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还有多少油漆了？”
“嗯……一桶半，够用吗？”
“应该差不多，这是最后的一点，马上就能弄完了，别动。”
奥古斯特依言乖乖站定，他现在正坐在地面上充当脚手架。苏珊套着一条围裙，手爪中拿着小桶的油漆和刷子，站在了他的脑袋顶，仔细的在木构件上涂抹着。
苏珊的手很稳，她一边涂刷，一边用小桶接着。没有多少涂料从上面掉下来。但轻微的晃动还是无法避免，所以奥古斯特的脑门的黑色鳞片上还是有许多的红色点点，看上去有些滑稽。当事龙对此没什么在意，如果有，估计也是全部怪罪到某个躲在自己屋子里不出来的巫妖身上去了。
“好了！”
苏珊在木梁上刷下最后一点油漆，刚好把剩下的空位盖住，一丝也不差。她和奥古斯特都舒了一口气，庆祝一个阶段工作的完成。接下来，只要等这些油漆干透，再把墙壁的涂料涂好，这个原本破败不堪的走廊就可以宣告修缮完毕了。
苏珊抱着伙伴的脖子回到地面上，把手上的工具放好，摘掉面罩以后，她冲着奥古斯特露出了笑容。
“咱们还是挺能干的嘛，奥格！”
“嗯，总算是把一个房间修好了。按照这个进度，也许只要到明年夏天或者秋天，我们就能把这里修好了。”奥古斯特伸了伸自己的翅膀，再度变成了相对迷你的地龙形态。
“听上去还不错，但总觉得我们快要变成职业的建筑工人了。”苏珊开始把打开的油漆桶收起来，木制的大桶重量可是不轻，但她还是比较轻松的就把这些东西统统搬到了不碍事的地方。
“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奥古斯特一边回答，一边走到苏珊身边帮忙收拾东西。
“是啊，没什么不好的。我还觉得如果能就这么当个建筑工还挺不错。”苏珊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
“哦，不要。涂料实在是太刺鼻了，我受不了。”
“那还是算了吧，其实我也觉得不好闻。”苏珊耸了耸肩，换了个话题：“你还记得多少作为骑龙的基本技术？”
“基本上没忘，怎么？”奥古斯特微微侧目，看向一边的少女，“你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
“应该可以了，”苏珊握了握自己的爪子。“虽然力量可能还是要差一些，但问题不是很大。”
“那你没忘掉乘龙的技巧吧？”奥古斯特露出了担心的表情。
“怎么可能，”苏珊笑道，“对我来讲，上次乘着你飞，也就不过是两个多月以前的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忘记了嘛？”
“唔，那么确实应该是我需要多注意一点。”受到本人提醒，奥古斯特才想起苏珊是被复活的这件事。体感的时间流逝确实和他并不一样，相比起她经过的两个多月，确实是超过60年没有载过人的他更为需要注意和练习一些。
“那我们还是从基础一些的东西练习起吧。”奥古斯特这么提议到，“你想把飞行技术恢复到一个什么地步呢？以前的巅峰？还是……”
苏珊小小的思考了一下，说：“也未必就非要到以前最好的地步吧？就按你说的，先从基本的东西练习起。我的话……也许未必就那么追求所谓的巅峰，而且，现在我们也不是军人了，不是吗？”
奥古斯特停了一下自己的动作，他感到惊讶，但突然，他又释然了。
“也好，就随你的意思吧”他用着一种相当平静的语调说，“那装备呢？先做一套简易龙鞍？”
“嗯，就用木头做套简易龙鞍吧，不够的材料我去试试看找盖农要，他应该会给。”
“不，我去找他要吧。这些事情交给我就行。”
苏珊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奥古斯特显然读出了她的不信，但他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你确定你去？”
“当然，我想盖农那家伙还没有小气到这个地步，他会给的。”
“那好吧。你……”
既然奥古斯特已经这么说了，苏珊也就不打算阻拦他，但有人突然插话进来，打断了她想要说的话。
“二位在聊什么？”
苏珊将视线转向来人，有些惊讶：“你好啊，菲娜。有几天没见，你去做什么了？”
“主人帮我调试了一些东西。”苏珊看见菲娜的外貌和往常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依然是那身看着很昂贵的女仆服，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呃……”苏珊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她心底的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工程，才会让这位即便被匕首捅穿也没有坏掉的人偶接近一个星期没有出现？
