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车轮在雪地里滚动颠簸的声音传到了耳朵里。
意识逐渐开始清醒，从手背上伤口传来的疼痛感慢慢变得清晰。祐楔睁开眼睛，立即就感觉到了伴随着晕眩的剧烈头痛。
他尽可能让自己镇静下来，观察他现在所处的状况。
视野当中是光线昏暗的马车车厢内景，很旧的灯泡悬挂在天花板上，随着车厢的颠簸摇摇晃晃。他正躺在舒适的沙发座椅上，有人给他盖了一条棕红色的绒毯。窗帘是拉上的，可以听见窗外熟悉的风声，周围气温很低。
他对面还坐着两个人。
扎成双马尾的金色长发，纯白色宫廷风长裙，装饰着十字架吊坠的披肩。
还有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这两个人就是艾冽猊和艾珈雅。她们在换上完全一样的衣服之后就看起来更像了，仿佛互相是对方的镜像投影。现在只能根据没有被眼罩遮挡起来的眼睛的颜色来区分她们了——红色眼睛的正在笑嘻嘻看着他的是艾冽猊，蓝色眼睛面无表情的是艾珈雅。
她们就坐在他对面，与他之间隔了一张桌子。
“你要不要猜一下，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艾冽猊用揶揄的语气笑着问他。
祐楔忍住手背上伤口的疼痛把毯子掀开然后叠起来，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沙发上，“下午？”
“回答正确！”艾冽猊把手机屏幕上的数字展示给了祐楔，“现在是下午三点！”
他和溯笠缚夏、埃栗绎茉抵达教廷监狱的时间是早上八点左右，而他被伊茨西袭击然后陷入昏迷的时间应该快九点钟了……也就是说，他这一觉睡了六个多小时。
他仍然记得那块黑板、那条贴满了照片和字条的长廊，以及被困在一个封闭空间里的赫佐卡。他记得很清楚，仿佛那就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一样。
但这一幕幕又多么的不切实际，荒谬之极。就算他把这件事说出来，旁人也多半会觉得他是陷入妄想疯掉了。
“你的手机怎么回来了？”祐楔很疑惑地望着艾冽猊手里的那台手机，“不是给了洛尔茜，然后被国王那边的人没收了吗？”
“我自己要回来了。”艾冽猊保持着灿烂的笑容，“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你在开玩笑吗？”祐楔感觉更加疑惑了。
“我没开玩笑。这是我的特权。”艾冽猊把手机转回来面向自己，“于这出戏而言，我是『知情者』。准确点说，我跟姐姐都是。”
祐楔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真情实感的惊讶的表情。他早就知道了这个『小说世界』是由幕后导演与一大群演员创造出来的虚假的剧场，也猜到艾冽猊和艾珈雅在一开始就知晓内幕——只是他完全没料到，艾冽猊会在现在这个时候就坦白。
艾冽猊此刻已经收敛了笑容，看起来就像艾珈雅一样严肃。她继续问，“你能说一下你目前为止的发现和猜测吗？我只能根据你已知的事情，来告诉你一部分事实。”
祐楔皱起了眉，“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不知道。这是导演的安排。”艾冽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摊开了手，“也许她希望你在这个时候明白些什么，从而达到她的某种目的吧。”
导演……
祐楔仔细思考了一会，“别装了。你不需要导演的安排。在这出戏里，导演只是一个工具人——你们才是幕后的策划。”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梦境中那块黑板上，写在艾冽猊和艾珈雅的照片上方的『策划』两个字。这可能是他直觉里的某种认识，也可能是赫佐卡给他的提示。
而且，艾冽猊一直都非常喜欢『甩锅』。在学校的时候她就经常把她自己主动要做的事情说成『是蒲老师让我做的』，那么她现在也可以随随便便地说『是导演这么安排的』。
艾冽猊眨了眨眼睛，歪着脑袋看着他，用与她本性非常不符的甜美纯真的嗓音说，“那么，你是说还是不说呢？你不说的话，可能就要死在这，作为尸体出现在剧本里了。到时候，我会扮演起侦探的角色，好好地调查你的死因的！”
卧槽……是真的恐怖……
祐楔倒吸一口凉气，沉思了半分钟也想不出接下来应该怎么说。他甚至想大喊一声『等会，让我先在这睡一觉』然后去梦里问赫佐卡现在应该怎么办。不过……根据不变的性格来说，赫佐卡现在应该也怂的一匹。
“我从头开始说吧。”祐楔感觉头痛更加严重了，“最开始在教室的时候，我没有在第一时间晕倒。我怀疑教室里被人安装了某种会释放出某种有毒的雾气使人昏迷的装置，在排除了钢琴和音响之后，我决定检查讲台。在讲台底下我确实发现了这种装置，我还捡到了掉落在地面上的一个发夹。”
艾冽猊从披肩的口袋里拿出了那个棕色的发夹，“我平时经常戴这个发夹，所以你认出来了？你认为我是在安装或者检查那个装置的时候不小心让发夹掉在了地上，然后又因为行动比较匆忙所以没能注意到。你从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一切并非遵循『小说家』在演讲台上的话语而产生的超自然现象，而是人为安排出来的骗局？并且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有问题？”
她轻松的语气说出来的连续的问句，让祐楔觉得更加紧张了。她虽然现在才这么问，但肯定是在府邸里接过了祐楔递出的发夹的那一刻就已经明白……
祐楔点了点头，“但是，我在费尔洛文的木屋醒来，以及后来看见雪地里的尸体和那座金色府邸的时候，还是怀疑过这些人这些场景到底是真是假。直到后来，你故意提醒了我很多次，我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并且知道你并不介意别人发现真相。”
包括在府邸看到默安弗沙画风的那幅油画时艾冽猊的表现，也包括后来在王宫塔顶天台上她所说的话。
“还有吗？”艾冽猊用手撑着下巴，看起来非常有兴趣，“我想听更多的证据。”
“我们在这个『小说世界』遇到的很多人都有一个共同点——头发遮住了耳朵，而且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做出把手伸向耳朵的动作。我怀疑他们全都戴着耳机，某个遥远的角落里坐着一位导演，根据无数的监控屏幕与监听装置来给他们传达指令，使剧情遵循预想的轨道发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