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在一楼大厅旋转阶梯的后方,推开一扇有镂空浮雕装饰的玻璃门就能看到。
长餐桌摆在餐厅的正中央,铺着酒红色格纹的宽大桌布,桌面上已经整整齐齐地摆好了干净的陶瓷餐具和一堆看起来很奇怪的料理。两三位仆人正在把殷红得过分的不知道什么酒倒进了透明轻巧的玻璃高脚杯中,顺手调整了一会装饰用的烛台的摆放位置。
祐楔跟着莫尔缦来到了这里。艾冽猊和洛尔茜正并排坐在一起,一位留着卷翘短发的仆人在洛尔茜耳边小声说着什么。出乎意料的是,费尔洛文也在这个地方。他坐在艾冽猊的对面,神色凝重地望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金色刀叉。
卷翘短发的仆人看见祐楔就没有再说话了,有些警惕地退到了一旁。
“她就是罗斯尔,是我之前提到过的亲眼看见格莉宾尔翻东西的那位。”洛尔茜微笑着向祐楔介绍了一下这位仆人。
估计是不希望他把这人误会成可疑分子才特地说明的吧?祐楔这样猜测着。
“请坐。”洛尔茜伸出手指向了费尔洛文旁边的位置。
祐楔在这看起来还挺精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费尔洛文先生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刚到。”费尔洛文叹了口气,“顺着鞋印找到这边来的。”
“诶?”洛尔茜很惊讶地站了起来,“也就是说……那个人……是这座府邸里的人?”
祐楔和艾冽猊这个时候还没有告诉她莫尔缦就是搬运尸体的人呢。
“哪个人?”
朗尔靳推开餐厅的玻璃门走了进来,神色十分紧张。
洛尔茜也还没有告诉过他们梓尔女爵已经遇害的事情。现在是个试探的好机会——除了莫尔缦之外,如果还有人知道『梓尔已死』这件事,那就十有八九是导致其死亡的罪魁祸首。
“那个人就是那个人啦~”艾冽猊把手背靠在下巴上望着他微笑着,“又不是指名道姓说某只绿毛老鼠!你怎么这么慌张呀?”
朗尔靳挑起眉毛瞪大眼睛,眼珠都要从眼皮底下蹦出来了,气得脸色发青但又不好说话,于是只能保持着这鬼畜的表情坐在了餐桌尽头的一个位置。
这张长餐桌总共有二十多个座位,此时此刻洛尔茜、艾冽猊、祐楔和费尔洛文坐在一块,只有朗尔靳位于最遥远的一把座椅,其余的仆人们因为不能跟主人坐同一张餐桌所以都只能站在他们身后。
“梓尔女爵已经回来了。”祐楔一边用餐刀切着盘子里不知道来自什么动物的肉一边语气轻松地说着,“上午的时候还到费尔洛文先生的府邸里来拜访过。”
“她说她还要先处理完一些琐事才能回到府邸里来。”费尔洛文配合默契地接着祐楔的谎话说了下去。
说谎绝不会脸红的戏精艾冽猊同学也加入了瞎掰队伍,“到底是女爵大人哟!她穿的那条生成色晚礼裙真的超级漂亮的哟!”
祐楔放下餐刀,把目光投向了餐厅里的每一个人。身为案件目击者的洛尔茜沉默不语,身为参与者的莫尔缦先是露出疑惑的表情然后又恢复平常。而剩下的人……
朗尔靳的反应出人意料地平静。倒是那个叫罗斯尔的仆人一脸难以置信地出了会神,紧接着她手里的碟子就摔在了地上,伴随着清脆的声响碎得七零八落。
“你怎么回事?”一位织着麻花辫的仆人走了过来,帮她一起收拾着地上的碎瓷片。
“对不起!对不起!”罗斯尔用手抓着自己鬓角的头发,用发抖的声音拼命道歉。
洛尔茜面无表情地偏过头来看着她。
祐楔从这位少女的眼神当中看到了冷静的思考和毫不留情的猜疑。
这个时候,厨师端着一盘用金属盖子遮挡起来的料理朝他们走了过来,“我记得女爵大人的那条晚礼裙哦!在帝都那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舞会上,她比公主殿下还要耀眼!”
祐楔警惕地转过头来望向这位刚刚登场的厨师。
这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厨师帽掩盖住了他的发型,只在脑袋后面露出几撮棕色的卷发。他的肤色很深,眼瞳是少见的暗金色,留着夸张的细长卷胡子,就像是从老电影里走出来的演员。
“祐楔祐楔……”
此时此刻,艾冽猊好像想说什么话。
于是祐楔只能回过头去,看到艾冽猊正在给出几个浮夸的嘴型。
她在说什么?
祐楔一脸懵逼。他完全辨别不出她说的是哪国的话。
而那位厨师还在自我陶醉般念叨着,“好久没见女爵大人穿那条裙子了,真想再次一睹风采啊!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府邸……”
突然,刚清理完碎片的罗斯尔站了起来,厨师没注意到她在这个地方,直接撞在了她身上!
他原先端着的那盘料理甩到了空中,直接朝着祐楔的后脑勺飞了过去——
而这个时候的祐楔正在专心致志地猜想艾冽猊到底要说什么,压根没注意到正有一个带金属盖子的瓷盘朝他袭来。
不过这个瓷盘并没有砸在他脑袋上。因为坐在他旁边的费尔洛文反应迅速地伸出手去把他推到了一边。
——于是,瓷盘摔在了地上。
金属圆盖咕噜咕噜滚到了一旁,盘子里的疑似烤鹅的看起来还挺香的那道菜就这样浪费在了地毯上。
祐楔倒是没有跟着摔地上,不过费尔洛文的手劲确实有点可怕,他戴着的那副单片眼镜经这么一推就在惯性的作用下飞出去掉在了椅子旁边。
祸不单行——
罗斯尔慌忙走了过来,笔直走向了祐楔,“你没事吧?”
她走得实在是太急了,以致于连掉在地上的眼镜也直接无视掉了,好巧不巧地一脚踩在了镜片上。
——于是,在高跟鞋的猛烈一击下,镜片也惨兮兮地碎掉了。
“罗斯尔!”洛尔茜皱起了眉大声喊着,“你今天到底要闯多少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罗斯尔一边捡起镜片一边哭了起来。
“那个……用不着反复道歉啦……”祐楔觉得有点头晕,只好暂时先闭上右眼,“毕竟我见过的上一个这么疯狂道歉的人已经进监狱了。”
他说的是螺由谦。这是他在现实世界当中见识过的的某位模仿杀人犯。他现在会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小说世界』……也跟这个人有点关系。
“哎呀呀……可惜了这盘烤鹅……”厨师开始熟练地清理地毯上的瓷盘和食物油渍,“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洛尔茜站起来走到了祐楔这边,“十分抱歉……我们这里有一位眼镜工匠借住在二楼,我这就带你去找他!”
“借住?”祐楔觉得头更晕了,“你们这座府邸里到底收了多少奇怪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