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称恶灵的小孩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黑发红瞳,此时直勾勾看着我,嘴角带着笑意的同时,还隐约能看到唾液。“那么,我开动了。”
“等等……”我乱了阵脚。
忽然,一条领带从后方套住了恶灵的脖子,收紧。
“嘠?”恶灵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瞬间平移,消失在原来的位置上。
白雪野一甩手臂,连同领带一起,将恶灵扔到身后。
“咚!”恶灵撞在了墙上,瓦屋一震。
灰尘弥漫。
我看着这一切,惊呆了。
“你来这里干吗?”白雪野说道,她面无表情,气息平稳。
“咳咳……”被烟尘笼罩的恶灵咳嗽着说:“臭女人,你搞什么……”
白雪野没搭理他。
“我,”我冷静了些,站了起来。“该问话的是我,你逃学来这里做什么?”
白雪野皱眉,不回答。
她的眉头仿佛枝头上的两只麻雀靠在了一起。
“哈哈!当然是喂本大爷啊!”恶灵忽然从尘埃中冲出,在半空中扑向我,张大嘴,仿佛猎犬一般。
但是途中,他被白雪野抓住了一条小腿。
“啊。”恶灵表情僵住了。
白雪野的手臂,下扯上挑。
大风车。
伴随一阵猛烈的气流,“砰!”恶灵摔在了一张铺着杂草的木板床上。
“呜啊……”恶灵顿时眼冒金星,动弹不得。
我张着嘴。
“他受了重伤,现在很弱。”白雪野不知何时拿回了自己的领带,拍了拍灰尘,开始系。“不用怕。”
不……是你太强了吧。
“你想杀了我吗,臭女人!”一会后,恶灵坐了起来,边咳血边说。
白雪野不理睬。
“可恶,下手比我女友还重……”恶灵咳出的血液,极快地挥发着,他甚至不需要特意擦去嘴边的血。“还是三、四十年前的人类可爱。”
我看向恶灵。
“看什么?没见过被女友打成重伤的恶灵吗?我只是不想还手而已。”他用血红的瞳孔瞪了我。
我一颤。
深呼吸,冷静,没什么好怕的。
“女恶灵都那么凶悍吗?”我试着恢复招牌式的微笑,站了起来,声音尽量平稳。
站起来后,就发现恶灵其实很矮,真的只是一个小鬼的体型。
“你说什么,我的女友是驱魔师。”恶灵道。
“驱魔师?”
这是什么老掉牙的都市玄幻剧戏码……
“对啊,就是暗中帮助社会变得规矩又无聊的一群人。什么地精山怪,水鬼狐仙都归他们抓。”
“哦……好吧,就当是那样。”
和第五名的脱线比起来,这还不算出人意料。
“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恶灵就不能和驱魔师在一起吗?”小恶灵说道。
“不是,只是……”
不让我说完,小恶灵继续说:“她很难追啊,我每天都给她写十封情书,但她一次都没回我。”
“……这不肯定没戏了吗。”我忍不住说。
而且,她根本不是你女友吧!
白雪野斜视了我一眼,神情微妙。
显然,她是在认同我的说法。
“不,她一定是在测试我的诚意。”小恶灵说道。
这家伙,没救了啊。
“这次也是因为我忽然出现在她家,她太过感动而失手重伤了我。”
“……哦,好吧,就当是那样吧。”我麻木地说。
“然后呢,本大爷就需要吃你们人类的‘业’,才能慢慢养好身体。”
“就是那团黑雾一样的东西吗?”
“对,那是给你们带来倒霉的东西,懂了就快点让本大爷吃!”小恶灵道。
“你怎么那么理直气壮。”我环臂笑道,有了自信。
我大概已经了解情况了,脸上的微笑也更加自然。
“哼,本大爷都还没嫌弃你们呢,小鬼都没做过什么坏事,‘业’也太淡了,吃起来就和稀粥一样。”
“哦?那你为什么不去监狱,那里罪大恶极的人一大堆。”我说道,同时看了一下四周。
家徒四壁。
“你是让我去送死吗?像学校、监狱、银行这种地方,现在都布满了驱魔装置,全是结界……这年头驱魔都自动化了干.”
“所以,你现在只能靠我俩救命咯?”我问道。
“对啊。”恶灵点头。
“哦嚯。”我挺起胸来。
什么嘛,鬼神也不过是个被时代淘汰的倒霉玩意。
“那好吧,给你吃,也不是不行,不过……”我走到他身前,贴近他的脸,笑道。“你要让我的学习和她一样好。”
小恶灵顺着我的目光,看向了白雪野。
“你们是做了交易吧?”我说道。
小恶灵愣了一下。
白雪野也蹙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恶灵说道。“能吃掉你们人类的‘业’,不就是最大好处吗?消掉‘业’后,你会觉得心情畅快,神清气爽。”
“呵,要真对人有好处,你怎么会被叫作恶灵。”我说。
“那是你们人类自己的问题。我们出没的地方,一般都是聚集‘业’的地方,久而久之,就被当作不详的象征了,就像当年黑死病肆虐,戴着乌鸦状防毒面具的医生,渐渐就被你们当作了瘟神。”
恶灵接着说:“你看,她都喂了我一个月,有出什么问题吗?”
