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想来没人能料到那一天的到来——纵然战火将起的流言早已传遍世界的每个角落,也不会有人能猜到这宣战行动会如此荒唐而突然,甚至连一点消息也没有传出地,将灾难降临到这座独属于艺术家的小镇头上。
对于这种事情,有些人毫不在乎,有些人欣喜若狂,与之相对的,自然也不乏伤心落泪者,或是一些干脆丢了性命的倒霉蛋。
我很幸运,也很荣幸能从这些倒霉蛋中被排除在外——不然我就没法和你们亲口诉说这个故事。毕竟当时的我尚且留在那座地处边陲的小镇,夹在刚刚分裂不久的两个政府之间,也曾无限接近死亡,那种令人如何回忆都深感敬畏的恐惧。
在此之前,我对于死亡丝毫不惧,在这之前,我就是个蠢蛋。虽然我曾经濒死,但那种瞬间爆发的灾祸带来的冲击,远远比不上这次——无妄之灾如何与人祸相提并论呢?只有从未直面死亡的人,才敢说出“死亡无需畏惧”这般蠢话。现在的我,无比确信这一点。
当时适逢人类联邦政府分裂不久,但是因为战乱的传言早已自四方而起,没多久,便有不知多少人离开了这座曾经承载着他们梦想的小镇。实际上,留下的人家根本不足十户,这些人大多是单身汉,或是像我这样的人——无牵无挂,自以为不惧死亡的蠢货。
毕竟我一直笃定自己已经失去的够多了,哪怕再搭上一条性命,也不过如此罢了。
那一天,我走上街道,以往,准确说是两个月前热闹非凡的小镇早已变得清冷至极,任何一家店铺前都门可罗雀,像是什么人迹罕至的古老乡镇,甚至还要不如几分。这些店铺大多房门紧锁,但自然不是因为这个镇上的人清闲懒惰,只是因为这些店家大多也出走了罢了。
“嘿,老板,早上好。看来近些日子生意不太好做?”我走向这附近唯一开着的早餐店,这家我曾经常来的店家幸运地还没有关门,否则我还得和老板混个眼熟,才有可能从这获得哪怕一点点的优惠。
那光头老板抬眼一看,见到来人是我,面上的表情也不由透出几分苦涩:“是亚伯拉罕先生哪......这些日子,生意的确是有些惨淡咯。毕竟这时局动荡,又是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谁又能高枕无忧呢?”
顿了顿,他问道:“今天要来点儿什么?还是老规矩?”
“老规矩。”我随意扬了扬手,便径直在一旁坐下,整个早餐店空无一人,除了我和老板,不由叫我生出几分我包了场的感觉。老板信手一挥,将装着早餐的袋子递向我。我一把抓过。袋子里是当代人颇为传统的早餐,两根油条,一个茶叶蛋,比起昨日,不多不少。
我笑了笑,左手将三枚硬币拍在柜台上,又向前推去,右手则轻车熟路地拿过一旁的酱油瓶,将黑中带红的液体倾入皿中,跟着将油条在里边一蘸,咬了一大口。
口中嚼着食物,我带着疑惑问道:“既然生意不景气,为何不像同行那样,早日搬走呢?”
“你看你周围这些店铺,早就夹着尾巴跑了。”
虽然我这声音口齿不清,但是老板显然还是听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起先并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正当我以为他打算以沉默掩盖这个话题的时候,他反倒是开了口。
“不舍而已,还有什么好说的?况且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自然不惧天灾人祸,反倒怕让你们这些留守此处的家伙吃不上饭。何况,我的那些同行走了,我不就直接垄断了这里的餐饮业了?虽然人少了不少,但是总得来算,我却没少赚几个钱。”
“好家伙,好一个没少赚几个钱,要我说,你这亏大了,还有丢掉老命的危险。”我闻言大笑,直到用力一巴掌拍到膝盖上才得以停下,又上上下下打量了这平日少有注意的老板,惊觉他身上竟还真似是带着叫人自惭的正气与勇气。
“那便多谢老板了。确实,要不是您留下,我们恐怕都没有饭吃。”偏过目光,看见远处又一户人家乘着旧式的轿车离去,我轻叹一口气,将油条在酱油中一蘸,又咬了一大口。
“这座城里的人,越来越少咯。”老板顺着我的视线看去,轻声说着,就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也许真的微不足道。
回到家的时候,清晨已经过去,这段时间足够一辆老式的轿车横穿过数个艺术家小镇了。我向窗外看去,未曾看到那辆老式轿车的身影,就仿佛那东西,从未在这座小镇中存在过似的,早已无影无踪了。
看样子,是个不带丝毫留恋的家伙,直叫人想起那些随风而散的蒲公英。我思忖着,他们定是早已跑得没影了,而且必定能以自己的能耐在新的地方安家落户,东山再起。
毕竟到了真正危难的关头,只有拥有真才实学的家伙,才是最值得也最希望活下去的人。他们有活下去的必要,但是我没有。也许曾经的我有这份才能,但自从伊莲娜死后,我早已丢掉了自己仅有的才能,只能以昔日的积蓄勉强度日。
我是个混账东西。没错,我不值得活着。但是我不能这么轻易就死去,我......我需要活下去,至少没有自寻死路的必要。
我得借酒消愁了。
打开一边的柜子,里头只有一瓶珍藏多年的酒。这东西产自阿兰穆特盆地,一个据传得到了羽蛇神赞赏的“酒的城市”。尽管他们生产的每一瓶酒都价格高昂,但由于其绝佳的风味与口感,依然得以在全界神星——主要是法师群体中畅销。因此,这东西是一个法师朋友赠与我的,而非我亲自购买,当然,曾经有着三瓶的美酒,如今也只剩这一瓶了。
我拔出封住瓶口的木塞,将里头金色的酒液向一旁的杯中倾倒出些许,直至那只浅窄的酒杯再也容不下这流淌的黄金才停下动作。探出左手,我将倒置的木塞回归原位。
轻呷一口,甘美清冽,再啜一口,炽热灼烫。
迷糊中,我轻扬起头,听见了不知何方而来的激烈轰鸣。
PS:亚伯拉罕先生的故事终于也快迎来尾声了呐......这段时间沉迷原神一直没更,接下来我会努力克服,尽量日更,望读者老爷们息怒。#狗头.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