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红色的光从天花板的通风口落下来,照在黑色的金属栏杆上。空气里弥漫着老鼠或者昆虫腐烂之后留下的气味,许多锁链碰撞的声音以及巡逻的士兵靴子踩在地面上发出的声响重叠在一起于或远或近的地方激起了回声,荡来荡去,像是噩梦的背景音。
披散着凌乱的长卷发的少女站在栏杆后方的那个黑暗又狭小的空间里,通风口的光照在了她看起来惨白又虚弱的脸上。她伸出手抓住栏杆,睁大眼睛,用几近崩溃的声音对栏杆外面的人说,“我没有杀人!”
这里是地牢,王宫的地牢,用来关押最穷凶恶极的犯人的一块区域。祐楔和他除开在教堂的硫聆末、埃栗绎茉之外的其余五位同伴一起跟着司尔迈茨管理官来到了这个地方。司尔迈茨给他们争取到了十五分钟的谈话时间。
他们终于在这里见到了洛尔茜。她看起来并不像刚刚被抓起来的样子,这副模样倒更像是已经被关了好几天了。
在她周围的其余隔间里有许多看起来更加可怕的囚犯。他们大多是脸上和手臂上都布满了伤疤以及刺青的中年男子,一言不发地坐在隔间的阴影当中,锐利狠毒的眼神冷冰冰地注视着这些来客。
光是看到这副模样,就已经能想象出他们曾经犯下过多么残忍疯狂的罪行了。洛尔茜跟他们不一样,她的身影瘦小又无力,眼神当中只有恐惧和绝望。值得庆幸的是,每个人都被关在单独的隔间里,否则要是全部关在一起,那就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洛尔茜,”祐楔忽视背后那些从黑暗隔间里散发过来的毛骨悚然的视线,抓紧时间提问,“这两天发生了什么?”
她很紧张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别怕!你说实话就行了……司尔迈茨说你昨天从议事厅逃跑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逃跑!在议事厅的角落里有两个穿黑斗篷的人,他们把我抓到了这个地方!”
“你昨天晚上就已经被抓到这里来了吗?”
“对!在艾冽猊小姐给我的手机被没收之前我还看了一眼时间……我被关进这地方的时间是晚上十点!”
“我明白了。我还有问题想问你……忧鸠街孤儿院当年发生了什么?”
“……”洛尔茜忽然愣了一下。她的嘴唇颤抖了起来,“六年前……六年前……太多了……当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你慢慢说!拜托了!拜托一定要告诉我们!”
“雪被杀了!一切的起因就是雪被杀了!他帮院长去送东西,看见了蜘蛛和另外三个人……后来他就被杀了。后来教皇带走了老鼠,梓尔阿姨带走了我,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莫颉尔先生突然被教廷定罪,教廷的人说他是杀人犯,说他杀死了公主……我全都偷偷听到了……”
“莫颉尔先生杀死了公主?”
“他是替罪羊!那一天他在陪我一起制作裱花蛋糕,他没有去杀人!”
“……当年还发生了其余事情吗?”
“火灾……有一场很恐怖的火灾……在抉择教堂……很多修道士被烧伤了。我见过一个从火场活着逃出来的人,那是我以前在孤儿院认识的同伴!”
像是踩了电门一样,祐楔突然觉得原本没有联系的散乱线索在脑海里瞬间关联了起来。
他立刻问洛尔茜,“我在你们的府邸里见过一个项圈,但是你当时说你没有养过宠物。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吗?”
洛尔茜抿了抿嘴唇,然后鼓起勇气皱起眉说,“它叫蓝调……是莫颉尔先生还在帝都的时候送给我的一只小猎犬。在凌佟诫月的时候,一直是我在照顾它。后来有一天,蓝调不知道跑哪去了……它再次出现的时候,叼着一个布袋。我不知道布袋里是什么。只是在那之后……莫颉尔先生就把它杀了。他对我说,不管谁来问,我都不能讲我们养过这样一条狗……”
“喂喂喂时间不多了!”旁边的艾冽猊着急了起来,“现在你们别讨论这些以前发生的事情了!现在保命要紧!洛尔茜小姐,你能想到国王这边为什么要把你抓起来并诬赖你是犯人吗?”
