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的时候司尔迈茨就把艾珈雅和溯笠缚夏带出了这座旅馆,搭乘上了一辆马车匆忙地朝着不知道什么地方赶去。
他给了溯笠缚夏一把看起来很像唐刀的刀,然后给了艾珈雅一把完全不像镰刀的镰刀。唐刀的柄和鞘都是黑色的,上面绘制着银色的抽象图案。镰刀的柄是赤红色,刀刃是带着蓝色线条的瓷白色,看起来还挺像盗版青花瓷的。
接着司尔迈茨就告诉他们,这两件武器的刀刃都是陶瓷的,磕一下就会碎。
于是溯笠缚夏就翻了个白眼,说这破玩意拿着不如不拿,电视剧的道具组做出来的东西都比这有用。
然后司尔迈茨十分严肃地解释说,要是给他们武器会怕他们杀人闯祸,不给又怕他们被别人杀,所以才用了这个折中的方法。
溯笠缚夏在心里说,折中你大爷,垃圾形式主义指的就是你们这种人。
“也就是说我们接下来会有一段可以自由行动的时间?”艾珈雅倒是注意到了关键信息。
司尔迈茨点了点头,“没错,从等会下车一直到天黑之前,你们都可以自由行动——这段时间我要处理别的任务,没工夫管你们。”
“那就再好不过了!”溯笠缚夏看起来很高兴,“你最好永远都别管我们,毕竟我们也有任务在身。”
“你们不是那什么探险者吗?你们能有什么任务?”
“找人。”
“找人?”
“还有六个人跟我们一样来到了这个国度,但是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个位置。”
“……我就当你说的是真的好了。”
“为什么要摆出这副充满质疑的表情?”
“因为我不愿意相信像你们这样的疯子还有六个。”
“……”
车厢当中的这三个人陷入了两分钟的沉默。
然后溯笠缚夏决定去找艾珈雅讨论一点别的话题,“说起来,昨天是你把我送回房间里去的吗?”
“不然呢?”艾珈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难不成是你自己梦游走回去的吗?”
“就是……唉算了,总之还是谢谢你。”溯笠缚夏抬起脑袋看着车厢上方的装饰吊灯,好像在思考什么事情,“话说回来,你还记得那时候的具体时间吗?”
艾珈雅眨了眨眼睛,“问时间干什么?我当时又没看手机,当然不知道具体时间点。不过……你这么一问……我好像想起来了……我回到我自己的房间,然后把灯关上准备睡觉的时候,听见了钟楼报时的声音,刚好有十声,所以那个时候应该是晚上十点整。”
“如果我说我那个时候醒过来了你信吗?”
“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钟楼那边传来的响声就清醒了过来。”
“啧……早知道你会自己醒,我当时就不管你了!”
“然后还有一件事——你到我房间里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红色斗篷的人?”
“……你在讲鬼故事吗?”
“有还是没有?”
“没有!毫不夸张地告诉你,在我周围,只要是活人,就算藏在保险柜里也能被我发现。”
“哈哈哈你是史宾格犬吗?”
“把头伸过来,我砍断你的脖子!”
“我开玩笑的……”
“别往旁边躲嘛~我也有问题要问你呢!”
“你这个语气怎么有点像艾冽猊了?”
“跟她学的,耳濡目染。我问了哈,你房间书桌上的那几幅画是你自己画的吗?”
“是我画的……呃等等,不对!不是我画的!”
艾珈雅手里的镰刀已经嵌进了车厢的墙壁的间隙里,就在溯笠缚夏的脑袋上方。她笑着继续问,“不是你画的是谁画的?”
“是我画的……等一下……我要解释一下……虽然其中有一幅……”
“有一幅画的是我。”
“对……有一幅画的是你……这个事情是这样的,我本来也没想好要画什么,就随随便便自然而然画了这样的构图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人物动态,然后细化的时候自然而然就画成你的样子了……呃这样说好像更奇怪了……总而言之,你不觉得画得很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没错,不过到底为什么要这样画你还是没说明清楚。”艾珈雅还特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教廷管理官,“我记得还有一幅画的是司尔迈茨先生没错吧?”
