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是谁?这个地方可没有那种人。”这位『组织头目』看起来仍然不慌不忙。
当然了,只是『看起来』而已。谁知道他的面具背后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年龄一样,都是四十五岁,都对黑白格的棋盘有种特别的执念,虽然我有点近视但还是能看出你们的身高和体型差不太多,再加上你们被溯笠缚夏拍了肩膀以及称呼『大叔』之后的反应完全一致。E.S.说过他是整个帝都拥有最多情报的人,我当时就已经在怀疑他会不会就是这个雇用车夫的组织的首领了。”祐楔用很快的语速把这些话一口气说了出来,“综上所述,E.S.先生,你可以考虑摘掉面具用原本的声音跟我们谈话了。”
E.S.很尴尬地沉默了一会,然后有些憋屈地把兜帽放下,将绑在脑袋上的鸟嘴面具扯了下来,“我还从没预想过这种情况……”
祐楔叹了口气,“不好意思啊,其实我本来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确认你就是E.S.的,只想一本真经分析一通看看情况……但是你居然真的听我的话摘面具了……”
E.S.感到更加尴尬了。他眨了眨眼睛,接着又把面具戴了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终于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的溯笠缚夏没忍住开始了无情的嘲笑,“不愧是你啊E.S.先生……”
周围坐着拉大提琴的四个人同时拉了一声尖锐的跑调的弦音,像是法官在一片混乱的法庭上敲了一锤子要求『肃静』。
祐楔继续问E.S.,“你之前是说,打算用情报来跟我们换一些东西?”
E.S.终于不尴尬了,他点了点头,再次把面具摘了下来,“你把你们收集到的那些钥匙给我,我就告诉你们当年孤儿院发生的事情的真相。”
祐楔非常果断非常坚决地摇了摇头,“你说的确实是我们想知道的事情,但我们不可能为此把钥匙交给你。”
“附加莫颉尔的秘密,以及杀害他的凶手是谁——我知道的事情很多,我都可以告诉你。”E.S.加上了额外的筹码。
“E.S.先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零和博弈』的棋盘游戏。”祐楔还是摇头表示否决,“你真的应该反思一下溯笠缚夏刚刚说的那个问题——很多事情,不是等价了就能够交换的。没人想通过损失什么来获取什么。”
“附加国王的秘密。”E.S.显然没怎么听祐楔说话。他此刻这副严肃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即使要把脑子里储存的所有情报都说出来也非要换到那些钥匙一样。
大提琴演奏的乐曲切换成了另外一首,听起来低沉又压抑,仿佛到了气氛紧张的剧情的游戏的配乐。
“换吧!我觉得挺划算的!”溯笠缚夏居然觉得有点心动了,他向祐楔提议,“几片破钥匙,可以换到所有剧情真相!就当是用游戏道具换了一份超详细攻略,血赚啊!”
祐楔朝他翻了个白眼,“玩游戏就一定要看攻略吗?”
“为什么不呢?”溯笠缚夏反问了回去。
祐楔决定无视他的提议,继续对E.S.说,“我在你的孤儿院里找到了一些线索。你曾经拥有过一片镶嵌着翡翠石的银色钥匙,只是后来那东西被某个孩子偷走了。六年前,7月29日那天,一个名字叫做『雪』的孩子撞见了你跟另外三位神秘人,所以被杀死了。雪看见的那三个人,是钥匙的另外三位持有者,对吧?”
E.S.把手背在手后,往棋盘中央走了两步,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着,“洛尔茜告诉你的?”
“你想让她死。”祐楔用冷冰冰的眼神注视着他的那张充满虚假笑容的脸,“你把具有误导性的情报给了教廷,但是新教皇不打算立即处死洛尔茜,所以你又把情报给了王廷。”
E.S.眯起了眼睛,顺手拿起了旁边一位车夫手里的黑色琴弓,心情愉快地在这废弃教堂里赤红色的光线里像乐团指挥一样挥舞着手臂,“她啊?我当然想让她死。她只是这棋盘上,不值一提的一枚棋子。既然没有了利用价值,那么就算舍弃掉也无妨。”
“她不是棋子,这个世界也不是棋盘。”祐楔放缓了语速,稍稍环顾四周,“万事万物不会遵循你计划好的轨迹,你不是神明也不是什么伟大的存在。”
E.S.理了理他穿在身上的那件袍子,“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你不打算让我们活着离开抉择教堂。”祐楔现在的状态非常平静,“我手里有三片钥匙,却不愿意跟你交易。但你肯定不会放弃这次机会。就算把我们杀死,你也会要拿走钥匙。”
“真意外啊……”E.S.慢条斯理地从琴弓的一端抽出了一把藏在木头里的细长的刀,“你明明知道这个结果,为什么要做出这个选择呢?”
