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火焰接连不断的爆发,但由于不断突变着的风向,闪光的位置也不断地在变化。根据诺一的观察,火焰似乎主要出现在自己的左前方。而随着自己逐渐远离了旋风,火光闪耀处也逐渐向着中轴线靠近了。
一簇火花在诺一的脚下爆开了,他向后一倾,刹那间,身后刺来的尖爪就划破了他的脸颊。依靠让脸颊上渗出的血液爆炸,他弹开了挥打来的手掌。在冲击中站稳了脚跟,他一刻不停地向着下一个标记点冲锋。
身后的怪物因为未能得手而发出不甘的吼叫,令诺一肝胆发寒的恶意,让他再一次认识到两人之间已经近在咫尺。诺一将手按在地上喷出火焰,通过弹射完成两个沙坡间的移动,如果下到底部再向上爬,有这个时间足够自己死个千百遍了。
野兽紧跟着诺一的步伐,运用粗壮的大腿斜向上起跳,踏足点的沙子被扬起一米之高。它在沙漠中看不见东西,因而谨慎地选择了复制诺一的前进路线,脚掌踏在诺一留下的脚印旁,显著地大上一圈。
野兽锁定了诺一的味道,哈出一口浊气,向前踢出了脚尖。
就在身体不稳的瞬间,火焰突兀地从它的脚下燃起。野兽惊慌失措地大叫,胡乱地挥动爪子,想要耙住爪子,却因为沙子的流动,而一路被冲到了沙丘的最底端。
它紧张地闻了闻四周,随后立刻以一个连贯的下蹲跃起回到了沙丘的顶端。在即将落地的同时,它敏捷地用单脚一踢地面,从脚印的位置向前摔出了几米。它以一种骇人的狂热追寻着自己的猎物,宁可承担被再炸一次的风险,也绝不会让他离开自己的侦测范围。
现在,距离猎物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也不过是个十几秒的时间。野兽低下头,相信这点距离应当不至于冲散了味道。
一点点的沙子被吸进鼻子,然后又随着微微的气流被喷出来,它已经捕捉到了诺一的气味。那种令它狂躁的气味别说被冲淡了,甚至是越发地浓烈了。它亢奋地吼叫了起来,用巨爪抓挠胸口的杂毛,沿着气味一路狂奔,身体压得近乎是贴地前行。
狂热的冲锋,在没能追上诺一的位置就停止了。
它因为过快的速度而在停止时向前滑了几米,站定后又将信将疑地退回了刹车时的位置。它机敏地摇动脑袋,鼻孔夸张地一张一合,在小范围内不停地踱步。因为烦躁咬住牙关,口水还是从裂开的嘴角间滴了出来。
诺一的气味,在脚下的这个点浓到了顶峰,却在这之后就中断了。取而代之,它能闻到在百米远处,同时出现了三股浓烈的气味。那一阵阵随风飘来的气息,仿佛在挑逗野兽内心的狂躁,它告诉自己,真正的猎物只有一个。但所有支持它现在这幅模样的情绪,都不容辩驳地命令它,把所有带着这样气味的事物都毁掉。
如果是猎物,就杀掉;是物品,就砸碎;是沙土,就打散。
无论如何,带着这股味道的东西,全都是敌人。
野兽粗大的手掌重重地敲在自己的头骨上,在狂怒中,它抓到了理智的一个边角。但随着一阵不合时宜的风,将三股味道同时吹了过来,脚下浓烈的焦糊味蒸腾而起,那点作为人类的思考能力转眼支离破碎。
它重重地捶打地面,将诺一最后留下的气味扬到风中,竭力张开了嘴,以想要将风都咬碎的气势大声咆哮。
女孩扔掉了作为人的矜持,它以双手双脚趴在地上,向着右手边的气味全速突进。即使已经在向着一个目标冲刺,却依然不断地被远方传来的气味挑逗神经,这令它相当烦躁。刚一确定目标就在脚下,它便是一爪子重重地拍了下去。
刀刃被骨头挡住了,若是这刀固定得再牢固点,应该是整个手都会被切下来吧。野兽抽回了手,那手指大小的豁口在转瞬之间便凝结起来,藏进了乌黑的绒毛中。野兽脑中浮现出弯刀的形状,它熟练地抓住刀柄位置,将弯刀掷在了地上,从侧面一脚踩成了两截。
诺一涂在刀上的血染脏了野兽的爪,它不耐烦地舔舐着,甚至将带血的绒毛生生扯了下来。即使这样,它依然没有放松追击的脚步,向着邻接的气味源头火速追击了过去。
这也是一个令它迷惑的气味,越是追击,诺一的气味中便越是会混杂进一些奇怪的味道。这气味很熟悉,但又无法通过人类的思维回想起来。最终,这股奇怪的味道变得与猎物的气味不相伯仲,甚至还要掩盖过了诺一的气味。
