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前】
溯笠缚夏发现自己站在一间教室里。
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不知道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也不知道待在这有什么样的意义。
教室……好像是悬浮在高空中的,有一面墙消失不见了,可以看见外面的世界的绚烂的天空。不像是朝霞,也不像是晚霞,只是混杂着赤红、橙黄和浅紫色的光彩搅动着厚重的云层在天幕中铺开,瑰丽又浩瀚。
但是,除此之外,好像就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太阳,没有月亮,没有大地,当然也没有别的东西。除了瑰丽的云彩,什么也看不见。
暗红色的霞光照在了教室里,在黑板和课桌的底下投映出轮廓分明的阴影。整间教室当中好像就只有他一个人,和一堆摆放得乱七八糟的桌椅。
不知道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也不知道待在这有什么样的意义。
“蠢货!”
他突然听见了一个虽然很稚嫩但是嚣张得不得了的声音。
他立刻朝着教室前方望去,发现有一个浑身是伤的小男孩正坐在讲台上画画。
那个小孩留着长头发,脸上贴着好几块纱布,手臂和小腿上都绑着石膏,看来伤得挺重。他正在用还能动的那只手拿着铅笔在一个很大的素描本上涂涂画画,脸色很难看,像是随时都准备要骂人的那种。
溯笠缚夏朝他走了过去。他总觉得,这个小男孩的那张脸和那双深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很熟悉。
他凑近去看他的素描本,发现他画的正是教室外的景色,那些云彩的轮廓和形态,被他刻画得很生动很细腻。
“小鬼,”溯笠缚夏抬起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这幕景色最漂亮的地方不是云的形态,是绚烂的色彩。你花这么多精力却用黑白的素描来表现它,未免太可惜了吧?”
小男孩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他,只是继续用要骂人的脸色专注地画画。
溯笠缚夏走到旁边弯下腰来打开了讲台底下的柜子,很熟练地从里面翻出了好几罐颜料,“水粉会吗?我可以帮你把云彩的颜色调出来。”
“关你屁事!”小男孩用很不耐烦的语气对他说着。
溯笠缚夏立刻把手里的颜料扔掉并朝他踹了一脚,“我好心提醒你,你他妈什么态度?”
不过这一脚好像什么东西都没踹到。小男孩仍然坐在讲台上,注视着教室外的世界,“天空……真的有色彩吗?”
溯笠缚夏也朝着那边望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天空都变成了黑白的色调,云层的纹路像是铅笔的排列线条一样分明,既明亮又灰暗。教室内的光线也变得阴沉,就如同置身在褪色的老照片里。
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小男孩已经不见了。讲台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他站在黑板与讲台之间,望着这个古怪的世界。
不知道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也不知道待在这有什么样的意义。
这间教室一直是浮在空中的吗?缺失墙壁的那一面,好像有风能灌进来。
忽然之间,他发现外面的世界又恢复了色彩——霞光还是那样绚烂瑰丽,除了厚重的云层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除此之外,还多了一个人的背影。他坐在教室地板的边缘上,好像在欣赏着这遥远的绮丽的风景。
溯笠缚夏认识这个背影。绝对不可能认错。
他缓缓走到了他的旁边并排的位置,在地板的边缘坐了下来。坐在这个地方可以更清楚地看到外面的世界了——云层蔓延着没有尽头,无论头顶还是眼前还是脚底都只有看不到头的虚影。
“这样的景色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呢?”溯笠缚夏轻声说着,“明明什么东西都没有。”
坐在他旁边的少年有着一头浅栗色的卷发,鼻梁上贴着一个创口贴,在暗红色的霞光下的侧脸看起来很有精神。
“你有想象力吗?”这位少年笑着对他说。
溯笠缚夏面无表情地俯视着遥远的云层,“我最不缺的就是想象力。”
然后少年就抬起手指向了他望着的方向,“那你现在想一下,一座古老又繁华的城池——奇形怪状的建筑群井然有序地排列在一起,隔得很远也能看见那些像野兽的獠牙一样的屋顶和川流不息的街道。”
随着他的言语描述,那沉压在脚底下很远的地方的云层似乎真的在渐渐散开,古老城池的面貌一点一点浮现了出来,华丽恢宏又气势磅礴,甚至能听见忙碌的市井街道喧哗的声音。
“真的可以看见……”溯笠缚夏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三言两语就创造出了一个新的世界,不愧是你。”
“这个世界的可能性是没有尽头的。”少年转过头来注视着他,“你能理解这句话吗?”
