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章为祐楔的小说《安刻礼丝记事簿》的节选片段】
倾盆大雨冲洗着城市的街道,没有灯光的角落里挤占着躲雨的人。
她俯身捡起了一个雕刻着十字架与巨龙的古董手镯。手镯里侧的铭文是某个人的姓名缩写。
她抬起头来,黑色的宽大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瘦小的下巴与紧闭的深红色嘴唇。
她慢条斯理地撑起伞,快步走进这座既虚伪又繁荣的城市夜晚的雨幕之中,高跟鞋在积水里踩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有时她会抬起头来看看,雨水拍打着的漆黑伞面是否会透出被乌云遮住的月光,有时会把目光投向街道尽头路灯下悄无声息停靠在一起的笨重汽车。
她坚信着,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没有杀人鬼会得到原谅,也没有负罪者能得到救赎。大家就像被锁链束缚住的怪物,在小提琴的伴奏声中缓缓起舞,寻找着看不见的终点。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到了热闹又混乱的酒馆。赌徒的欢笑与咒骂萦绕在耳畔,她想象着,明亮灯光下的颓废正在黑暗当中腐败。
既然如此,审判的时刻也差不多该来临了。
她推开了隔间的门,她拿出了藏在衣服口袋里的匕首,她找到了那个她怨恨已久的堕落之人,她静悄悄地,把握于手心的刀刃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脏。
如果这世上有神存在的话,神会注视着她吗?
她扬起下巴,再度拽紧了匕首的手柄。看呐,仅仅一刀是不够的——他还在尖叫,还在哭泣,还在满怀悲愤地求饶。
仅仅一刀是不够的,仅仅一刀还不足以让他悔恨,仅仅一刀还不足以让他体会到,他曾经赋予旁人的伤害。
所以她还在挥舞着手里的匕首,让这华丽的武器一下又一下深刻而痛彻地贯穿他的身体。恶魔肮脏的鲜血像是地狱的熔岩,浸泡着她满怀恨意的灵魂。
门外的世界在喧腾。醉鬼们的深夜,不差这一声声逐渐衰弱的哀嚎。
是啊,这不过是这颓废的夜晚不足挂齿的一个激烈音符。在交响乐欢奏的剧院里,谁会唯独留意这个剑走偏锋的音符呢?
于是她收拾好场地就离开了。这个场地很好收拾,只要脱掉自己特地挑选的男款外套,往地上扔出好几个盛着啤酒的玻璃瓶子,听着那悦耳的破碎声音,踩着那双不合脚的破旧靴子,漫不经心地从窗户逃离就行了。
为何要说是逃离呢?
复仇者的退场,不能称作『逃离』吧……然而她想不出更贴切的描述词了,那么即使是『逃离』也无可厚非呀。
这个雨夜还很漫长。流浪猫还躲在街头巷尾的犄角旮旯里乔装可怜等候着某个善良的人将其收留,被欺骗的少女还坐在酒馆的靠窗位置思索着自己的未来。这个雨夜还很漫长。
她扔掉了雨伞。
雨水啊,正在洗刷着她沾染了鲜血的脸颊和双手。那属于恶魔的血的颜色比她精心涂上的口红和指甲油更加绚烂也更加危险。
古董手镯还安静地待在她的怀里呢。它是唯一的见证者,对于她丑陋的罪行和光荣的刑罚的唯一的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