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章内容为『小说家』在演讲台上发布的文字片段】
灰尘在深红的的光影里飞舞，沾染上了阳光的颜色仿佛破碎的金箔。
“二十年前的时候，我们还能看见她，亲眼看见她，在广阔的天空中舞蹈。”
——E.S.忽然回想起了，在很遥远的记忆当中，一位令人印象深刻的神职人员曾经叹息着说过这句话。
那是他漫长而灰暗的记忆的起点，是他扭曲疯狂的人生的源头。那个时候的E.S.才五岁，成天穿着一件偷来的黑色教袍，东躲西藏四处偷东西，偷到什么就卖什么，无路可逃的时候会躲到这只有一片黑暗的废墟的，无人会主动靠近的抉择教堂。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他看见了那名年迈的神职人员。他看上去简直就像一位流浪汉，穿着破破烂烂的灰白色长袍，抱着破损变形的骑士头盔，脖子上悬挂着一块疑似用动物骨头雕刻而成的精致的十字架。
五岁的E.S.最初是想偷走这块十字架才开始跟他说话的。他想当然地以为这种东西相当值钱。
那落魄的神职人员就站在棋盘的中央，血红色的光线照在他沧桑疲倦的脸上，灼烧着那双藏在凌乱卷发底下的金色眼睛。
E.S.一直记得这双眼睛。四十年过去了，他也依然能清晰地回忆起这双……古怪、尖锐、安静又恐怖的眼睛。他是在很多年很多年之后才明白的，能往眼睛里装下这些东西的人，一定已经走过了相当无趣又相当沉重的一生。
“已经过去二十年了。所有人都认为，神明已经陷入了沉睡，但真相是她其实已经死去了。”
神职人员低声念叨着这些话，语气很平淡，像是重复着已经说过几千次的内容。
那个时候的E.S.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无聊的怪人。他装作认真地倾听着他的话，注意力全在他佩戴的那块十字架上。
“神明为什么会死呢？”
想偷东西的孩子随口问着。
神职人员的金色眼睛当中像是有一轮傍晚时分的太阳，逐渐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后方。
“一位禁卫军杀死了她。他是英雄。”
他的语气里有着几分崇敬。
孩子十分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杀死了神的人为什么会是英雄？”
“因为他告诉了人们真相。他证明了，即使没有神明，这个世界也依然在正常地运转，甚至会变得更好。”
“我不明白。”
“孩子，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控制着这个世界的从来都不是神，而是人。杀人的是人，制定规则的是人，说谎的是人，伟大的是人，卑劣的也是人。”
“真难懂啊……”
“是的，真难懂啊。但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样。”
“英雄呢？英雄的结局是什么？”
“他消失了。”
神职人员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片暗金色的黑夜。
“他从所有的故事，以及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了。”
风从教堂的大门吹了进来，他的卷发以及十字架项链都在风中飘动。
孩子渐渐不那么想偷这块十字架了。因为这东西的材质看起来很轻，应该不怎么值钱。
“那你为什么会记得呢？”
他想，问完这个问题就结束这段谈话。他得走了，今天之内如果偷不到有价值的东西的话，他明天就可能吃不上饭。
神职人员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低下了头。
“我在幻梦中看到过这个故事。”
他的神情非常虔诚。这一瞬间，他看起来就像是，曾经有过某段非常辉煌的过往。
孩子已经想离开了。他转过头来，目光随着他的内心活动投向了教堂门外的世界。昏暗阴沉的世界。
“那也只不过是幻梦而已。”
他随心所欲地回答了他这么一句。
现在，四十五岁的E.S.回想起这件事，只觉得自己当时真的不应该这么回答他。但当年的那个孩子真的不知道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导致的后果。
年迈的神职人员站在废墟教堂阴影中接近着暗红色的棋盘上，闭上了他的双眼，如同一座已经死去的塑像，尘封了一段逝去的时光。
“棋盘上有一个暗格，孩子。”
他低声说着。
“这里面藏着值钱的东西。”
他抬起头来，稍稍睁开眼睛，像是已经明白这个狡猾的听众只是一名可怜的缺钱的窃贼。
孩子眨着眼睛，注视着眼前的这人，直到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教堂。
“也藏着恶魔留下的诅咒。”
将要离开门口的时候，神职人员提醒了已经迫不及待开始寻找暗格的孩子一句。
孩子稍微愣了一下，重新观察起这座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的装满了废弃物的教堂。他没有继续寻找那个暗格，只是悄悄来到了教堂尽头的石碑之前，双手合十垂下了头。
如果他就此放弃，或许会迎来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吧。可惜那孩子在将来的某一天又重新回到了这座教堂并且拿走了那件『值钱的东西』，也带走了那个『诅咒』。
E.S.回忆着这一切，血液正在通过小腿上的伤口向外流淌。痛觉趋于麻木，他感觉自己的体温正在缓缓下降，仿佛生命正在无法阻拦地衰颓下去。
那两名少年已经逃离了。但是，E.S.无论如何也会要拿回那些钥匙。
他咳嗽了几声，对周围的人下达指令，“去告诉国王，就说这两人偷走了钥匙，杀害了莫颉尔，他们是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