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巨石, 从天而降, 在我身边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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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四日二时十分
她在我的肩膀上红起两片玻璃,那是能让我看清自己的玻璃,映射着我那张灰白的凉脸,然而,事实上是我自己认为的。
「隼人,你在笑喔。」
「诶?」我伸手碰向嘴角,的确,我的两个嘴角都在上仰,脸颊与嘴边形成一个凹槽,我在笑,相隔这麽多年,我笑了,因为她而笑了。
「哇! 扑克脸学弟向学姐笑了,哈哈!笑得很噁心啊!」她在我天灵盖上抱腹大笑。
「喂!妳当心掉。」
「啊!」她令我失去平衡,倾倒向牆上。
幸好我顿时一脚蹬在平面,力度带来平行,我和夏才得以保住人头,殉情之约差点就提早启动。
我俩互相对视,凝笑了起来。
她是我的伴路人,我认定了。
不知何时,只要她脸上挂着莞尔,我心中就莫名感触,一言难尽的感觉,有些狂喜,也有点害怕,我担心有一日,她会化成人类,不再是我认识的她。
所以,我想为她做上任何事,不论是什麽血汗之劳,我都想拼死守住那纯高的洁淨,我不想她被世俗所烦污,我也不想她是人类的奴隶,更不想她忘记我,我要她在死前一秒,都永远记住我的脸,我愿意奉上我的时间,心力,生命,只为求她能伴我走。
花散落,碎满地,成朝道,伴下夕,随上旦,转日夜。
这一条久生之路,我需要的人,是妳。
我生于今来,第一次感受到希望。
任何在路上的碍物,我都会将其排去,绝不容许有东西隔止我们走上天梯,走向那天际之境,人类非在地。
「喂喂...里面有个大叔喔...他这身西装打扮,应该是老师吧。」夏窥视着窗内,道。
「他在干什麽?」
「嗯...不是太看得到...我看到一瓶水壶,梳化...电视,影映着的是某个电视节目诶...啊不,不是节目,有一隻猫,还有老虎,嗯...不知道是什麽。」
是人类最喜欢撒的谎言,打着爱护动物头号的假意节目吗?即是所谓的『野生动物频道』,任用披着野生实况的衣夹,转头来,动物仍是在人类的手中玩弄,牠们甚至比我更惨,牠们懂痛,会苦,可就不能抵抗人类,一出生就要沦为人类的观赏物与食粮。
我不是人类,我一直重申着,请不要将我跟那些残恶的生物相提并论,不是我自我卖弄,夸赞自己,我从未为世界的平衡带来负面影响,打破这自然天秤,我不做多,不做少。
「嘻嘻,真有趣,士文高中一直所流传的鬼怪源地,居然只是大叔看animal video的地方,真令人失望。」那口英文不标准得令人发笑。
「嗯,是谁!?」厚实的声线从内传来。
「糟糕,他发现我了!!」
「得要走了!」夏两手及两腿在我的身上鬆开,准备一跃而走。
「诶!?隼人?现在不是闹的时候喔!」可我固绕着她的腿脚,令她动弹不得。
「坐稳。」
「喂喂喂,等等,不要!」
我扫上前脚,补上后跟,两腿奔浪,驰去第七层的门口。
「啊啊啊!!!!」她的尖叫声响亮四海,在我的双耳外环绕。
我与她在路上奔波,在天际的路途上也往前一段。
很开心。
那男人打开了门,走到通度处,望着少男与少女的离开。
「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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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四日六时三十分
