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赶到之时,奉孝正紧闭双眼,安详的躺在那里。
“奉孝!”见此情形,着实是吓了我一大跳,“喂!快给看看怎么回事啊!”
我忙叫旁边的人去诊断脉象,那人便同样慌张着赶忙上前去摸脉。
“孟德来了啊。”
“啊!”
医生刚上去,奉孝突然开口说话,不仅把医生吓得大叫一声,更使我心神不宁。
呼……原来还活着。
“你别吓我啊!你光是这项罪过就足以判死刑了。”
“那你就杀了我吧。”
“你都这样子了,恐怕连去断头台的时间都不剩了吧。”
我与其调侃着,但内容却是着实让我痛心疾首。自知说的是玩笑话,但同样是事实。
我看着奉孝,奉孝依旧双眼紧闭,没有睁眼的打算。
“……你真的不行了吗?”
“恩,应该是。”
“……就不能再撑几年?起码撑到我死了之后再死啊。”
“明显是不可能了吧。”
说着,奉孝微微笑了笑。她一张开嘴,鲜血便从口中喷涌而出。我也是见了习惯,不慌不忙的拿出手帕,为其擦拭起来。
“不用擦了,擦不干净的。”
“已经是最后时刻了,你应该干干净净的离去。”我说着,叹了口气,“真是难为你了,这次出征还让你跟来了。”
“本来也是我自己愿意来的嘛。”说完,她不忘用颤微微地袍袖遮住嘴巴,“而且也是想亲眼看看孟德你惨败的样子。”
最后时刻了嘴还这么毒辣啊。
“没有惨败啦,易州城马上就要被攻下来了。”
“我做的后勤,究竟是个什么战局我还能不清楚吗?”
果然是瞒不过去啊。
“……对不起啊,枉费你的调度了。”
“是啊,我郭奉孝聪明一世,没想到人生中最后的战斗中会落得如此地步。怕是要被后世所耻笑了。”
明知她看不见,但听到此话的我还是不自觉的摇摇头。
“奉孝你料事如神,统兵严苛,怎会被后世所耻笑呢?”说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激动,便伸出手,握住奉孝那冰冷而削瘦的手掌,“真要说,也是我曹孟德被后世所唾弃才对啊。”
呵呵呵。
奉孝依旧发出着略带挑逗意味的笑声,同时,她向我的手反施加上了不少力道。
“人世间变数无常,有得便有失。战斗的失败,不意味着战局的失败,更不意味着你曹孟德的失败……啊!”奉孝说到这里,艰难的喘了几口气,好让之后的话语顺畅的说下去,“此次险胜,便是让主公明白,主公的道是异常艰难的。外有蛮夷戎狄,内有诸侯列强,主公又并非自称正义之士,狭天子以令诸侯更非正义之道。在取得最终胜利的那天之前,主公都要背负起奸邪之士的称号,都要受到各类人物的谴责和非议。就算在主公百年之后,也并非会有人为主公正名。稍有闪失,便落得个遗臭万年的名号。敢问即使如此,主公也依旧准备好了吗?即使我不在,主公亦能面对这一切吗?”
奉孝的话语不停撼动着我的心灵,随着话语的延伸,我能感受到她颤巍巍双手所施加给我的力道,感觉得出她整个人的无力和虚弱。
但之所以她要用尽最后着几近所有的体力来和我说着旧事重提的东西,无非是想再确认下我的内心吧。
若是平时,我定是要马上答复,以表坚决。但此时此刻,我却因奉孝的即将离去而倍感迷惘。
失了奉孝,这条费力不讨好的道路我是要独自走下去吗?
我沉默着思考起来,奉孝紧闭双眼,等待着我这最终的答复。
“……已经迈出了脚步,我便不会回头。”不知是亢奋还是悲痛,我的鼻腔越发酸涩起来,我感觉我浑身上下热得异常,抬起头颅,以苍天为镜,直面我的内心,发出心底的声音,“宁可天下人负我——我亦不负天下人!”
“是吗。”
奉孝马上应声了一下。她自喘了几口气,打算继续应答。
“主公未忘初衷,我便不再复叙相同的话语了。在临走之前,还有几句话心里话要对主公说。”
“我悉听尊便。”
说完,我往前倾了倾身子,等待奉孝最后要谓我的话语。
“北方之势,除乌桓外还有公孙康等辈,兵法云兵贵神速,劝主公大力推进,攻易城取柳城,再反间公孙康,一举统一北方。”奉孝说完,停顿了好久,我也不敢插话之势静等,好一会儿之后才继续从她的嘴里传出声音来,“如今北方即将平定,望主公尽快夺取荆州等地,随后攻汉中,驱刘璋伐益州,形成对西凉和江东的包围之势,两路齐攻,中原一统。另,刘备刘玄德乃主公未来大敌,无论于公还是于私,切不可与之动情而退让,以免之后堵塞主公统一大业。”
“……嗯。”
实话实说,我回答的并不坚决。只因其话语中出现了刘备二字。道理虽懂,但不知为何,唯有玄德自己是不愿意赶尽杀绝的。唯有玄德,自己希望看到其以后的道路。
“主公!”奉孝察觉到的我的思虑,努力的抬高着音量,“主公!请答应我!决不能手下留情——咳咳咳!”
“奉孝。”
奉孝话未说完,鲜血就咳了出来,染红了她的整个衣襟。
“……恩,我答应你。”
此情此景,我无法再做她想,赶忙答应下来。
听到这里,面露苍白的奉孝才微微点了下头。之后她又说些什么,我未有听见,赶忙凑过耳朵去,才听个明白。
“我的位……荀彧程昱可替,贾诩乃大才,可用。满宠陈群等一干文臣武将,断断不可弃之不用。未来之事,还望主公好自为之……”
如此重复了两三遍,我只是喊著泪水不住的点头,直至奉孝不再说话,我才停止了点头,允许自己呜咽出声音来。
自典韦之后,这是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