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普那回到他的荒芜之城时，正值派系斗争最为混乱的时候。
各方主张争执不休。
这个场面，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自己父亲带领这群人背叛唐宗时的情形。
他还记得，那时年幼的他还在睡梦中的时候，突然被家仆抱着到处乱窜。
他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直至今日，也没有了解清楚所有的细节。
他只知道，自己的人生在朝夕之间剧变。
他陷入了无法逃脱的泥沼之中。
而始作俑者……
普那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群，扫视着那一张张面庞。
然后，二话没说，直接一枪打穿了霸国最高指挥官的脑袋。
这个突然的行动，是连他身旁的老三都没有料想到的。
因为在他印象中的老大，一直都在寻求一条可以和平结束国家不合局面的道路。
而此时的他，却似一个没有感情的屠夫。
手起刀落，血溅一身，他的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
这明明是他第一次见他如此的狠辣，但却又是如此的娴熟。
——就像是隐忍了许久一般。
“啊！”
“怎么回事？”
“是谁？！”
被惊到的众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刚才那是普那开的枪。
因为他举枪的手还未放下。
甚至还将枪口对准了他的下一个目标——刚才倒下的长官身边的副官。
“普那，你疯了！你是想背叛我们吗！”
“背叛？”
普那将目光移向了说话的人。
“四叔，你还记得自己当初背叛唐宗的时候，杀了多少人吗？”
……
“二十三个，不算多，但也不少。”
“你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因为你当初的背叛，让多少人无家可归，只能留在这座鬼城里白日做梦吗！”
“简直可笑，你是忘了你自己的父亲是谁吗！”
……
“哼。”
只见普那的嘴角不屑的勾起一个冷嘲的笑。
“所以，我才亲手了结了他，让他去神明那里赎罪。”
！
……
这个秘密，普那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的。
没想到现在却还是从自己的嘴里说了出来。
连一直跟随着他的老三都听得震惊了。
因为当年，所有人都以为，普那的父亲是因为服药不当才死在了女人的床上。
从来都没有人怀疑，那药其实是被普那做了手脚。
在他认知中的父亲，对家人无情，对国家无义，将来还不知会为利己做出什么无耻之事……
所以在不忠不孝之中，他选择了后者。
只是那时年纪尚小的他天真的以为，只要没有了自己的父亲，那么叛军的队伍也就会不复存在。
可是没想到指挥官很快就另立叛军首领。
叛军的存在，没有得到任何的改变。
之后，普那也考虑过在指挥官身上下手。
但是，第二任叛军首领的懦弱服从和自私自利给了他一个警戒。
若下一个来这里的指挥官是个更为残暴无度，不计后果的人，那么他的所做就更加事与愿违了。
更何况指挥官突然出事，他也怕会成为霸国扩大干涉规模的一个借口。
在想到一个更加完美的处理方法之前，没想到他自己先成为了叛军头目。
——他以为这是天赐的一个机会，他以为自己能够暗中做好权衡。
特别是在跟灵颜的关系变得亲密之后，他就更不想打破这种平衡了。
但如今，一炮轰炸掉了他所有对于未来的期待。
他也就没什么可顾及的了……
——只要是他能够挡住的，就让他一个人来挡吧。
“好你个叛徒，竟敢弑父！现在又杀了指挥官，你是想把我们赶尽杀绝，然后去向那边邀功讨赏吗？！”
“四叔，你还记得当年那些指挥官许诺了你们什么，才让你们背叛唐宗的吗？”
“……你……你想说什么？”
“唐宗已经给了你们富足，是你们贪得无厌，想要更加人上人的生活，结果如何？靠着一点接济就对别人感恩戴德，你所做的一切，只是让跟着你来这边的人受苦而已。”
四叔此时心中犯怵，声音怯懦的原因就是，其实他的心里是清楚的，自从他们被打退到边城之外，他们的狼子野心就基本上算是宣告破产了。
但回头是无法改变的死局。
而仗着霸国人撑腰，尚且能苟活。
普那此刻却是在揭开他们的最后一层遮羞布。
“臭小子！别以为让你当了首领，你就真是个人物了！”
“我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我只知道，我这个首领不是为了满足你们的私欲而存在的，今天，我是来给大家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别听他胡说，霸国已经来支援我们了！我们很快就能成功了！”
“对，大家要相信我们。”
被枪一直指着的副官终于从长官死在自己脚边这件事上缓过神来。
“我们的武器是世界上最先进的，没有人可以赢过我们！”
“是吗？你可知，你们口中那个先进的武器，连唐宗百姓的一分一毫都没有伤到。”
普那的眼中充满了轻蔑。
“神明，从来都不会抛弃唐宗。”
……
“大家还记得自己曾经的家吗？”
……
“那些房子无人住，无人管，杂草丛生，年久失修，但所有人的房子都还在原处，等待它们的主人回家。”
