐上动车，前往西安参加CEG的时候。带上弟弟，心情高昂地前往梦想的陌生世界，车厢就如同是通往奇迹的大道，在那里沐晨打算一战成名。
可是结果却是败北。输掉四进二的赛点，排在第四名什么奖金也没有得到，只有一件参赛者都会发行的纪念T恤。被淘汰后，那个锁上房门，独自抽噎的场景便又浮现在脑中。
——绝对不要再经历那种事了。
背负上所谓的希望和自信，狂妄自大，最后只会被无情的现实给打进深渊，再也不见光日而已。
这样的教训，沐晨已经受到不是一次两次。什么改变人生啊混蛋，我不还是落魄地坐在这里，接受弟弟和亲人的援助而已吗！
「……笨蛋哥，不要那么自暴自弃啊。你可是个游戏高手，这么一副哭啼啼的样子，拿到冠军也没有用吧？」
「黎亚……」
没有想到仰脸的动作被弟弟一下子给看穿了。
快速地眨了好几次眼后，沐晨瞧向近在眼前的黎亚，这个和自己有着完全一样特征的双胞胎弟弟，瞥到他和自己一样的脸上，却反而露出自信的笑容。
「情况我都了解了。也就是说，哥你没办法参加比赛，是因为怕输了比赛丢脸对吧？」
「…………」
随后黎亚的脸色豁然开朗，他从原地站起来，拍了拍手当做消遣，这么提议道。
「那哥你就当我的游戏代打好了。由我抛头露面，参加比赛，之后我随便找个什么理由，让哥你进行比赛。这样就行了吧？反正我们是双胞胎，别人根本无法分辨。赢了比赛的话奖金归你，名誉归我。输了的话就让我一个人承受失败的滋味就行了。反正我的游戏水平不行，对这方面也没什么好期待的」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沐晨简直大吃一惊。
「……这样的办法，太乱来了……！」
「因为哥你又不愿意老老实实地参加比赛，所以只能我来当你的救命伞了。怎么样，你同意吗？」
「我…………」
听到弟弟居然会提出这种搞怪的办法，沐晨先是愣了一会儿，那句「不行」终是没有说出口。
黎亚的意思很清楚，自己用他的名字去参加比赛——哪怕是输掉比赛，丢脸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万一运气和水平都被幸运女神青睐，夺下冠军或者亚军名额的结局也可以接受。
沐晨的心中徘徊了好大一阵子，反复推敲，觉得《并不是非得拒绝》，于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弟弟的提议。
「……这样的话，同意倒是也没什么问题」
「那就说定了」
沐晨应允后，黎亚脸上的笑容像是见到太阳的向日葵一样，笑得更加灿烂了。
「哥，你还记得姑姑是什么工作吗？」
沐晨立刻在脑海中检索了一下。
当初跟着弟弟来武汉时，虽然一路上躲在弟弟后面行动，但是耳朵还是有机灵地听见将来要一起生活的人的相关信息。
「我记得好像是房地产销售……」
「没错。身为销售经理的姑姑，手里肯定握有学校大楼的大致分布。到时候你在指定地点的卫生间和我碰头，互换身份。我则在比赛的途中以上厕所的名义溜出来……怎么样，这个办法不错吧」
把黎亚不出半天想到的计划听了个大概后，沐晨不禁瞠目结舌。
「黎亚，你的想法还真是独特」
「嘿嘿……可以的话希望哥你可以称之为高材生的头脑」
谈话的途中，沐晨已经将饭菜吃完。两个人寒暄了一会儿，黎亚便提出要走的意图。
「那明天见。哥你记得和姑姑联络，电话号码你有吧。到时候我会和她说清楚详细情况，让她支援我们的。对了，姑姑说了——」
跨过玄关，拎着绿色便当盒的少年突然回过头，露出稚气未脱的笑容。
「要哥你别在一个人住在这个简陋的出租屋，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姑姑真是一片好心呐」
听到弟弟这么说，沐晨把脸转向一侧。
「……抱歉，黎亚。至少现在，我还没有那份勇气」
和姑姑还有弟弟在一起住，随着时间推移，或许身上经历的伤痛就会慢慢淡化吧。
可是沐晨没有那副嘴脸。住在出租屋至少只需要解决自己的生活费问题，何况从小到大早就熟悉低人一等的生活方式。
跟姑姑一起住的话，沐晨绝对无法克制地去想，《自己到底有没有那个资格》，而且和姑姑之间的关系也并不是非常融洽。
黎亚似乎也只是打算随便提下这个事情，见到沐晨抵制便立刻转移话题。
「我知道，所以也不是在强迫哥哥。只是哥你也别太逞强了。一个人解决不了的问题，就两个人一起解决嘛。毕竟我们可是双胞胎。小的时候，哥你还一直拉着我打各种各样的闯关游戏，你忘记了吗？」
「怎么可能忘记呢」
像是条件反射一样，沐晨的嘴中吐出这句话。
「如果再像小时候那样，一起打游戏也不错啊，那段时光」
小的时候，黎亚的成绩一直都很好，沐晨却特别愚笨，二人的学习成绩永远不能相提并论。但二人之间的兄弟之情并没有因此受到太大影响。
沐晨热衷电子游戏，不管是FC，任天堂还是街机游戏都有所涉及。而那个时候的沐晨，经常会拉着弟弟一起去玩双人类型的闯关游戏，还不时地传授一些游戏技巧给黎亚，让黎亚大呼开心，眼睛经常闪闪发亮。
被沐晨这么一说，黎亚像是感叹似的用手指戳了戳脸。
「是吗。我倒觉得，现在和哥这样在一起生活的样子，也很不错啊」
当初他愿意拉着自己一起来武汉，那也是源于小时候经常在一起行动的情谊，我的孪生弟弟这么看重我啊，光是想到这里，心情就有点开心。说完这句话后，黎亚便打出「那么再见了，哥」的招呼，少年矫捷的脚步抬起，离开了这栋居民楼。
整个出租房又变得空荡荡起来，剩下沐晨一个人独自思考着人生。
——参加比赛啊。
冠军的分量有多么沉重，已经惨遭败北过的沐晨比谁都清楚。那就好比是高山上的千年灵芝，光是其样貌就让一部分人闻所未闻了，又何谈拾取呢。
但是唯独这一次，听从弟弟黎亚的建议后，早已经把自己内心封闭起来的荒野狼对未来又焕发出新的憧憬。
「我还有吗？打败所有对手，拿下冠军的实力……」
一边呢喃着，沐晨一边不自觉地走近窗沿。拉开那扇封闭心扉的廉价窗帘，望着远处已经变成黑色帷幕的星空，像是把早就荒废许久的石碑又再次搽亮般，情不自禁地说出这句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