祐楔拍了拍溯笠缚夏的肩膀,“交给你了。”
“哈?”溯笠缚夏眨了眨眼睛。因为没太听懂这两个人的对话所以他刚才有点走神。
“到了该打架的时间了。”祐楔省略了说明的环节,直接帮他做了个总结。
“就这家伙?”溯笠缚夏十分不屑地抬起手指了指对面的E.S.。
很快,旁边四名车夫全都扔掉了手里的大提琴,从石墩上起身,动作熟练地像E.S.一样从琴弓里抽出了锋利的刀刃。
“哦,一共五个人啊?行吧。”溯笠缚夏的态度还是十分不屑,但他还是及时地把从西克栎尔那抢过来的礼仪剑抽了出来,“祐楔啊,我这有个问题——我要是真把人砍死了,算『犯罪』吗?”
祐楔又看了一眼这五名举着刀正在朝他们靠拢的人,“这种情况应该算正当防卫。”
“好。”
溯笠缚夏很迅速地向着E.S.的方向迈出了一步,与此同时抬起手,平剑直出刺向了他的脸。
E.S.把头往后稍倾,动作敏捷地举起刀来格挡住了这一下,低声笑着,“好险好险,你就这么果断这么急着想杀人吗?”
溯笠缚夏压根不打算听他说话。他左手拽住了E.S.的袍子,把他扯过来挡住了一位正准备下刀的车夫,然后松开手转过身来飞起一脚踢偏了一把突然间从侧面袭过来的刀刃,反手扣住了什么人的肩膀先就给他来了个过肩摔,踩着他脱手掉在地上的刀一剑刺向了正挨着自己的另一人,好像成功刺伤了这人的肩膀。
难是真的难,玩命的事情都难。好在他多年来打群架经验丰富,不存在什么对手多了就应付不过来的状况,反正也不知道自己在砍谁,砍了就对了。
祐楔呢?祐楔已经跑了。这个人非常清醒地,趁着混乱开溜了。
E.S.立刻反应了过来,他们这边逮着溯笠缚夏也没用,因为钥匙在祐楔手上。所以他拼了命似的想要往教堂门口追去。
“嘿,游戏结束。”溯笠缚夏瞄准着他的背影,准确地将一把从车夫手里夺来的长刀刺在了E.S.的小腿上。他没有把刀抽出来,踹开了两名拦在他面前的车夫,跑到了E.S.的面前。
E.S.跌坐在了地面上。鲜血顺着裤腿和靴子流淌在了黑白格的棋盘上,于赤红色的光线的照射下分外醒目,不知为何显得异常讽刺。他显然没料到自己会真的挨这么一下,剧烈的疼痛和错愕的恐惧清晰鲜明地呈现在了他的脸上,无法控制也无法掩饰。
见到他受伤,其余的车夫也全都停在了原地,看起来有点茫然,像是机器人在等待某个突然中断的程序指令。
溯笠缚夏蹲在他面前,从他的口袋里搜出了第四片镶嵌着翡翠石的银色钥匙,“为什么非要变成这样呢?我其实不想让这座教堂,变成任何人的坟墓。”
“神明已经死了。”E.S.低声说,“人们信仰着,一个歪曲的幻影。”
“棋盘上有一种棋子叫『禁卫军』,它的简称也就是你最喜欢的『兵』。”
“原来还有人记得他啊……”
“……”溯笠缚夏缓缓地站起来,回想起了某些东西,“对于你们来说,这是六十年前的往事。对于我来说,这是一场本不该变成现实的还没得到结局就已经死亡的梦境。”
E.S.喃喃自语,“人们憎恶黑夜,却也谋杀太阳——”
他像是在歌唱着古老的歌谣——
“人们讴歌光明,却也拥戴魔鬼……”
溯笠缚夏好像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看到这座废弃教堂的一瞬间就联想起哈姆雷特里的那句话了。承载着信仰的容器,本质上是尸骸与废墟的棺木,却盛开了缤纷繁复的绚烂的鲜花。
他收好钥匙,拽着E.S.的外套擦了擦剑刃上的血迹,转身离开了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