诺一的气味散布在四周,仿佛没有一个确实的来源,到是那奇妙的味道随着脚步向前变得越来越浓烈。那奇妙的气味,源头便是面前一块有着它两三倍体积的巨石,它愤恨地拍上一爪,那石头却碎了开来,奇妙的气味喷薄而出。
野兽疑惑地继续拍打岩石,又将头伸进了中空的内部,却只能问到一股冲鼻的气味,全然没有诺一的气味。到是那气息本来就带着一股甜腻腻的味道,在它强化了的嗅觉下,只能说是难以忍受。
不由得,它又把头收了回去,继续在周围踱步。
而诺一过了整整半分钟,才把挡在面前的虫子内脏挪开。
他揉着自己的额头,在眉心的位置肿起的乌青块。在之前的分叉处,他将女人的弯刀通过爆炸送到远方,又试图以同样的方式将自己送到巨虫的位置。但出力没有控制好,他一头撞在了甲壳上。
随后,他经由女人留下的截面,爬进了虫子的体内,用软黏黏的虫肉掩盖了自己的气味。刚刚,女人那畸形的狼鼻和诺一之间已经只剩下了一拳的距离,他紧急之下扯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内脏堵在两人之间,这才勉强没有被发现。
周围昏暗无光,他只知道身边沾满了黏糊糊的肉块,要不是之前诺一还吃过,他也没把握在这个恶心的地方不呕吐。但风沙的声音,在这密封的内部,借由甲壳的传递而变得分外响亮。狂风拍打虫子外壳的声音已经变得越来越轻,想必那骷髅头已经渐行渐远,甚至已经死去了吧。
“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清醒的是吗?”
诺一嘀咕着,按照他的计划,在重创了骷髅头之后,又逃到了这么远的距离外,那女人应该是已经快要清醒了才对。但现在别说是恢复神智,她好像被自己刺激得越来越狂躁了。
现在他需要的,是一次决定性的契机。
睡觉的时候,手臂被压麻了,只会在梦里失去一只手臂。这样不对,诺一需要的,是往人脸上泼凉水一样,那种让人当场蹦起来的刺激。
“‘向下走是唯一的出路’,让你摔一跤痛的应该就行了。”
诺一往手上啐了一口唾沫,抹在了头顶上的肉块表面。逐渐被烧成焦炭的虫肉滋滋冒泡,巨虫一辈子存贮的水分,在这几十秒间被迅速消耗,变成焦炭的虫肉一点点剥落,直到他从内部可以看到甲壳的纹路。
隔音层般的肉消失了,女人的咆哮越发震耳欲聋,一点点变大的音量昭示着敌人的来临。诺一砸了咂嘴,在上方烧出的区域中,用血液画出了一个可容纳两人的圆圈。
磅礴的火焰炸开了昆虫的后方,诺一全身沾满粘腻的液体,从昆虫的体内滚了出来。他踩着巨虫耷拉在一边的后足,攀上了它的背部。
风已经快停了,视线穿过迷蒙的风沙,那丑陋的野兽不需要召唤,此时已经径直向诺一冲了过来。
现在自己还能借着风沙与野**手片刻,等到风沙散去,若是女人没能变回人类,那自己就真的是必死无疑了。
风沙抽打着他的脸庞,诺一将身体前倾,全身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等待着女人的攻势,而那野兽也没让他久等。他仔细的盯着那野兽的一举一动,防风眼镜后的双眼布满了血丝。
乌黑的尖爪先手掌一步,横扫过诺一的头顶。诺一猛地下蹲躲开这一击,随后一个飞扑,死死地抱住了野兽的腰部,双手在它的身后扣紧。野兽慌张地扭动,用小臂重击诺一的背部,但那过于粗大的肢体并不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在两人的脚下,火焰穿透了昆虫的甲壳,在两人的脚下延烧出一个完整的火圈,将两人脚下的甲壳剪裁了下来。
圆形的甲壳载着两人一起下落,野兽发出一声惊呼,随后便陷入了突如其来的迷惘中,甚至是错过了抓住甲壳边缘的时机。
它与诺一一起摔进了昆虫的体内。
野兽大出常人两圈的身体被卡在了虫子的内部,它的双腿乱蹬,却因为虫肉的弹性而未能起效。它的头高高扬起,将下巴暴露在了诺一的面前,双手到处乱抓,剧烈的活动挤得诺一近乎喘不过气
“我是诺一!你冷静下来!唔!”
