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国历史博物馆是一座外观十分宏伟华丽的多层建筑——在一楼的展厅内主要陈列着曾经在地球上生存过的各种灭绝动物和植物标本,这些生物曾经和人类一样共同生存在地球上,但是在UE出现之后,除了人类之外的一切全都化为了历史的尘埃。
战争爆发之初,尽管投入核武器直接消灭了全球近三分之二的UE有生力量,同时也令世界各地数十座大城市从地图中永远消失并造成上亿的伤亡数字,然而仅仅几周之后,剩余三分之一的UE竟然以近乎于神话般的繁衍速度抹平了之前的损失,继而将残存的人类逼至冰天雪地的北极圈。
讽刺的是,人类高层在确认核武器对UE无效之后,果断做出中止使用的决定,从某种意义上成为了最明智的抉择,从而令地球的生态环境避免了被有害辐射物质彻底破坏的命运——只不过昔日的辉煌文明终究还是毁于一旦,现如今只剩下博物馆内所陈列的复制品。
穿过摆满几千年来文化艺术复制品的悠长楼梯走廊之后,许辰走进了“文明复原”的虚拟影像展厅,这是整座博物馆占用面积最大的房间了,通过3D立体影像技术,博物馆的设计师将世界各地的旧文明名胜古迹按照等比例缩小并复原出来,并且伴有嗓音甜美的女性播音解说;整间展厅就如同一座名为“历史”的迷宫:在横跨万里长城之后,可以眺望远方一望无际的沙漠与雄伟的胡夫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而在另一侧,埃菲尔铁塔伫立在巴黎市中心的战神广场上,凯旋门的后面是伦敦塔与大本钟,而更远的背景板则是富士山下的自由女神像和曼哈顿港的全景……
夏雯彤此时就站在南美原始丛林深处的玛雅文明建筑遗迹之中。
“我从小就喜欢逛博物馆。”夏雯彤看见许辰朝自己走过来,微笑着环顾着四周,“尤其是万里长城,真的是太壮观了,相信实物一定比这些虚拟影像要强千倍万倍,要是能有机会去看真正的长城就好了,因为我的父亲、祖父,以及祖父的父亲、祖父,他们祖祖辈辈都是中国人,你的名字听起来也应该是中国人吧?”
“说实话,我不知道。”许辰很坦然地摇了摇头,“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如今人类的领土版图就只局限在这伊甸国之中了。”
“你说的没错。”夏雯彤再一次有些惆怅地望了眼连绵起伏的万里长城,随后视线重新回归现实,“倘若人类无法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恐怕就连伊甸国这块片瓦之地也迟早会沦为历史的废墟……喂,不要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好不好!”
见许辰困意稀松地站在原地发呆,夏雯彤的情绪终于被点燃了。
“夏医生,你为何要叫我来这个地方?”
“考虑到你这两周以来对于常规的治疗手段表现出极为不配合的态度,所以我决定更换一下谈话环境,希望通过唤醒一个人面对历史的自省来敞开心扉。”夏雯彤十分严肃地正色回答。
夏雯彤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不容反驳的态度,但是又不同于那些只懂得任性胡来我行我素的小姑娘,她是一名成熟可靠的职业女性,只是较起真来的那股执拗恐怕也是非常难对付的。
两周的时间已经过去了,然而夏雯彤对许辰的心理辅导治疗却毫无进展——或许正因如此才会一大早就吵醒许辰约他在历史博物馆见面,这其中恐怕或多或少有报复泄愤的原因吧。
“好吧,你今天想要和我聊些什么呢?”许辰耐住性子问道。
“为什么在你的家中没有保留任何照片呢?”
“什么……照片?”
“是的,人的一生就如同博物馆内陈列的历史文献资料一样,有始有终,人们为了证明自己曾经在这个世界存在过,才会采用各自各样的方式将所经历过的记录保存下来,然而通过这些天的接触,我发现你家里面没有摆放哪怕一张自己或是家人的照片,这是为什么呢?”