……
“今天，每个人都拥有重新选择一次的机会，重归唐宗赎罪，还是在这个鬼地方，继续当那群霸国人的狗？”
“别听他的！连亲生父亲都敢杀的人，说的话完全不可信！”
“从现在开始，他就不是我们的首领了！”
“就是！他不配！”
……
面对敌对方的叫嚣，普那不以为意。
他从来都不是因为“首领”这个位置能够一呼百应才坐的。
而是在这个位置上，他可以一眼辨别，哪些人是无可奈何之人，哪些人是犯上作乱的鬼。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明说了吧，我已臣服于唐宗王室，想要站在我对立面的人，拿出你的武器，反正我说服不了你，你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那么只有拼个你死我活了。”
……
“但是杀得了我，不代表你能够立足于唐宗之上，最多，不过是做了别人的身前卒罢了。”
……
“这么多年来的苦头，你们还没有吃够吗？这么多年的教训，还不足以让你们看透吗？”
……
“原来的那个家，那个宅子，你们就不想回去看看吗？唐宗，还在等你们回去赎罪！”
……
“我绝不会让母亲的尸骨躺在这个鬼地方，我要带她回家！誓死追随老大！”
老三一声高喊，将所有人逼上了抉择的时刻。
在场的，不管男女老少，纷纷掏出了自己的武器。
谁是谁的儿子，谁是谁的丈夫……
不管谁是谁的什么人……
想要的是钱，还是权……
亦或只是想要一个安身之所……
每个人的心里在此刻已经有了一个不容置疑的答案。
身边的人，不是敌，便是友。
但事实是，那个人可能不只是敌，不只是友……
混战难免。
——就看最后，谁会是能够继续站着的那个人。
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这让普那畅快地笑了起来。
这一刻，他真的等的太久了……
自己早就该为他做这件事的。
……
跟着贡桑赶到海边之后，江夏和逆回川就一直在岸边等待着。
……斗转星移，潮起潮落。
江夏其实并不想看到苏明的身影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但是以唐宗的军事实力，如果不借助“鲸”的力量，又似乎难逃厄运……
那么自己和逆回川依旧会被困在这里……
逆回川在一旁看着她。
牵着她的手……
是想要让她安心，也让自己安心。
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久别重逢的两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已经一起经历过不少生死离别，没想到还会遇到让他们手足无措的事。
“要休息吗？”
海平线那边开始泛起了红光，将两边的黑暗反噬。
整日的奔波劳碌加上一夜未眠，铁打的人也扛不住。
江夏的确感觉到头隐隐作痛。
不知是因为强行抵抗困倦的原因，还是因为其他……
“今天过的……就像是在梦里一样。”
“如果真的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
看着旭日逐渐高升，江夏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是不是觉得……有点奇怪。”
逆回川先发出了疑问。
苏明若要上岸的话，已经过了最合适的时机。
他不可能会犯这样的错误。
而且这个地方……
是一处明显的港口……
他看向了站在一边的贡桑。
他们在这里白白消耗的时间越久，唐宗的安危就越难测。
但是那个人的表情……
看起来却没有任何的急躁和意外。
他在这里的目的……
跟我们是一样的吗？
“贡桑，你的殿下给你的命令是什么？他到底在让我们等什么？”
……
“等你们该等的人。”
你们……
为什么听起来……
跟预期中的计划不一样？
……
突然，林间随疾风狂奔而来的马蹄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是普那。
他穿山越水而来。
即使是大口的粗喘也无法缓和他那一身的狼狈。
——只为能够做到灵颜让贡桑带给他的那个口信。
“……那是什么？是霸国的支援吗？”
在普那模糊的视线中，隐隐出现一只船影。
在海平线那边能够入眼的小船，到跟前时会是什么模样？
没有多余的时间诧异于普那满身的血迹……
因为那多半也不是他的。
——至少不全是，否则他也承受不住如此的颠簸路途。
“是来接你们离开的。”
贡桑依旧淡然地看着远方。
平静的语气似乎已经笃定了结局。
“你们不是早就想离开了吗？”
“哼。”
江夏冷嗤一声。
她明白了贡桑话里的意思。
也知道了对面那个“船影”为何。
“他要我来就来，他要我走就走，他是你的殿下，可不是我的王。”
“那又如何，你自己也很清楚，你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你也不想拖你的男人下水，不是吗？”
……
“顺便，把这个人也带走。”
！
本来以为明白了灵颜是什么打算的普那，又突然陷入了混乱。
自己千辛万苦的赶过来……
就是为了听这句话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