“你们刚刚在聊些什么?”人偶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没什么，我们在说飞行的事情。”苏珊回答，“我觉得我和奥古斯特可能都需要那么一点练习才能重返蓝天，所以我们在聊需要做些什么准备。你说呢，奥格？”
“是的，”奥古斯特接过苏珊的话，“飞行本来就是一项技术活，要是背上再多些东西的话就更是如此了。我们必须要做些准备才行。”
“这样吗？我明白了。”人偶用一种平淡的口气回应到。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苏珊微笑着问她。
“没什么，主人让我来找你们。他希望今天你们能和他共进午餐，所以请苏珊小姐去厨房找一下他。”
“那奥格呢？”
“主人说，之前的那些垃圾和不用的油漆桶必须挪个地方。所以奥古斯特先生需要和我一起把它们搬走，等一会我们会去餐厅。”
苏珊看了一眼奥古斯特，发现他对此似乎没有什么异议之后，冲着菲娜点了点头。
“那我先去厨房了。待会见，奥格。”
“待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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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斯特目送着半龙人少女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转过脑袋看向站在一旁的人偶。
“说吧，这些东西得搬到哪里？”他变回了原本的大小，指了指堆放在一旁的那些油漆桶。
“我来给你指路吧，这些东西需要放到一个单独的地下室去。”
“好。”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把油漆桶盖好盖子摞在一起，然后统统装进了一个大筐里。
奥古斯特在菲娜的指引下找到了这些杂物的归所，这里并不是他原本取来这些难闻的物品的地方。这间地下室里面十分空阔，空气中只有灰味。
他们没有带蜡烛、火把或者魔石灯这种照明工具，但龙的黑暗视觉依然让奥古斯特在这里行动自如。他找了一个角落安置这一大筐乱七八糟的东西，同时还记下了通往这里的道路，如果之后的修缮要继续的话，要不上一两个星期他就需要再来这里拿这些东西了。
“好了，要放到这里的就只有这些东西对吧？”他向菲娜确认到。
“是的，然后我们只要去把那些垃圾扔掉就好了。”
“真的？那可真是太好了。”对于他们的任务居然会如此简单，奥古斯特多少有些难以置信。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的话，他刚好还有些时间去做别的事情。
“说起来，这里到底有多少这样的地下室啊？”不知是无聊还是好奇，奥古斯特向菲娜问到。
“大概有10多间吧。”菲娜回答。
“你知道它们以前是用来干什么的吗？”
“有很多用处，像是储物间，图书馆，停尸房，还有一些用来做其它的事。”
“停尸房？”
“对，我想应该是用来存放主人的实验素材的。”
“你主人用过活人做过实验吗？”奥古斯特皱了皱眉头，这么问到。
“没有，他都是用各种动物做的实验，偶尔他会解剖尸体。”菲娜回答，“他告诉过我，必须对这些事存有敬畏之心。”
“吼，这可真是看不出来。”奥古斯特回答道，他现在觉得有些看不清这个神秘的巫妖了，究竟他是个怎样的人，又有些怎样的故事呢？
很快的，他和菲娜来到了建筑之外。在出发之前，他让菲娜多备了一个空的筐。但这似乎没什么必要，所有的垃圾都可以被一只装好带走。
没走出几步路，菲娜就蹦到了一边的树上，在枝桠上跳跃着前进。在走了一会之后，奥古斯特对于捕捉这个跳来跳去的身影感到了厌烦，于是他冲菲娜喊道：“好了，快回到大路上来，你不是说还要帮我指路的吗？”
菲娜听到了他的话，灰溜溜的从树上跳了下来。
“你又不是一只鸟，别在树上跳来跳去。你到底是从哪里学的这种反直觉的移动方式？”
“从主人的书里。”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菲娜的声音依然无机质，却变小了不少。