洛尔茜再次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是替罪羊。”祐楔替她回答了,“现在的她就像当年的莫颉尔一样,只是个牺牲品。摩伊息教皇被杀这件事,肯定跟国王脱不了干系——就像当年公主被杀跟摩伊息教皇脱不了干系一样……这是恩怨连续剧吗?”
“你是怎么一口气得出这么多结论的?”溯笠缚夏又开始有点听不懂了,“我现在都没理清楚这一系列事件的前因后果。”
“还早着呢。”祐楔转过身来朝着来的方向走了回去,“你们先聊着,我到地牢外面去整理一下思绪。”
“时间本来就没剩几分钟了,有必要这么急着走吗?”艾冽猊很鄙视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然后转过头来对一直沉默不语的刻冴伊说,“喂,学生会会长大人,你也跟洛尔茜小姐说几句话吧!”
“我?”刻冴伊愣了一下。
艾冽猊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啊呀呀,你们俩都是被误解成杀人犯的家伙呢。在这方面,你们应该很有话聊哦!”
她指的是在『穿越』之前,现实世界里发生的事情。
硫聆末在一辆列车上被人杀害了,嫌疑犯是与她一同上车的刻冴伊。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能证明他确实是凶手,他本人也拒绝承认罪行。后来硫聆末突然在某种契机下『复活』了过来,这件事才算是告一段落。
他和他的同伴们都相信他是清白的,但世界各地的互联网冲浪选手以及学校的老师同学还有路过买菜的大妈大叔却持不同意见。
即便硫聆末现在依然活着,那些刺耳的议论也一刻都不曾停止。
“艾冽猊!”另一边的斐尔笙有些生气地皱起了眉,“这个时候就不要把这种事情拿出来开玩笑了吧?”
艾冽猊冷哼了一声,“我没有开玩笑。”
“没事,我来跟她说。”刻冴伊走到了栏杆的前方,轻轻蹲了下来,凝视着洛尔茜的眼睛,“请你……请你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他的声音在漆黑又安静的地牢里回响着。
“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坚持着……不要放弃,不要承认不属于你的罪行……哪怕到最后一刻也不要陷入自我怀疑,绝对不要产生『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这种想法……”
“你到底在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溯笠缚夏忍无可忍地一掌把他推到了另一边,“这种时候该说这些没营养的屁话吗?”
他清了清嗓子,然后走过去对洛尔茜说,“我们全都相信你。我们一定会在明天傍晚之前证明你的清白——如果国王还是不同意放人的话,我们就带你逃出去!”
刻冴伊听这话听懵了,“卧槽……你别承诺带别人越狱啊!”
因为听见周围关押着罪犯的隔间传来了嘲讽的笑声,所以溯笠缚夏的态度越发张扬了,“越狱又怎么了?很难做到吗?大不了让小茉叫她那群噬愿会的家伙来帮忙!”
刻冴伊困惑地挑起眉毛,“她刚刚不是还答应西克栎尔管理官以后会收敛一点吗?”
“你是不是傻啊!王廷这边难不成还归教廷管吗?”
凡是不归教廷那一套规矩管理的地方对他们来说就是『法外之地』……虽然完全没道理,但又听着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谢谢你们!”洛尔茜低下头鞠了一躬,用有些抽泣的声音说,“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本来都是我的事情……是我把你们给卷进来的……”
“不不不!这个不能怪你!”艾冽猊摆了摆手,“是我们主动要帮你的!”
“时间到了。”
这个时候,司尔迈茨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我们必须得离开了——接下来去王宫的待客厅等着,国王会派人来跟我们说明事件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