司尔迈茨一脸懵逼地望着溯笠缚夏,“你到底画了什么?”
溯笠缚夏连忙躲过头顶上的那把镰刀转移到了司尔迈茨这边的座椅上,“就是随手画的……”
“墓碑。”艾珈雅快速地接着他的话说了这个词。
然后司尔迈茨用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溯笠缚夏,“墓碑?”
“不是……墓碑是其他人……”溯笠缚夏迅速起身又回到了艾珈雅这边的座位,“你还是人形的……不过说实话气质确实很像就对了。”
“气质像墓碑?”司尔迈茨的震惊还没结束。
好了,这下是真的说不清了!
溯笠缚夏用手撑着额头,决定放弃解释了。他继续跟艾珈雅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艾珈雅把墙上的镰刀收了回去,“我还看到了一幅画,画面上是你、小茉和一个卷头发的男生。那个人是谁啊?”
车厢内忽然之间又安静了下来。
艾珈雅眨了眨眼睛,望着坐在自己旁边的这个人的侧脸。他之前是什么表情来着?不记得了,总之现在看起来严肃得可怕,深蓝色的眼瞳当中好像积攒着莫名其妙激烈的愤慨。
“跟我讲那个故事的人。”
他转过身去拉开了遮挡住窗户的帷幔,把目光投向马车外的景象,但其实应该只是想转移注意力不让自己思考某些事情。
“原来他就是编出那个故事的人啊!”艾珈雅有些感慨,“我怎么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个人,他是我们学校的吗?”
溯笠缚夏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隔壁学校的。”
艾珈雅转动着手里的镰刀轻轻靠着椅背。这个时候司尔迈茨正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闭目养神,溯笠缚夏就一直保持着看着窗外的姿势,清晨的阳光通过窗户照进有些昏暗的车厢,座椅之间的木桌上可以看见清晰的灰尘。
就这样,大家大概保持了三分钟的沉默。
然后溯笠缚夏就突然极其暴躁地喊了一嗓子,“停车!”
司尔迈茨是被吓得睁开了眼睛,艾珈雅是吓得手里的镰刀都差点掉地上了。
“停车啊!”溯笠缚夏是直接朝着车夫喊的,“你的耳朵被面具蒙上了吗?”
车夫真惨,不能说话被当成哑巴,想无视不讲理乘客的咆哮还要被当成耳聋。生活不易,车夫叹气。
不过这个车夫终究还是把车停了下来,大概是想证明自己戴的面具只是在cos瘟疫医生,没有遮住耳朵。
然后溯笠缚夏推开车门就跳下去了,朝着外面街道上的某个目标笔直地狂奔。
艾珈雅连忙带上自己的镰刀追了过去,想着要是这人真的疯了就一镰刀劈过去物理超度可能还来得及。
然后溯笠缚夏跑向的目标是……
一座石像?
桥豆麻袋,这座石像看起来有点亲切啊!
这庞大的石像立在一条僻静街巷的入口位置,刻画的应该是一位长着龙翼的……舞女?盛开的罂粟花遮住了她的双眼,嵌满宝石的珠链缚住了她的双脚,既散发着威严的气场又十分诡异别扭。
龙翼……舞姿……从眼眶里长出来的罂粟花……
这不是什么舞女啊!这分明就是昨天溯笠缚夏讲的那个故事里的那位在天空中舞蹈的女神啊!
此时此刻溯笠缚夏已经跑到了石像的正前方,他完全不打算克制一下自己已经气得变形的脸上的表情,直接举起了手里的唐刀,应该是经过了一秒钟的理智思考意识到陶瓷刀刃容易碎,于是开始用刀鞘恶狠狠地死命疯狂敲打砸锤着石像的底座,并且还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气死我了!”
“息怒啊……”艾珈雅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已经把镰刀举了起来。
结果这个家伙根本没注意到她,只是继续用刀鞘拼死拼活地砸着这座石像,“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啊啊啊怎么会这么气人啊!”
