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我说也许，当时我确实是没有猜想到这样的结果。因为在我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拿出了一份全新的漫画原稿时，爱萝莉薇塔是这么告诉我的。
那天，我亲自将我绘制的稿件送去。对于自己的画作，我总是充满了一种奇特的占有欲望，因此不能接受由“他声”派来的人将我的稿子快递给爱萝莉薇塔。
我直截了当地走过去，将手中的画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桌上，就像那是一份难得的珍宝。
“你总是亲自来。”正无事可做饮用香茶的她抬起头来。她目前负责的人只有我一个，所以常常很清闲：“你不觉得这样非常浪费你的工作时间吗？”
“当然不，这些画作.......”我斟酌着自己的用词，“这些东西非常重要，我不能放心让别人代运。另外，这一次的作品可以说是融入了我的所有精力才能完成，它是特别的。”
“我可以先看一看它们吗？”
“当然，况且我的目的本就是如此。我希望您能给我一个中肯的评价，当然我相信会是相当不错的。”
“哦，你总能叫我大吃一惊，亚伯拉罕先生，”这位女士并没有掩饰她的欣喜，“相信这或将成为又一次大作，也许它还能够大卖。”
接过了我手中的画作，她开始逐一欣赏。她的手翻动纸张的动作美丽极了，每一次掀动都格外注意这些原稿是否平整如新。到最后她终于看完了所有的画，薇薇抬起头来。我能注意到她眼中闪耀着精致的泪花。
“哦，是的，确实非常不错。您不愧为拉斐尔美术学院十届以来最杰出的学生。这些画作，精致，华美，充满了哲思，包含着情感，足令人感动落泪，可是......”
女人放下了稿件。她那条天鹅般纤长的白皙颈子昂了起来，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不会有人买的，亚伯拉罕先生。虽然他们确实非常完美，可是不会有人买的。”
“凭什么这么说！”我不满地反驳道，“它会大卖的。它能成为畅销书。这次的漫画绝对是艺术性与娱乐性的完美结合，是足以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大作！”
“也许，可是事情并不像您想得那么简单，您先看看您这次画的是什么，”她叹了口气，脸上倒是看不到哀伤，“农场，穷学生，美术学院，描绘的是生活中的艰辛，苦楚，成就功名的不易。”
“亚伯拉罕先生，没有一位漫画的观众会为他人生活的重负买单的，他们期望的是精彩绝伦的战斗，是遗世独立的少女，是令人心跳不已、酣畅淋漓的热血沸腾。”
遗憾的语调透露出来，她玩了玩自己指尖的一撮发丝：“这些，您都不沾边，所以我说，不会有人买的。”
“怎么就不会！”我多少感到有些不服气，“上次的《穿越死星的校园时间超能力者轰炸葫芦娃》同样是一本讲述了主人公艰苦奋斗的漫画，为什么你敢断言这一次就卖不出去！”
“因为普通的大众不懂得欣赏艺术性与诗性，因此您的这一册漫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大卖，而您眼中的所谓糟糠，大众们却能甘之如饴。谁都有选择愚昧的权力，先生，大众有属于自己的审美，您无法改变他们，也没有资格去评价。”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就像是两个世纪以前风靡世界的快餐。用变质牛肉放在油锅里一炸，再加上两块面包，最后用纤维塑料制成的袋子装起来——想想吧，那卖了两千亿份呢！”
“好吧，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可我一定要出版它，我要证明我自己，”我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你会出版它吗？”
“当然，我说是的，我们会出版它，‘他声’也会的，”她摇了摇头，似乎是为我的固执无可奈何，“你为‘他声’赚了五十亿联邦币，我们会尊重你的决定。不过正如我先前所说的......”
“那就没关系了。没问题。我猜你这次还会帮我好好排版，对吗？”我急切地打断了她。只要愿意出版就没问题，我是这么想的。
“不，不会，亚伯拉罕。不过你可以先考虑考虑，再回去好好加工一番。”
“当然，我会好好加工的。我想我可以再试试印象派的明亮风格，再把我最好的货加进去。”
“当然，请便吧。只是，我依然是那一句话——不会有人买的。”爱萝莉薇塔的脸上表情颇有些复杂，我对人类心理学并没有研究，因此我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但是......我会让你看看的，我相信我的漫画能够得到人们的认可，他们对于诗性的理解，对于艺术的理解或许与我不同，但必然不谋而合。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只是诚如爱萝莉薇塔所说的那样，我这次确实错了。大错特错。我虽然不后悔，可是带来的影响确实是颇大的。
不仅害我在“他声”多待了数年，甚至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影响。
不过暂且不提。现在我们继续回归正轨。好好将这个故事讲下去。在经手了爱萝莉薇塔后，我重新拿回了我的原画。也许很多人都有过这样奇妙的感受，画家和作家们，建筑师们，在最初完成自己相对满意的作品后，一旦决定进行修改，便立刻觉得原先的作品破绽百出。
我当然也是如此。这段时间我完全将自己关在了自家的小阁楼里，用上了智能美术处理器增加我的工作效率，昼夜不出，仅有吃饭与睡觉的时间会偶尔停下工作。我所谓的加工润色，到最后似乎成了强迫症一般的强制劳动。这多花了我半年的时间。
直到最后，我终于如愿以偿完成了它。我再次将画作的原稿交付给了爱萝莉薇塔。她认真地欣赏了一遍我的作品，大概是因为感动的关系，我看到她几乎流下泪来。
“怎么样？《圣爱丽丝校园》还有些许的不完美，不过这些已经并不碍事。它的艺术性与诗性，我相信可以超过近来出版的漫画之和。”
“是的......很完美的作品。”她评价道，虽然看上去面无表情。
“是吗？”在那一瞬间，我几乎有些害羞，“你的意思是，它是一部优秀的作品，是吗？”
“当然，它确实是一份优秀的作品。我能透过它看到你，这是你依照自己为模板画的？”
“是的。不过既然你承认它是一部优秀的作品，那么......”
“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她突然抬手挡住了我的嘴，“卖出去，绝对不可能。”
PS：辛辛苦苦认认真真码的字莫得人看，心累，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