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书好看吗?”她问我。
“这个。。。和我以前看过的没什么不同。”
“没有不同是因为。。。”她故意拖长了声音。“本来就是一样的。”然后看着我吃吃地笑起来。
“那为什么叫我再看一次?”
“这样我们才能更好的讲故事来消磨时间。”
“讲故事?”我笑了。“我可过了讲故事和听故事的年纪了。”
“诶。”夜雨故作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我以为您知道故事的重要性呢,一件事被叙述出来,自然就成了故事哦。从画着壁画的原始人山洞里,到嘎吱作响漏水的船舱里,原始人们讲着火山女神的愤怒,水手们讲着大海怪的阴寒。随着讲述,火焰会越来越辉煌,海怪会越来越凶猛。要知道,故事可是一切宗教和文学的起源呢。”
“好吧,好吧。”我笑着投降了,和夜雨斗嘴是从不会有胜算的。“我来猜猜,你要给我讲女伯爵的故事?和书里不同的真相?”
“不对不对不对。”她连连摇着头。“您这是喜欢阴谋的大人物的想法。可我只是一个天真幼稚的小人物,书里说的都是真的,我说的也是真的,就像真相在满是镜子的迷宫里,虽然指向不同的方向,但是都是真相。”
她又想了想。“我只是补充一些书里没有的内容,还有没在书里出现的人。毕竟只有大人物和死人才配被写进书里。”
她拿起那本书,书翻开在我刚看过的那页。
“比如。”夜雨说。“我见过女伯爵本人,以人类的身份,她比雕像要更美,更柔弱。怎么说呢,像是一个贝壳雕成的小工艺品,精巧且脆弱。她的确受过一段时间的航海训练,她学得也很刻苦。只是第一天上船,就几乎吐得在卫生间门口动弹不得。”
我笑了起来,我真切的体会过这种感觉。在训练场练出来的手艺,是根本无法经受战争的考验。在远海,船不但是左右摇摆,还会上下跳跃。眼睛里的每一件东西似乎都在转圈。这种被人装在袋子里抖动的感觉,会让眼皮,脑子里都粘满浆糊,真正的“晕”船。
“不过她还是想办法爬上了驾驶台。没有再呕吐,我想她那时应该也没东西可吐了。她的脸已经变成了青灰色,眼眶里全是眼泪。我赶快扶着她,免得她在铁梯子上磕破漂亮的脸蛋。然后她就站在我身边,双手死死握着椅背。我叫她坐下来,她只是摇头。我知道她大概连动都动不了了,因为我注意到她不是用手擦去眼泪,而是用眼皮把眼泪挤了出去。”
“哈哈。”我笑起来,因为夜雨一边说,一边淘气地做了一个挤眼泪的动作。
“不过第二天就好很多了,能勉强跟我说几句话,她说,她要努力锻炼自己,因为她的船比我的船小,也就会更颠簸。”
“远洋号吗?”
“没错。”夜雨拿起书,翻了几页,摇头晃脑的念了起来。
“女伯爵看了看这艘船身,船很新,黑色的钢板在她手指下发出厚实坚定的回音。这是一艘按照对抗Noise的军舰标准打造的船,和一个新训练好的士兵一样,勇敢,顽强,肌肉结实。女伯爵发出满意的赞叹声,然后提出了一个要求。她说要加上一个瞭望台。
“为什么?”船厂的工人问她。
“这是古老的传统,我要去做什么?猎杀海中的怪物,自然要和那些前辈一样。就像每一艘捕鲸船都有着自己的瞭望台,无论漂泊的多远,多久,那里会始终有一双警惕的眼睛,随时可能喊出那句一直流传的名言。‘大鲸出来了!’这就捕鲸船的信念。”
似乎是命运之神刻意的玩笑,那个时候女伯爵捕猎的目标,怪物们大多和鲸鱼的样子完全不同,它们却拥有鲸鱼这种海中巨兽一切特性,庞大,狡猾,凶猛。就算没有枪炮,它们也会用头去撞,用脊背去顶,用尾巴去拍。它们小小的眼睛闪着狡诈而阴沉的光,想着如何用更恶毒的方式弄死眼前的敌人。而敢于用只身面对这些洪荒水怪的人,只有那些依海为家,只有在鱼群从身下掠过才会安睡的勇士。
当然,女伯爵还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旁人,这是未来帮助她克敌制胜的秘诀。这样可以时常关闭雷达,保持电波的静默。于是,敌人更容易相信这只是一艘古旧普通的货船。
“但是她为什么买这艘远洋号呢。”夜雨放下书。“这本书上说,她买了船就是为了去打仗。但是为什么女伯爵要买一艘商船呢?她可不用和我这种可怜的小人物一样靠它赚钱。”
“也许仅仅是想冒险。证明自己。”我试探着说。“在怪物横行,没人敢去的运输线上驾驶一条货轮,多么英勇和刺激。”
“没错。”夜雨拍了下小小的手掌。“冒险,是肚子里胀满山珍海味的人才会想到的最高级的享受。可是,冒险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尤其是在海洋上的冒险,要有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或者是唯命是从的下属。”
“那你喜欢哪个呢?”我带着一丝逗弄的笑问她。
“当然是第二个啦。我承认我是个自私的小人物,而且找下属可比找伙伴简单多了,付出的也少多了。女伯爵那个时代呢,大概也是如此。但是,书里只记录死掉的大人物嘛,所以,她的伙伴们和她最重要的助手最多出现在‘等’或‘们’字里。”
“但是她找到了你啊。”我说。
“我是个渺小的小人物,穷困潦倒的活着,所以我也没出现在书里。何况女伯爵找我,是因为她的妹妹。”
“战姬?”
