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大概有必要讲讲汉特姆先生和太太的形象。
汉特姆太太毋庸置疑是这个家庭万分重要的一员。身为资深大法师的夫人,再加上她自身惊人的经济能力,她保养得的确非常好,面部与脖子细腻而富有弹性的白皙肌肤完全不显一分老态,甚至能让人将这位已然六十余岁老太太认定为伊莲娜的姐姐。她身上的衣着同样带着严肃的色彩,漆黑的,就像报丧的乌鸦。
再说说这位汉特姆先生。这位先生作为家中实际地位最高的人,在魔法这一方面显然拥有非凡的实力,毕竟相传汉特姆家族之所以能赢得这个寓意幻影的姓氏,正是因为他们家族拥有着像是天造地设的精神系魔法天赋。他的修养定是很好,尽管散发的气势如此高高在上,明面上却彬彬有礼。他的眼光看起来是在看我,可我总觉得他的双眼没有一刻聚焦在我身上,倒像是看着我身后的那面墙。他的眼睛十分有神,令人难以做到与他对视。
这个时候,他正轻轻用自己的右手食指击打着安乐椅的木制扶手,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我没有说句话。伊莲娜在一旁偷偷用余光看着我。
在这个下午,谈话没有任何进展——因为大家都没谈论到相关话题。我拿出了事先准备的点心,殷勤地给两位长辈倒茶。
不知道为什么,作为母亲的汉特姆夫人从头到尾几乎都未说几句话,反倒是作为父亲的汉特姆先生点头似乎非常满意,闲聊着,他谈到了自己的事业。
他是西洲赏金猎人分部的人这件事情我早已知道,但一直不知道他原来还算是其中的一位高管。说到赏金猎人组织,这算是个历史悠久的团体。他们有着较为严明的上层体系以及极为松散的下层体系。只要是法师几乎都可以去接受委托,完成任务乃至获得报酬。另外,这个组织所能接取的,几乎都是针对法师罪犯的任务。总体来说,也算是相当强大的组织。
在前不久,由于某些内部的权力斗争,他也受到了不小的牵连,现在还在为了保住地位与那些“政敌”争执不下。他年轻时也是个致力成为法王的法师,只是过去的漫长岁月消磨的他的锐气。他自称自己还算是爱慕虚荣,所以对自己的存在感或是在某件事中的重要性始终耿耿于怀。
我的余光瞥见一旁的伊莲娜捂嘴偷笑。
好吧,看来以上这位父亲所说的都是假话。他大概是不断夸大这个家庭,乃至自身的不好,从而测试我是否真爱伊莲娜。至于那些小说中常常出现诸如“给你一百万,离开我女儿”的狗血桥段,倒是没发生在我身上,这真该说是一件幸事。
这样一直到了那天晚上,在餐桌前,我们才终于聊到了这一次我来伊莲娜家所要做的正事。
“正如我们所说的,我们对伊莲娜向来十分溺爱,她是个无比完美的女孩——无论外貌,或是魔法天赋,乃至亚伯拉罕先生你最熟悉的艺术方面。”
我坐在一边,感到尴尬至极,唯有努力做出各种我希望是得体的反应。
“她是个特别的女孩,我想你也知道,”汉特姆夫人喘着气,“没有男人能理解她的那种精致,而一旦让无法理解的人与她在一起,就会给她带去巨大的痛苦。”
汉特姆先生则是接着道:“是的。此外,为了让伊莲娜将来能够过上幸福的生活,我们也很有必要知道你的前途——或者叫发展前景。”
前程?说实话……或许我都还没有认真考虑过自己的前程呢。我要成为一个画家,而现在我的缪斯回来了,我又可以成为一位画家了,但是这之后呢?
我想回答得尽量完美一些。
“我想,除了现在的职业以外——你没有什么——路子吧?”汉特姆先生接着道。
“也许确实没有,先生,不过我相信在这条路上前进也能有相当远大的前途。有人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就觉得没错。艺术或是美术,同样都是一条有前程的路。”
汉特姆先生像是有些不满。他焦躁地从口袋里掏出烟斗似乎想要打着,却又紧跟着放下了。这个看起来不威自怒的男人面上的表情也有复杂。
“你知道,伊莲娜作为女人,她非常有优势。首先是家境上的优势,其次是教育上。她上过优秀的法师学院,在魔法方面已经达到了大法师的层次,在艺术上也颇有些功底。你知道她是一个在当代趋近完美的女人,也该知道我不希望女儿嫁出去后在你的家里受苦。”
说实话,听到这里,我不得不说的确有一种不满渐渐浮上心头,但这些厌恶感依然被我强压下去。我故作镇定道:“先生您既然说了,那我便告诉您。我虽然甚少考虑物质方面的问题,可单凭我在大学的工作和其他一些收入来源,我能养活的便远不止我自己一人。您若是不希望伊莲娜嫁给我,大可以直说。”
最后我还是将自己的不满给表现出来了。
“不,”这位先生带着不耐烦道,“我并不是想要阻止你们在一起。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我觉得你们将来生活也必然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它们总会不合时宜地出现,给家庭带来巨大的负担。我只是先向你暂时一番罢了。你虽然是个年轻人,也许在许多社会阅历的方面都相当幼稚,但谁不是从年轻人过来的的呢?我还是愿意接受你们双方自身意愿以及判断的——如果你们你们在一起觉得好,我绝对不会阻碍。”
这场谈话就这样到此为止了,之后他们都没有再插手。我和伊莲娜单独聊了聊。晚饭后她说要为我们表演钢琴。我知道她一直是个优秀的全能型人才,缺从未想过她所弹奏的音乐也能宛如天籁。于是,这些事情通通过去之后,我和她又略微交谈了几分钟。
深夜,躺在客房的大床上,我翻来覆去,感到有些难以入睡。我睁开眼睛向上望去,所见的却与闭着眼睛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都是漆黑一片。我开始思索如今所遇到的一切事情,一想到未来难得预见的生活,也有稀薄的焦躁在我胸中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