我们第一次在六时相约,橘红色的秋意,这一条长轨道,驳着千里之外的生地,这座城镇的唯一出区,是人类的聚集区,城市。
诚然,我对试播会并不感兴趣,要不是伴路人的提议会陪随,我打死都不会去。
「公车还有三分钟...试播会还有两小时,这里去城市需要五十分钟,还要计上班次延迟,迷路,入场手辨...我们还有的时间是...」夏数着手指头,计算着铺陈。
「即是说,我们的时间很急迫吗?」
「啊哈哈,总括来说,好像是这样呢。」她是啼笑不得。
我目不转睛,呆呆的视向她。
「隼人,用不着这样吧,我只是迟到了一个小时而已,我也不想的啊...女生出门都要比较久的装扮时间嘛。」
她不是人类,她没有说谎,并非『虚伪』,她是真诚的,唯一对我真诚的,生物。
死物,这世界,死物是自然阶级中的最低阶,它们没有思想,生命,智商,不会似人类般尔虞我诈,招摇撞骗,或许是它们选择而来,它们不于世道溷乱之间,而去做旁观者,静探世界的转变。
死物与生物,我会做死物。
当然,也有要为人类而服务的死物,但它们不会被批判,针对。 当痛楚,情绪都不再存时,这些都不重要了。
今天夏的衣着色彩光鲜,一顶白雪色的遮阳帽,浅粉色的衣衫,间条集成繁纹,题得她格外高雅,下身是平滑无褶的A字裙,线条乾淨,在不经意间,带出青春的美感。
她在脸庞上亦加了不少工夫,比拟本身的淡美,加上不可见的艳气,眼睫毛挂起一丝丝的毛条,让双眸中的赤紫变得更带神,唇上染粉,就如锦上添花。
她的确实卖尽了心机。
「没有,我不是怪责妳。」
「那麽,妳盯着我干嘛?嗯...是学姐我太美了吗?」她灿然一笑,溶成一条心河,流水淙淙,奔到我瞳上。
「是。」
「嗯,是真的吗?」她从低探向我,那眼神,直勾勾地死命盯着我瞧。简直就像是要穿过我的头盖骨,窥视脑袋里头似的。
「噢...很坚定嘛,不是在骗我啊。」
「嘻嘻,那我就收下你的夸奖啦。」
「我也要给你个评价才行啊。」她托着下巴,上下打量着我的装束。我今天只是穿了件纯黑衬衫,还有一条白色的长裤,比较朴素的风格,在某种层面上,我和夏的衣束可有同出师门的道理。
『各位乘客,通往东京的列车即将到站,请...』
身后的广播器发出了人类的声音,可细听下去,又有点机器的电磁感,震盪着声带的口言,在本质上竟也有分真与假,到底在这伪天满恶的大地,无依的生物要怎样生存。
『轰隆轰隆轰隆....』
那天我说的十年难得一见的,在三日内竟让我撞见第二次,一次是无意的,一次是本来无意的。
「喔~~居然是准时的。」她把手掌平放在一眉头处,做出个『阻挡阳光』的动作,远眺火车的形迹,而事实上,现在是黄昏,没有半点光。
一列列的箱状长体在我身前擦过,白影连连,素质的变化,窗口与外壳在短距离间交替接换,缓缓暂下,轮廓逐渐可见,这是一部列车。
我没有开玩笑,这真是一部列车,我是第一次离它这麽接近,在我来这镇前,这里还没有列车站。
车门拉开,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飞沫出来,捲入我的鼻孔中,相对的,鼻孔迎来不可抵挡的刺激,『阿嚏。』,我打了个喷嚏。
「你有敏感吗?」
「嗯,不,只是不习惯吧。」
「喔,进去找个位置吧。」
夏毫没怯意,一脚伸进白车箱内,我跟随尾后,选了个近车门的位置坐下。
「啊~~真期待。」她在座位上踢着纤瘦的两腿。
「你真不留我面子啊。」
「怎麽了,不行吗?」说完,她又任性地埋了个头回去。
『本班列车即将开出,预计行车时间为五十分钟,请各位乘客注意安全...』本来就令『我』厌烦的声音,在车箱里的压迫感可就更重了。
「那个,可以问个问题吗?请问,这车是不是去东京的啊?」
那不是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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