“没错。现在要找懂得航海的水手,不比找一个会看六分仪的军官难多少。”她又轻轻叹了口气。“没有特殊的战姬的话,她在海里大概漂不上半天就沉下去啦。”
“哦。”我坐直了一点。“那是什么样的战姬?和你差不多的吗?”我想了想,又笑着补上一句。“当然不会有小夜雨那么可爱。”
“啊,谢谢。”夜雨笑了。“这要怎么说呢。”她用一根手指点着脑门。“我俩都知道,联合军在拥有技术后就开始根据不同的圣遗物设计了不同战姬的克隆体用来觉醒新的战姬,不是所有的战姬都是用来打仗的。可惜我呢,并不是属于联合军部。她呢,就是为了打仗的时候万一战斗人员不够,可以立刻参战而诞生的。”
“我还是有点糊涂。”
“联合军塑造我们,像是制作东西。我是一个被吹出来的装水的玻璃罐子,有一天他们突然意识到,这个罐子原来也能用来插花。而她是一把刀,无人可杀的时候能用来切水果的刀。”夜雨说。“啊,说到罐子,请您稍等一下。”
她站起身,把书放回到桌子上,走出了舱房。很快,她又回来,手里捧着我见过的那套怪异精巧的咖啡器皿。
“听故事的人不会口渴,讲故事的可得润润嗓子。”夜雨笑着说,船在微微的晃动,玻璃器皿里棕色的液体随着一起摇摆。
“那个小姑娘可以说是一张白纸。”夜雨接着说。“而且怕水。”
“怕水?”我笑了。“女武神会怕水?”
“我也怕水啊。”夜雨说。“我还会晕船,当然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大海是动荡的,不断改变的,我们不想改变。我们想安稳。只有住在舒适城堡里,使唤女仆到厌倦的人才喜欢改变。当然,女伯爵的确有天赋,算是无可匹敌的船长料子,而且她十分努力。行船一周,她学的要比别人五年还多还快。仅仅过了四天,她就可以一手扶着栏杆,面向日出,唱着那首歌颂‘战争’的歌。”
“我知道这首歌。”我说。“我在总部里听梅鲁小姐唱过,传奇的卢克纳尔伯爵出海时最喜欢唱的歌。”
“啊。”夜雨笑了。“司令官小姐会唱吗?”
“当然会,有听梅鲁小姐唱过,我自然……”我突然有点害羞。“我唱的是绝对没有梅鲁小姐那么好听的……。”
“我想听呀,司令官小姐忍心拒绝一个给你讲故事的小人物的要求吗?”夜雨的眼睛闪动着光彩。
“好吧。听了后可别变成一个笑得肚子痛的小人物。”
我在脑海里搜索着歌词和曲调,然后慢慢唱了起来。
“
闇の夜空が 二人分かつのは
黑暗的夜空之所以分离两人,
呼び合う心 裸にするため
是为了使被呼唤而结合的心裸呈相见,
飾り脱ぎ捨て すべて失くす時
在脱离所有的束缚失去一切之时,
何かが見える
才会发现从未发现过的什麽,
風よ 私は立ち向かう
风儿啊,我会挺身而出,
行こう 苦しみの海へと
一起航向那片苦痛之海,
絆 この胸に刻んで
将与你的羁绊深刻於心,
砕ける 波は果てなくても
就像波浪般即使粉碎也永无止尽,
何を求めて 誰も争うの?
为了什麽人们才相互争执,
流した血潮 花を咲かせるの?
血流成河只是为了使花朵绽放吗,
尊き明日 この手にするまで
还是为了获得美好的明天,
出会える日まで
等待美好明天的到来,
風よ 私は立ち向かう
风儿啊,我会挺身而出,
行こう 輝きを目指して
一起航向那光明之处,
祈り この胸に抱きしめ
虽然我虽胸怀着诚挚的祈祷,
彷徨う 闇のような未来
却仍失落在那看似黑暗的未来,
風よ 私はおそれない
风啊,我将无所畏惧,
愛こそ見つけだした奇跡よ
爱就是我所寻获的奇迹,
君を 信じてる歓び
相信你使我感到如此喜悦,
嵐は 愛に気づくために吹いてる
暴风雨不过是试探着我们爱情的一道考验。”
“好吧。。。”我捂住脸说。“我尽我所能了。”
“唱得很好呢,这么好的声音,要是哪天能听到您的绝唱那就更好了…”夜雨看着我说,然后翻了翻那本书。“诶呀,书上还真的有这段歌词。不过这首歌,我想是适合男人,而不是女人唱的。”她低头思索了一会。
“海伦娜小姐唱的是我听不懂的语言,我问过她歌词的含义,她说连她也不清楚,大概是因为年代太古老而被人遗忘了意义。
‘就像人死了,墓碑还在。’她当时这样告诉我。我只能听出那首歌包含的赞颂的意味和强烈而鲜明的节奏,如同潮起潮落一样永恒轮回的节奏。当她唱起这首歌时,那个小姑娘就会不再害怕,能安静的看着船舷边卷动的浪花。其实她一直都很安静,我想她唯一学会的,就是如何在沉默和黑暗中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