我想了想,沉吟道:“嗯……这么说的话,恶灵对于人类的危害也不过和蟑螂差不多……”
小恶灵额头的青筋跳动着,忍耐笑道:“啊哈,是啊,知道了就快点让我吃,死小鬼。”
“但我对这个好处不感兴趣,”我竖起一根手指,“你还有别的本事吗?能提高我学习成绩的那种。”
“嗯……我还能让人类做噩梦,”小恶灵眨巴着眼睛。“这样能提升你的学习成绩吗?”
“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了。”我转身就走。
“等下。”白雪野忽然开口了,声音像湖面的水一样平静。“只靠我一个人的‘业’,不够,他越来越虚弱,会死的。”
“所以呢?”我回头看她。
哇,白雪野向我寻求帮助了。天啊。
“还有,你又为什么帮他?”我语气冷淡。
啊,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什么时候结婚好呢……
“……”白雪野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你就打算这样每天逃学喂食吗?”我问。
她默认了。
我叹了口气,“抱歉,我不想每天冒险逃学,也不像你那么学有余力,还有时间做这种善事……不,救恶灵,这只能算是闲事吧。”
我说完,就准备走。
这话是真心的。
浪费学习的时间来喂恶灵,实在意义不明。
“我的笔记,借给你看吧,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白雪野说道。
我停了下来。
“你……真的要做到这种地步吗?”我转过身,带着一点疑惑,一些恼怒,甚至还有一丝忧伤——没能理解她而感到忧伤。
“你知道你的笔记价值多少钱吗?”我说。
帝上排名前列的学生,都各自有一套学习心得,是通过一次次在考场上厮杀,久经验证的学习法门,犹如武侠小说中的神功秘籍。
帝上学力第一的学生,如果把笔记拿去拍卖,能拿到的金额……
一生不愁。
这是个简写,全部意思是,“钱多到你一旦生了,就不得不为子女争家产而愁”。
她只是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握紧了拳头,有些发抖。
我的心被拧成了麻花。
她居然为了这么一个……不知道哪来的恶灵就这样……
就这样……
我看着她,感觉世界又变得空旷起来,只是这次,我的心中某些东西崩塌了,留下了巨大的残响。
……
晚自习。
灯管上有零星一两只飞蛾,但它们很快被激光除虫器击落了。
同学们都在写作业。我也在作业本上运笔如飞。我基本不用时间审题,目光一扫就下笔,毫不犹豫。
各种题型已经烂熟于胸,我只是条件反射而已。
我甚至能够边做题,边想其他事情。
白雪野说要下一次开始才给我笔记,而且是一个单元一个单元地来。
切,真是麻烦。
而且,我还是不明白,那女人为什么要帮那个恶灵。
真的可笑。
选B。
如果是帮助自己的利益相关者,我还能理解,但是喂恶灵?这种和养蟑螂差不多的破事值得牺牲学习时间吗?
选C。
天真。
实在太天真了。
这种天真,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
我把它丢在地上,吐上一口痰,再狠狠碾几脚。
当年……
“呜啊啊啊啊……”
六岁的我,有天哭着回到了家里。
因为回家路上,我被高年级的学生欺负了,一顿胖揍。
回到家后,我告诉了我爸,但我爸并没有和老师打电话,也没有直接去教训欺负我的人。
“儿子,你已经从幼儿园毕业了,是个成熟的男人了。”老爸按着我的肩膀,认真地说道,他的电子眼发着猩红的光芒。
我爸年轻的时候,疯狂学习,连续三天没合眼,导致视网膜脱落双目失明,但是他一直以此为荣。
“你要找出自己的生存之道。先来吃晚餐吧。”
我坐在餐桌前,我爸他一边从火锅里给勺了一把黑泥般的不明物。
我又想哭了。
自从妈妈的工资比他高后,他就不得不做饭了。
谁的工资低谁做家务,是我们家的规则。
妈妈自己也受不了他煮的东西,所以加班也越来越多。
“怎么找?”我说道。
“那就要靠你自己想了。”
这时,我看到电视里的动画主角,正热血地喊着:“我们可是同伴啊!”
我若有所思。
第二天,我叫上了我的几个小伙伴,一起结伴回家。
结果傍晚,我们鼻青脸肿地在分岔路口,挥着手说“明天见”。
于是,我领悟到,友谊与伙伴都是屁。
我忍辱负重,在每天放学被欺负的羞辱下,渐渐成为了年级第一。
老师从此对我关爱有佳,那些欺负我的学生,有一天忽然消失了。
我终于明白,学力,就是我的生存之道,是我的刀。
现在,我要用我的刀把我心头的小鹿杀了。
白雪野,我对你没有兴趣了。
这次考试,我一定要超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