“那个……”艾珈雅抬起头来注视着女神镶嵌着罂粟花的容貌,“你生气的原因是这座石像跟故事中的女神很像吗?”
溯笠缚夏暂停了自己毫无效率的破坏行为,“不是像!是完全一致!”
“原来如此!”艾珈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完全明白了!你拿到徽章的时候突然发火也是这个原因!徽章的图案跟故事当中的某个场景一模一样!”
溯笠缚夏的表情还在扭曲中没有恢复过来,“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明白什么了但是事实确实是你说的这样,石像和徽章图案照搬了故事的设定所以我特么想把这个『世界』一把火烧了!”
这个时候,一脸懵逼的司尔迈茨也赶了过来,他继续用震惊的眼神看着溯笠缚夏,“你在干什么?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老子要拆了这座盗版石像!”溯笠缚夏重新举起了刀鞘,打算继续进行那毫无效率的破坏行为。
然后艾珈雅果断迅速地拖着他走到了距离石像有两米远的地方,顺便很认真地跟司尔迈茨解释,“不好意思哈,他脑子出问题了,你无视他就好。”
不过这种情况要无视也是不可能的。
好在溯笠缚夏的智商也不是负数,没有继续去挑战那座石像而是干脆利落地转身走向了别的地方。
艾珈雅跟在他身后快步走着,“喂,溯笠缚夏,我有一个猜想。”
“说。”溯笠缚夏的脚步完全没放缓分毫。他甚至都有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往哪个方向走,只是想走远点而已。
“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是『小说家』所创造出来的小说世界,而这个『世界』当中的部分设定跟你昨天讲的那个故事相似甚至一致,而那个故事的原创者又是你的那个朋友,那么——『小说家』的真实身份会不会就是他?”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
溯笠缚夏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有些迟缓地转过身来,注视着站在他对面的艾珈雅的眼睛。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凌乱了起来,他的神色很平静但是也有些黯然。
差不多安静了半分钟之后,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因为他已经死了。”
“诶……”艾珈雅睁大了眼睛。
溯笠缚夏转过身去,继续沿着他原来的方向走着。
艾珈雅还是跟在他身后,走了一会才十分认真地说,“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你看起来很难过。”
“哈?难过?笑话!我怎么会难过?我是谁啊!我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可笑的情绪?”溯笠缚夏又恢复了平常的说话语气。
“……”艾珈雅倒是真的认真了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应该能够理解……曾经也有一个对于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在他被人杀害之后,我只要看到有他的影子的东西都会发疯。”
“你这是什么理解啊……你会愤怒是因为他是被人杀害的啊……”说到这里,溯笠缚夏又抬起头来,好像想到了某件事,“啊算了,差不多,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艾珈雅愣了一下,“诶?『也好不到哪里去』的意思是……那个讲故事的人也是被人杀害的?不会吧?”
就在此时,司尔迈茨也终于追赶了过来,跑到最前方拦住了溯笠缚夏,“你他妈到底要走到哪里去?”
溯笠缚夏朝他翻了个白眼,“随便走走,碍着你了?”
“你们是我的下属!”司尔迈茨看起来像是也要跟着发疯了,“能不能听点指挥?”
唯一能正常谈话的艾珈雅迅速趁此机会提出建议,“对了,司尔迈茨先生,你说过我们今天会有一段可以自由行动的时间——那这段时间可以从现在开始吗?”
司尔迈茨皱起了眉,“你的意思是就在这个区域自由行动?”
“没错。”
“当然可以,不过你们必须遵守一个重要的原则——”
司尔迈茨特地盯着溯笠缚夏的眼睛大声说着,“不要跟噬愿会的人发生冲突!不要跟噬愿会的人发生冲突!不要跟噬愿会的人发生冲突!”
溯笠缚夏挠了挠耳朵,“为什么一句话要重复三遍?”
“为了让你记住!”
“我看起来像那种会到处挑事的人吗?”
“一看就是!”
“……”
艾珈雅在旁边点了点头,“这次我赞成司尔迈茨先生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