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了张嘴,愣在原地,却是一个字也没能从口中吐出。过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似的,少女轻轻才轻轻开口:“嗯……没什么,反正时间还早,早到与晚到没有什么区别。况且,恐怕还有更多朝圣者像我们一样被这场雪困住了吧。我们能保住命,本就已经殊为不易了。”
“唔,确实如此。的确,正如你所说的,在这样的一场灾难里,能保住命已经殊为不易了。”
“哈?雪也算是灾难吗?”
“当然。什么天气都可以是灾难。小时候,我们或许都喜欢下雪,但是无论什么东西,一旦到达某个夸张的程度,都能被称为灾难了吧。”
金发的青年坐下。如刚才一样,他的音量控制得很好。在这样一片狭小的空间中,既不显得过于吵闹,以至于打搅他人的睡眠,同时又足够响亮,让唯一的听众感到清晰明朗。
这是一个谈吐都让人感到身心舒适的男人,他的言辞时常尖酸刻薄,却从不向着同伴而去;他的谈吐往往彬彬有礼,令人舒适又艳羡。他足智多谋……呃,大概是吧,从他上次应对另一支队伍时的伶牙俐齿便足见一斑。更毫无疑问的是,这家伙口才不错,而且见多识广。
作为朋友,他绝对是个合格的家伙。只是身为异星来客,半路出家的朝圣者,应付起这个家伙来,绝对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当他毫无征兆和你交谈起来的时候。
大抵这就是做贼心虚吧。语梦摇了摇头,甩开了满脑子的被害臆想,重新认真打量起面前的男人。印象中,和这位带着异国发色尤其是奇异瞳色的青年交谈,算上这一次也不过是第二次。上次是在一个夕阳西下的日子,天色很美,她到现在还能想象出那个黄昏的景色。当然,这似乎也只是过去了一天,两次交谈都在这样微妙的近乎独处的环境下。
她突然感觉面颊有些发烫。俊男美女,自然是怎么看怎么般配,但是孤男寡女,总是得配上干柴烈火的后续的才行。
开玩笑的。
对于这个两次与她交谈,同时她难免生出亲切感的年轻人,莱特,少女的确有几分希望深入了解的愿望。
她抬起眼睛,即使在黑暗中,那双眸子依然凭依着微弱的灯亮闪闪发光:“你说得对。毕竟过犹不及,凡事都得适度——那才是最好的。不能一点儿没有,又不能过多,着实令人有些苦恼。”
年轻人点点头,没有反驳的意思。这些像极了寒暄的话,则总让人觉得有几分古怪。
“的确,凡事都必须适度。若是丝毫未有,那也不免成为一个大麻烦,”莱特说,“在我追随光明王的时代,我也曾经是一位战士。尽管并不好斗,也称不上强大,但我一直认为正是这些才让我从残酷的战场上活下来。”
“后来我也当上了官。毕竟是为当代光明王卖命的功臣。并不算高的位置,可是恰到好处——不至于功高震主,也有不错的待遇。”
他抛了抛手中的闪着黯淡光芒的光源,不由让少女产生了几分怪异的错觉。那些斑驳的光与影打在少年的身上,似乎已经与他融为一体了。
她呆呆地问了一句:“既然如此,你为什么离开?”刚一问完,她就几乎恨不得要打自己一巴掌。
记得,还记得,之前他似乎就回答过类似的问题。但是方才没反应过来,问题就已经脱口而出了。
“哈哈,”金发的男人摇头失笑,“我记得当初您也问过我这个问题,语梦小姐。之前,我回答你,说是理念不同,至于现在……”
见他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少女不由好奇起来:“现在,你会如何回答?”
“我会回答,和上次一样。”男人面不改色,看上去相当认真,可没过多久就破了功。语梦皱了皱眉头。
“还以为你能有什么新的回答。”语梦摇头,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不信。”
“为什么不信?”
“因为按你说的,在光明王手底下干活,待遇很不错。”语梦摇头晃脑。虽然解决了饥饿的问题,不过既然已经起身,那就没有继续躺着的打算。况且现在也没有赶路的机会,那么,找一个看着还算顺眼的人,唠唠嗑,加深下彼此的了解,倒也不失为一种不赖的选择。
“小姐,您听听这话,”莱特说,“这对吗?这不对。我从不是个肤浅的人,当初追随光明王的时候,就不单纯是因为他的权势地位。换句话说,在我追随之初,那家伙既没有权势,也没有地位。他的成功他自己当然是功不可没——我不否认他的能力,但是像我这样的辅佐者与支持者,自然也不能少了功劳。”
“这么说,你还挺清高,”少女歪了歪头,一副可爱的样子,尽管她自己对此一无所知,“那怎么还是要回去了?”
“我……”青年沉默了半晌,“他或许是对的。”
诡异的,空气像是凝滞了,二人都停止了说话。对上青年的眸子,少女微微一愕。
那一瞬间,的确是一瞬间,她确信自己看到的,不是人类的眼睛。但当她忙睁了睁眼再看过去,却仿若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你……”少女不由自主地开了口,却又硬生生停了下来。她并不全然信任自己的眼睛,因为人类身上的器官总有出错的时候,加上刚睡醒不久,她也怀疑自己并不非常清醒。
“怎么了?”金发的年轻人有些疑惑。
“不,没什么。”语梦摇头,“呃,其实我是想问,你们的理念,分歧真的大到能让你放弃光明城的工作吗?”
心中大出一口气,语梦对自己应对尴尬的应答也不由感到几分满意。这种情况下,尴尬在所难免,这似乎已经是短时间内能想到的最好的问题了。
“这个嘛……”青年忽然露出淡淡的微笑,“这个问题请恕我暂时不能回答。等到我讲故事的时候,大家自然会知道。”
他哆嗦了一下,搓了搓冰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