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无一物的房间内,少年独自一人蹲在沙堆前,不知所措地抱着膝盖,瘦弱的背脊阵阵颤抖着,
他一边使劲抱紧双膝,一边继续抽泣。
那是何等地寂寞,多么地哀伤。
就在这时,一名女人从身后悄无声息地环抱住少年的身体,就像是母亲般温柔。
“我会保护你的。”她将嘴唇凑到少年的耳边,轻声低语道。
这便是少年被封印记忆的开端——那个安慰他的女人,则是被视为他视为“母亲”般存在的人。
青野博士,少年记得其他大人都是这样称呼她的。
一开始少年身边还有很多和他年龄相仿的孩子,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谁,从拥有记忆以来便一直被关在什么都没有的房间里面,每天会有人为他们送来食物和玩具,只不过,这个地方没有自由。
青野博士是唯一对待孩子们温柔亲切的人,因此大家都习惯叫她“妈妈”。
那些身穿白大褂的大人们终日忙忙碌碌地隔着房间的玻璃墙观察议论着孩子们的一举一动,还会时不时带走其中的一两名孩子——有些孩子被带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年身边的孩子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孤独地待在房间里面,面对难以忍受的寂寞,他每一天都在哭泣,如果不是青野博士坚持陪伴在他身边的话,恐怕他早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直到有一天,少年看到青野博士在玻璃墙外正在和其他大人情绪激动地激烈争论着什么,最后她无比愤怒地离去了,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
但是少年没有放弃,弱小的他鼓足勇气,只是为了等待“妈妈”能够再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温柔地说:“我会保护你的……”
然而这一切终究只是虚无缥缈的幻想——有一天负责送饭的大人偷偷告诉少年,青野博士已经死了。
无论少年如何哭喊,“妈妈”都永远不会再出现了,他终于醒悟了,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无限轮回的日子就这样持续着,少年渐渐不再哭泣,他的情感开始变得麻木,每天只是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间里面,完全无视那些大人,就这样度过毫无意义的人生——尽管从一开始他就不知道自己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现在了少年的面前,他和那些穿白大褂的大人不一样,板着脸孔看上去凶巴巴的,少年有些害怕他。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在一起生活了。”男人说道。
“你要留在这里陪我吗?”少年问他。
“不,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少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男人认真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在对他开玩笑。
“你不愿意吗?”男人又问道。
少年连忙使劲地摇头,生怕男人变卦。
“你会有新的名字。”男人说。
“名字……那是什么?”
“你会明白的。”男人说着俯下身,将少年抱了起来——在此之前除了青野博士之外,还没有人抱过他。
“我的名字是什么?”少年有些怯生生地问道。
“我的名字是许彻,你是我的儿子,就叫许辰吧。”男人想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
“少年的名字叫做许辰,那就是我。”许辰从那不管度过多长时间,都无法消除的记忆之中渐渐回过神来,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身体垮了下来,就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抽去了,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你还好吗?”夏雯彤紧紧握着许辰的手,轻声问道。
“我全都想起来了,夏医生。”许辰还没有从重拾记忆的冲击中恢复过来,“我在被爸爸带走之前,那些穿白大褂的大人对我的记忆进行了清除,所以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这么说,你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吗?”夏雯彤立刻显得十分兴奋,“你还想起了什么?
“我想起了……”许辰睁开双眼,驱散了脑海中浮现出的活生生的幻影
“喂,你不要紧吧?”
“妈妈……青野博士……”许辰的心情却冷静到连自己都吃惊的程度,“她……长得和弥娅一模一样!”
“什么!”夏雯彤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许辰恍惚地按住了自己的额头,露出困惑的表情,“弥娅……究竟是谁?”
“够了,不要再回想下去了。”夏雯彤见状用力抱住了许辰——身为心理医生,她深知催眠的副作用,为了防止许辰的精神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反噬,必须让他尽快平复心情才行。
“夏医生,我真的已经尽力了……”许辰虚弱地嗫嚅着。
“我知道了,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休息吧。”夏雯彤温柔地安慰着许辰,就像是对待大病初愈的小孩子一样。
最终,许辰在夏雯彤的怀中重新恢复了平静,然而夏雯彤却还在思索着这件事情其中的蹊跷之处,猛然之间,恍然大悟——
“说不定,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思绪正在化为彻骨的寒气,在反复提示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之后,夏雯彤仍然克制不住浑身的战栗感。
青野弥娅,究竟是谁?
与此同时,弥娅正站在TTH公司顶层的天台上,眺望着灯火通明的城市,随后张开了双臂,摆出了拥抱世界的姿势。幽幽吟唱道——
死亡仿佛果实落地,敲响虚无的世界。
一颗暗淡的星星,从此不再闪耀。
沿着注定的轨迹,无边无际的奔跑。
爱像白昼痛是黑夜,无尽轮回永不停息。
我们早已习惯寂寞,沉醉于曼陀罗的芬芳。
鸟儿衔来希望的种子,啄食驱逐荒芜。
腐烂的果实化作尘土,世界毁灭又重生……
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掌声——只见西御寺正站在几米之外的位置,露出值得玩味的眼神注视着弥娅。
“非常好听,是没有公开的新歌吗?”他问道,“我不记得创作部门为你写过这样的曲子。”
“这首歌是我自己原创的,博士。”弥娅头也不回地答道,“用来当做向这个世界告别的挽歌再合适不过了。”
“你果然已经察觉到了,我本打算亲口告诉你的。”西御寺露出了十分遗憾的表情,“销毁像你这般如此完美的作品简直就是犯罪,但这是公司做出的决定,我也没有办法。”
“我不是作品,博士。”弥娅像是切换了模式一样,她的目光突然尖锐起来,“我的名字是青野弥娅,TTH公司签约的歌手!”
没想到弥娅的反应却将西御寺直接逗笑了:
“你该不会真的认为自己觉醒了自我意识吧,弥娅?”他的话语中带有嘲讽的意味,“那是因为你的电子脑内被植入了一串特殊的逻辑方程式,一旦程序将其启动,你就会自动执行拥有‘自我意识’的原始行动代码。”
“什么……”弥娅很少见地摆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夏雯彤对你进行的图灵测试,也只不过是为了激活那串逻辑方程式的‘催眠’而已,通过暗示的方法让你误以为自己真的觉醒了自我意识,她对许辰产生的情愫、对薇拉·陈的憎恨以及对夏雯彤的嫉妒,这一切都只是事先设计好的程序罢了,至今为止的一切只不过是公司为了确认人造人是否拥有觉醒自我意识可能性的安全测试而已。”
“……”
在黑暗中也可以看得很清楚,弥娅的表情变得阴暗起来。
“现在总该明白了吧,既然测试工作已经结束,对于公司来说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西御寺一本正经地说着如此可怕的现实,口气十分轻松,眼神中流露出残酷之色。
“胡说!”
弥娅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崩坏似的冷酷,只见她的手瞬间动了一下,然后下一个瞬间手中就多了一把匕首。
“执行基础代码0258……”随着西御寺的口中轻轻吐出这个命令,弥娅旋即像是中了定身咒一样呆立在原地,紧接着大批武器上膛的安保人员冲上了天台将她包围。
“我已经将你的逻辑数据全部备份保留了下来,将来会植入到新一代人造人的电子脑之中,所以……抛弃虚假的错觉,安心回归虚无吧,弥娅。”
西御寺说罢朝身边的安保人员使了一个眼色,便径自离去了。那名安保人员走到了弥娅的面前,举起枪指向了她的额头,然后拉动了枪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