奥古斯特眼皮一挑。
“精灵写的三流冒险小说？”
“……”菲娜沉默一下，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只有精灵才会想在树上跳来跳去。”
奥古斯特随意的回答了一个自己想到的答案，继续迈步向前走去。两人一时无话，就只是在日上三杆的林中前进着。
走着走着，菲娜忽然开口问道：“你对主人怎样看呢？”
“我？”
“嗯。”
奥古斯特回忆了一下自己内心中对于巫妖的古板看法，又回忆了一番盖农的所作所为，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不是一个我所认为的巫妖，”他说，“或者说，他和我以前所接触到的巫妖不同。”
“为什么这么说呢？”
“为什么……嗯……”他想了想，“其实，我和苏珊，或者说伊戈尔，讨伐过不少的巫妖。那时候帝国和精灵王国的边境一直在打仗，一般他们都是受雇于精灵，从边境的各个村落捉了活人，进行了各种可怕的实验之后，再转化成亡灵投入到战场。不过，他们很少像是盖农这样真的能够复活的巫妖，只不过他们从事于将人转化成死灵的实验，我们就叫他们巫妖罢了。”
“所以你们口中的巫妖就是指死灵法师？”
“基本上可以这么说，但即便不会死灵法术，也会去玩弄他人尸体的，我们也叫他们巫妖就是了。”
“哦，这样啊。”
“对的，这些巫妖往往毫无道德可言，为了达到他们那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们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但盖农不一样，虽然在他不知道依靠什么手段复活了伊戈尔——就是苏珊，这点让我很不爽。可是，我发现他至少没有像我们过去所面对的那些家伙那么肮脏，起码他还是有道德可言的。”
“除此之外呢？”
“一个喜欢随便往别人头上安排工作的懒人。”奥古斯特随意的批评到，似乎一点也不怕盖农知道之后会怎样，即使是当着他的面，他也敢这么说。
菲娜没有接过这句听上去是在骂她主人的评论，她停下脚步，说：“我们到了，把垃圾倒在这里就可以了。”
将大筐里的沙土，破陶片，还有碎木料统统倒到菲娜指出的大坑里后。奥古斯特把手上的筐子扔给了菲娜，然后向她要了背来的另外一只筐。
“你要去做什么？”菲娜把木筐递给他，问到。
“相信我，就冲我刚才说的话的份上，盖农那家伙铁定会忘记给我准备足够分量的食物的。”他答到，“所以我打算自己准备一些，你先回去吧，我要不了多久就回。”
“好的，”菲娜点了点头，“走之前，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说。”
“一个星期前，你明明起的那么早，为什么不把苏珊小姐叫住？”
她的脸上没有表情，话中也没有什么起伏，奥古斯特无从判断她问这个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单纯是因为好奇，还是担心，又或者是愤怒？
“你……不用休息的吗？”
“我需要休息，但我一般不需要睡眠。所以那个早上，在你看着苏珊小姐跑出去的时候，我也在看着你看着她。”她说，“为什么不阻止她？她的身体很可能承受不了那种强度的锻炼。”
“她不是去锻炼的，她只是需要知道自己的极限，还有找一个发泄的借口。”他回答道，“她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不是一个愣头青，知道分寸。”
“所以你就放任她徘徊在危险旁边？作为一个伙伴，你不应该考虑她的安全吗？”
“……”
不知怎的，奥古斯特从这无机质的声音当中听出了逼问的情感。而他也终于被这逼问惹恼了，他吼了出来。
“你懂什么？！我跟那个家伙一起生活了快40年，我还不了解那个家伙吗？！她这个人，我要是阻止了她，跟和她说：‘你安心当个陪衬去吧！’这样的话有什么区别！难道你心里的朋友，就只是把对方拽住的救命绳吗？”
震耳欲聋的狂吼之后，空气突然安静。奥古斯特的喘息声成了他和菲娜之间唯一存在的声音。
良久，菲娜开口说：“对不起。”
“算了，这不是你的问题，菲娜。你应该少读些精灵写的垃圾小说，看看一些帝国或者联合王国的作者写的传记。”
奥古斯特叹了口气，说：“你先回去吧，路上别再在树上跳来跳去了。”
“……好。”
“到了之后帮我告诉苏珊一声，让她别担心。”
说完，奥古斯特挥动自己的翅膀，飞向了海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