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别告诉我这是元直心事（7）
（玄德视角）
“当年我意气风发，自认为行侠仗义可以拯救时势。当初乡中有恶人作怪，我便斩杀了他。”
元直进而诉说起来。我这才知道，原来元直斩杀的是个坏人啊。
“为民除害，岂不快哉？”
元直摇摇头，进而嘴角则挂上了些许苦涩的笑容来。
“是啊，当时我也这样去想。”元直视线向下，别开了我的视线，“只是杀人终归犯法，我被迫逃离家乡数月，回来之后，便发现我的亲友许多都因我的事情，遭到官府连坐，被发配去了边疆。”
“诶？”
我一时皱起眉头来。
连坐吗。
紧接着稍作思量，则又很明白这个道理了。
不论如何，大汉还在，随手杀人确实违法，重则连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中最轻的朋友也是施以重杖伺候。我回到乡里，他们对我是一顿咒骂。”
——你这个混蛋！还有脸出现在这里！我们全都让你害惨了！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要对被发配的爹娘如何交代！他们都多大了？！
虽然元直没有说，但是我却大概可以猜到其他人会以怎样一种方式对待元直。虽然不公，但也合理。
我皱起眉头，总希望就这件事情安慰下元直。但是不管如何去思量，都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毕竟，我无法去评判出一个确切的对错来。
“我为了一个义字杀人，家人惨遭杀害，更是被周围人所憎恨。这件事情，错就在我。”说着，元直拿起放在桌上的鲜血头巾，用另一只手抚摸起来，“我有能力去杀人，却没有能力守护好身边的人。到最后，连父亲都因为积劳而过时了……”
呵呵。
说到这里，元直自嘲一般得笑了笑，把手中的头巾一下子抵在额头上，两只手伸到脑后，去打起结来。
“说到底，我的水平也不过是如此而已吧。”头巾遮在元直的眼睛上，这让她的整个面目一下子变了一个画风，也使得她所说出来的话变得更为刺骨，“如果是这样，还不如没有比较好。不够格的能力，展现出来也只是要做错事情的。”
“元直，话不能这么说——”
“这次的事情就是证据。”
见她话语的时候开始转向，我本想赶紧插话去拦截，却反而让她把我打断下来。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带好头巾，抬眼用下半的视线瞧看向我，表情很是平静。
“这次第二战的时候，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注意到了对方的动作，但是我却对之后的战斗一点想法都没有。”
元直声音很是坚决，头巾之后的眉毛还是有稍稍翘起的。而话说到这里，她又为之一愣。赶紧低头下来。
“对不起，明明是我的问题，我还如此理直气壮……”
“不……”
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回话，只是身体缩了缩，细细品读她刚才的话语。
“总之，我的意思就是我的能力是不够的，归根结底，我还是要依靠别人的力量才能够取得第一战的胜利。”元直说到这里，身体坐正，紧闭着双眼，“凭借我自己的能力，我无法改变现在的局面。说不定，反而还会害了大家。”
说着，她抿了下嘴。
“应该说，现在就已经开始害大家了吧。”
“话不能……”
“明明自己水平不足还自作主张，会发生这种结果，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元直又打断下来我的话语，而她的嘴角则是一直上扬着。一种仿佛是在代替我嘲笑自己的样子。
“与其做事，还不如不做事。至少，不会做错事。”
顿时间，空气凝结。只有元直仿佛把心中话语全都抒发出来了一般，抬起糖水来，稍稍抿了一口。
我明明……做什么都不行的……
虽然元直现在带着头巾，但是在元直的表情之中，我依旧或多或少能够看出这一点信息来。她喝糖水的样子，同样像极了一个落魄潦倒的醉汉。
那股子侠客的气息，则在带上头巾的那一刻便完全无影无踪了。
我望着元直，一种沸腾着的东西一直在鼓动着我张开口。然而，我的大脑根本没有事先想好应该说些什么。我若是真得开了口，恐怕也只能是语无伦次而已。
如果从理性角度去看，恐怕元直已经完全放弃自己了。而作为主君的我，也不应该在她身上多下功夫，而是应该听从子龙她们的观点，率队离开这新野城，继续等待东山再起。
本来是应该这样去做的。
好，既然都这么想了那就站起来吧，你这个成为了刘备一年了的家伙。
“我又何尝不是呢。”
但是不管我的大脑如何劝说自己，自己的嘴巴还是慢慢张开了。