夏雯彤的话语,让许辰瞬间感到了针扎似的疼痛——
他依稀记得大约是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事故,自己因脑部严重受损失去了记忆,经过了漫长的修养期,他逐渐回想起了过去的大部分事情,但唯独记不起来关于那次事故的始末缘由,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可头颅上的伤口没有消失而是残留下来,但关于这个伤口的全部记忆却消失了。
因为,那段被遗忘的往事,被某种力量封印了……
无底无限的幽闭空间,如同见不到出口的记忆迷宫。大脑中仿佛被设置了防火墙,将最为重要的那部分内容自动屏蔽了,那段记忆的链接被人为刻意切断了。记忆的中枢无数突触摩擦出火花,感觉好像被身份不明的某人操纵着。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夏雯彤也察觉到许辰脸上的异样,连忙问道。
“不,我只是……起的太早没有睡醒而已。”许辰摆了摆手,无意间转过脸的同时他看见不远处一名身穿MHD军装的男人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夏医生,你还有其他问题吗?”他又问道。
“当然了,我们的谈话不是才刚刚开始吗?”
“我想告诉你,恐怕今天的谈话就要到此为止了。”
没等夏雯彤反应过来,只见那名军官已经走到了二人的面前,表情严肃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我是军勤部的布朗少校,看你的气色这些天应该休息得还不错,少尉。”军官先是打量了一下许辰,随即立正站好,“许辰少尉,我代表MHD司令部正式宣布,从现在起你的禁飞令正式解除,并调岗至第十三飞行中队就职,请于两小时内前往中队指挥中心报道。”
“请等一下!”
当许辰跟着那名布朗少校走出博物馆之后,夏雯彤连忙也三步并作两步跟了出来,一脸费解地质问布朗少校:“您说他的的禁飞令正式解除,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是……”
“我叫夏雯彤,是许少尉的心理辅导医生,目前正在按照你们军方的委托要求对他进行人格评估测试,今天才是辅导的第一天而已,我们总共还没有说上几句话,为什么你们军勤部没有事先征求我的同意就擅自解除他的禁飞令呢?”
“抱歉,这属于军方机密,平民无权了解。”
“许辰少尉现在是我的辅导对象,我有权利对他的身心健康与个人安全负责任,在没有确认他的心理和精神状态通过评估测试之前,你们不能让他重新回归战场,这太危险了!”
“你真的了解什么是军人吗,小姐?”布朗少校斜了夏雯彤一眼,有些轻蔑地问道。
“我确实不了解,但是这跟我刚才说的事情没有关系吧!”
“当下几乎每天都会有军人牺牲,倘若每一名士兵都必须通过你所谓的那个评估测试才能战斗的话,伊甸国现在恐怕早就被UE夷为平地了。”
“难道MHD全靠他一个人来和UE战斗吗?”夏雯彤板起了冷若冰霜的面容,“你们军人有自己的任务,我作为心理辅导医生同样有自己的任务,这是原则性问题,无论如何我都要为自己患者的健康负责!”
“可以给我几分钟的时间吗?”许辰这时突然开口问道。
“好吧,我在车上等你,不要耽误太久了,否则我也担不起责任。”得到了布朗少校的许可之后,许辰径自走到了夏雯彤的面前。
“夏医生,有件事情其实早就想告诉你了,虽然这么说会伤害你的自尊心,从一开始我就不认为你能帮到我什么。”
许辰像是故意打击她似的,无情地说道。
“可是……”夏雯彤似乎打算坚持什么,但神情明显有些动摇了。
“其实你已经察觉到了吧?”许辰继续追问道,“对于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战死的军人而言,总是沉浸在过去的美好记忆里面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很遗憾,你根本就不了解我所要面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虽然许辰这一番话的语气很平淡,但眼神却是格外认真的——夏雯彤明显是被触动到了,她紧皱着眉,用困惑的目光凝视着登上汽车的许辰。
在布朗少校的催促下,司机马上发动了车子的引擎,过了一会儿,许辰将脑袋探出车窗瞅了一眼,结果发现夏雯彤竟然还驻足在原地望着汽车驶离的方向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