被诺一挖了三个大洞的虫尸已经挡不住风沙,沙子从四周堆积进来,随着气流灌进了他的嘴里。他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只能死死地抱住身下的野兽,将鼻子藏在野兽腥臭的绒毛中。
身后越来越重,从上方落下的沙子带着冲下的虫肉,积压在他的背上。逐渐感觉不到身后两只巨爪的抽打了,诺一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温热的空气里带着甜甜的味道,令他想起餐桌上燃烧的熏香。
怀中毛茸茸的触感渐渐消失了,眼前是女孩腹部小麦色的肌肤。诺一渐渐松开了手,转而用手肘将自己撑起,把体重从女孩的身上卸下。
一双手划开他背上的沙子,轻轻地抚摸着诺一的后背,沿着每一条裂口的表面轻轻拂过。
身下的女孩身体像是触了电一般,不安地扭动着。
“喂,”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响,尾音却带着颤抖,“你还活着吗?活着就回句话!”
“还活着……咳咳!你没问题吗?”
女人显然是放松了下来,她的双臂向两侧一瘫,无力地陷在周遭虫肉和沙子中。
“喂!你振作一点!”
“闭嘴。”
两人陷入了沉默,感受着周遭越来越小的沙尘,他们一语不发地等到风声平息。
从虫壳外传来的声音变得像是号角的低音,女人用力地推开了压在身上的诺一,敏捷地从头部的破洞钻了出去。
本来压在他背后的沙堆滑落下来,将诺一压在了里面。
身体一放松下来,立刻就没了力气,这让他花了接近两分钟才从沙堆里钻出来。本来还想着从上方的洞里直接攀爬出去,手臂却软绵绵的。不得已下,他手脚并用,像是条蚯蚓一样,也从头部的洞穴里扭了出去。
在外面,女孩疲惫地依靠着昆虫的甲壳,手臂耷拉在两边,也没心思去遮掩自己赤条条的身体。碧绿色的眼睛望着天空,不经意地咬着自己的下半唇。
诺一刚刚适应了阳光,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就是女孩那仍然带着尖爪的左手,尺寸变得更像是人类的手了,但那乌黑色的杂毛依然没有消掉。头顶上,本来被帽子遮住的部分,露出了一对半圆形的兽耳,以同样的浅棕色混杂在女孩的短发间。
“午安,能帮忙把我从沙子里拉出来吗?我没力气了。”
诺一苦笑着伸出一只手,眼神却向女孩的反方向瞄。
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抓住了他的手,藏在手掌中的一根爪子刺进了他的腕部,女孩用力一扯,把诺一从沙堆中拉了出来,紧接着举高了手,轻而易举地把诺一提了起来。
诺一惊讶地看着女孩正常的右手飞速向着他的脸颊抽了过来,他甚至咬住了牙,防止挨打的时候咬到舌头。
女孩在最后一刻收住了手,转而用力将他摔了出去。
“还记得我警告你什么吗?”
“记得……这几天谢谢你的照顾了”
他有气无力的声音激怒了女人。
“别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你以为自己在做善事吗!”女人泄愤般地捶打手边的虫壳,用沙哑的声音冲诺一大喊大叫。
女人想了无数句更难听的,却卡在喉咙里没能骂出来。
她快步靠近,抓住诺一的头发,逼迫他昂起了头,又因为实在无话可说而松开了手。
“够了!你就自生自灭吧!”女人强迫自己站直身体,长叹了一口气,“之后,老老实实地跟着前面的蹄印走,最多还有两三天就能到城子里。吃的喝的自己想办法,能熬过来就能,不行就去死,反正你也是个不要命的主。”
“喂,不是这个说法呀。同样是海盗,被砍头挂在绞刑架上和撞死在冰山上,完全不是一个意思呀。”
“海盗?冰山?哈……这么说,你还觉得自己挺了不起的?”
“稍微做点什么总归比躲在这里听着你哀嚎帅吧?”
“切,自以为是的东西……接下来你好自为之吧。”
女人转身要走,诺一连忙叫住了她,后者惊讶地转过头,双手抱在胸前,不耐烦地抖着腿。
“干嘛?”
“你名字叫什么?差不多能告诉我了吧?”
“关你屁事。”
诺一尴尬地笑了笑,吐出嘴里的沙,努力地翻过了身,仰面朝上。
天空中,太阳闪烁着,挣扎着离开了沙尘后,那巨大的火球骄傲地射出耀眼的光芒,即使闭上了眼皮也感觉像是正视着烛光。
诺一在这样的环境中,拖着沉重的身体进入了梦乡。
直到身边刺耳的摩挲声把他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