“诶？”元直似乎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还要张口说话，发出一声疑问，而抬在半空中的糖水也随之僵在了那里。不高不低，也不放下。
“元直你知道吗？一开始起兵的时候，我甚至还不如你。我什么都不会，甚至不会骑马，不会写字。比起你来，我那个时候简直就更不行了。”我一边说着，视线则一直瞧着元直，“然而，我却一直都在学习。虽然并没有多刻苦努力，但是我却一直都在学着各种东西。”
我话语说完，元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更是有些觉得我不知所云。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显然是并没有把我的话语听进去
我确实从元直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身影，而她却总要比我好上许多。不管是本身的能力，还是之后的运气。
至少，还有人告诉她应该如何按照历史去走。而我，则只是一个人自己摸索。
“所以，你依旧觉得你一无是处吗？”
“是的。”
元直十分坚定地点点头。
“之前子龙和我说你的剑术一定很好对吧。”
“不……只是一般般而已。”
元直撇过头去。
这真得可以算是一般般吗？
一般般到可以救下黄祖，一般般到可以与子龙过招，一般般到可以在一瞬定下周仓的动作。
然而，元直这个话语并非谦虚，确实她是觉得一般般的。
说到这里，我一把抓住元直的手。
“啊……”
元直小小惊讶了下，手中的碗碟也随之掉落在了地上。然而这些我都并不关系，只是一下子把她的手掌心翻了过来。
只见，在元直的手上满是不符合少女形象的老茧。
是啊，正因为是觉得一般般
“所以，你才会不断去练剑来精进自己的水平吧？”我看着老茧，抬眼瞧看有些畏缩的元直，“明明你觉得你的能力不够，全然是一副颓丧到自暴自弃的样子。明明你害怕做错事而不愿做事，你又为何要如此辛苦的练剑呢？”
“唔……”
我嘴上说着，而心中则也是舒了一口气。实话来说，我并不知道她手上会有老茧。只是觉得一个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行而决定不再用自己那半斤八两的水平做任何事情的时候，她又怎能有那好的身手呢。
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是恐怕她在读书方面也是经常的事情吧。去往新野的路上，我见她那大包袱小包袱的，其中相当多得都是竹简。
“你明明就不是你说的那副样子啊。”我有些激动，两只手伸过去紧紧抓住元直的手臂来，“嘴上觉得都是徒劳，但是你不还是一直在努力吗？！”
“……”
元直手中用劲，无言的把手缩了回去。把头转向一旁不做解释。
既然她闭口不谈，那我就让我来继续说好了。
“元直，你妄自菲薄了。”我慢慢发声，然后尽量显得平和一些，“而实际上呢？你如今一方面否定着自己，一方面又希望自己能够做出一番事业来对吧。”
“……”元直沉默不语，但紧接着还是点了点头，“是啊，但是我做什么都不会做好的。”
“没有尽善尽美的事，但是别的不说，你依靠着你自己的力量救下了黄祖吧？”我回想起当时黄祖刚见到我时候的那副以她来说已经颇为高兴的笑脸来，“虽然不知道那会是怎样一副场景，但是你确实是在万军丛中，救下了黄祖。”
“唔……”我话音一出，她眉头便一抬，但马上还是又皱了回去，“这不能说明什么。”
“那我问你，救下黄祖是你背得那些你需要做的事情里写好的吗？”
“不……”
我想也是吧。
哈~呼……
我长叹一口气。
“你可能觉得当年杀了那个泼皮是个错误。那我再问你，”我顿了下声音，“你觉得你救下黄祖也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吗？”
“诶？”
元直一愣神，进而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历史里的黄祖按理来说应该是没有再往下活下去的，但是在元直凭借着自己的意志，黄祖活下来了。
元直开始纠结起来，我当然知道她在纠结什么。一方面是对自己所应该遵照的历史进行肯定，另一方面则是对自己凭借一己之力行侠仗义的肯定。如果他选择了外力的支持，就等同于更为完全得否定了自己。
“我……”
元直思索着，张开口想要说，但马上又闭了起来。抬眼瞧看了我下，低下头，用并不太明显的动作摇了摇头。若不是她两鬓的黑发长丝随之摆动，我是全然不会发现的吧。
果然是这样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