“也许吧。”溯笠缚夏仍然在看着那座渺远的城池出神,“我会尽量去相信……”
“那就好。”
少年张开了双手,然后扑向空气当中朝着城池的幻影跳了出去——
这是一瞬之间发生的事情。
溯笠缚夏发疯般地伸出手去想拉住他,但是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没有尽头的云层当中了。古老城池的幻影迅速地瓦解,很快就变回了那副空洞又虚无的景象。
他的手还保持着朝旁边伸出去的动作,但他什么也没能抓住。他看到自己的手在发抖,手上的血管和骨骼像是要从皮肤渗透出来。他抱着自己的脑袋蜷缩在地板上,想要大声叫喊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法从喉咙里出来。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你看起来很痛苦。”
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教室里响了起来。
溯笠缚夏很艰难地用手撑着地板站了起来,转过身来望着教室里侧的景象。
在凌乱的桌椅中央,站着一位身穿深红色和服的少女。
她朝着他走了过来,头上的流苏花簪在轻轻晃动,银锭色的眼睛很清澈,木屐在地板上踩踏出规律的声响。
“什么啊……”溯笠缚夏冷冰冰地望着她,“开玩笑吧?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见到我最讨厌的人?”
少女走到了他的面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是吗……你是真的讨厌我?”
“是的,如果你能立刻去死的话我会很开心。”溯笠缚夏回答得很快。
他注视着面前这个距离他非常近的人。她确实有一张漂亮得谁都不能无视的脸,但除此之外的所有一切都非常令人恶心。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几近完美的笑容,“你还会再见到我的,我会永远在你的噩梦里。”
“……噩梦?”
“对,噩梦。”
她的指尖开始渗出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了下来。他睁大了眼睛,看见她的躯体正在迅速地融化,变成了一滩杂糅在一起的血肉模糊的内脏和破碎的骨骼,在脚下的地板上漫延开来。
溯笠缚夏醒了。
是从梦中惊醒,然后像僵尸复活一样坐了起来。他猛烈地喘着气,心跳快得像心脏病发作了。耳边响着从远处传来的洪亮钟声,视线里的景象慢慢地变得清晰。
他看到,自己正躺在旅馆的房间里。
刚才……他应该是在屋顶上跟艾珈雅讲故事,然后在屋顶上睡着了。再后来……应该是艾珈雅把他送回这个房间里了。
这些事情等会再思考……
现在应该要考虑的是,为什么这张床的旁边会立着一个他从没见过的人偶?
这东西披了件不怎么好看的红色斗篷,还戴了个诡异的京剧脸谱面具。
等等……这玩意好像动了一下……看样子不是人偶,是活人。
“嘻嘻嘻……”
这东西笑了起来,声音还经过了变声器的处理,听不出是男声还是女声。
“你好呀~”
这东西还打了个招呼,透露着浓浓的精神污染级别的恶趣味。
“两天之后,钟声响起来的时候,你就会死掉哦~”脸谱人拍了拍他的脑袋,“想活着,就要先找齐所有的同伴哦!”
“你神经病吗?”溯笠缚夏挑起眉毛,感到十分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人。
然后,这人就像变魔术一样挥出了一块黑色的布蒙住了他的脑袋。
溯笠缚夏立刻轻而易举地把这块布从脑袋上拽了下来,但是这个时候脸谱人已经消失不见了,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等他再一回过神来,刚才被他拽下来扔掉的那块布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左看右看都找不到。
太草了……
他站起来走到书桌旁边拉开抽屉,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现在刚好是十点多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