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8月末。
那个下着小雨的燥热夜晚,从便利店买完零食回来的原田大辅——
遇见了独自一人站立在家门口的陌生少女。
孤单一人的少女,瘦弱的像要被大雨吞噬一样。少女凝视着透出微光的大门,交错而握的十指纤细又修长。
他举了举被零食压的麻木的手臂,带着疑惑的情感一步一步走近被雨淋湿的少女。
站定,将手中的伞举到少女的头上,但是少女没有侧身,甚至没有一丝反应。像个坏掉的人偶一样静静的站立在雨中。
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喂,你是……”不安的将目光落在沉默不语的少女身上,他将手搭上了少女的肩膀,少女猛的颤抖一下闻声抬头。
宛如受惊吓的兔子。
“啊……”少女发出轻轻的惊讶声。
大辅这才看清了少女的整张脸。
因为长久淋雨的关系被冻得毫无血色的苍白小脸,额前的头发湿濡濡的纠缠在一起。从眼眶处不断有液体顺着脸庞滑落,大辅不敢确定那是眼泪还是雨水。神情恍惚的少女睁着眼睛,那目光直直的落在大辅身上,却像在看一件并不存在的事物一般。就在大辅决定拉着她进家门的时候,少女哆嗦的扯住了他的衣角。
还没等到大辅反应过来,少女开口:“初次见面……大辅哥哥。”
很好听的声音,轻柔的像在雨季盛开的小花。
“……诶。”面对如此戏剧化的变化,大辅只能愣愣的看着对方。莫名其妙的,他看到了少女眼中的害怕。
“我是……本乡玖。”少女吞了吞口水,像下什么重要决定一般,大辅感觉到了玖全身颤抖了起来。
为什么害怕?
又在害怕什么?
大辅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自己名字这种日常的举动会让少女变得如此手无足措。
正在思考的时候,身后开门声的响起,背后的阴暗处渐渐的被室内的灯光照亮,原田弘树阔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玖,发出了悲痛的哽咽声,他快步走向玖然后俯下身,紧紧的抱住了早已湿透了的小小身躯。
“诶,等等……爸爸,怎么回事?”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大辅越来越被眼前的情况搅得头脑发昏,随后而来原田早苗也急忙将干毛巾披在玖的身上,催促着她进屋。
眉头间尽是担忧。
大概是早苗注意到了大辅诧异的神色,美丽的女子只是轻柔的一笑,拍了拍他的脑袋。
“先进去把,大辅。”
“可是妈妈……”大辅欲言又止,但还是乖乖的按照早苗说的那样做了。
一进屋。就能闻到满室的食物的香味,勾起了大辅的食欲。他将零食袋随手放在了地板上,就走向客厅。
原田弘树坐在沙发上紧锁眉头,像在考虑什么事。坐在对面的姐姐早纪看到大辅只是象征性的笑了笑。大辅无言的面对着压抑的空气,也只是静静的坐在了沙发上。
“那孩子……就是小玖么。”沉默了好久,早纪的声音突然响起,在静谧的空气中缓缓散开。比起大辅,今年已经15岁的早纪显得成熟的多。就连这样横空出世的闹剧,她也只是什么都不说的等待解释,“真是坚强的孩子呢,对吧大辅。”
完全没想到的话锋一转,大辅瞪了眼自顾自讲话的早纪。
但是说坚强,又是为什么?
“说是妹妹……我们家有姓本乡的人么。”大辅问道。对面的原田弘树叹了口气:“一直以来没有告诉你们,早纪,大辅……其实爸爸有个妹妹。”
大辅下意识的发出了个单音节:“哈?”
“也就是说爸爸电脑中的那些照片,其实只是我的表妹,本乡玖的照片咯。”早纪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真是的,这种事为什么不早点说。”
“可是从来没有听爸爸说过这些事啊,就算突然这样说……”面对大辅的疑问,原田弘树的眉皱得更深了。
“葵……就是爸爸的妹妹,在很早之前,就已经与本家断绝了关系。这几年,也只是单方面的和我联络,前不久……也是这样给我发了封邮件,说什么希望我们能收养小玖,改不改姓也随便我和早苗决定……那孩子,一直以来就是这种个性……”
“不希望我们知道葵阿姨和小玖的存在,是本家那边的人说的吧。”早纪毫不含糊的说道,斩钉截铁的称述着,“老头子还真是腐朽呢。”
“喂!这样说爷爷也太……”
“那么让你尝试一下怎么样,十多年来不被人承认的滋味!”像是早就看透大辅会那样反驳一样,难得生气的早纪也硬起说话语气来。吃了憋的大辅也想不出什么来维护自己的想法。
不被承认。这种东西,虚幻的仿佛只能在漫画上才能看到一般。不被承认的主人公为了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而与黑暗势力作斗争最终取得胜利的故事。美好的让人就一直坚信正义必胜。
姐姐早纪不喜欢本家那边的人,从很早之前就开始的事了。可以被称为大人的早纪对于本家人的做法一直以来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不管是行事作风上,还是说话态度上。只要是涉及到本家的事情,早纪的评论中总可以找到腐败,肮脏等等字眼。当然也不可以说这是她的错误思想。
实际上本家人处理事情的方式上,确实有点跟不上社会节拍就是了。
按照早苗的话来说,就是那孩子比较偏激罢了。
就在三人都沉默不语的时候,早苗欢快的声音是时候的响起。
“阿拉阿拉~三个人都怎么了。”早苗牵着玖的手,笑容满面的来到客厅,“难得小玖来我们家做客,也该表现的开心一点嘛。”
玖拘谨的坐在沙发上,不安的交错着手指不说话。
“小玖……葵,啊不,你妈妈有对你说过什么吗。”弘树亲切的问道,并将温暖的茶递给了玖。
玖慌乱的捧过茶杯,用着晦涩的口吻说道:“妈妈只是让我今天来这里而已。”
就在弘树还想问什么的时候,早苗带着天然的微笑说道:“那小玖想要住在这里么。”
诶!?
等等!
还没等到大辅提出抗议,比他率先一步的是早纪满满活力的话:“嗯,我也赞成毫无异议,呐,大辅。”
喂……等等,为什么要用这么热切的目光注视着我,明明就算我说不你们也会无视我说可以的不是么。
面对早纪那可以说杀人于无形的微笑,大辅还感受到了另一道目光。
拘谨的,不安的,茫然的看向自己的少女本乡玖。
原田大辅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漏跳了半拍。
那个少女,是不是一直用那种惘然无措的目光注视着别人呢。不被亲人承认,又被亲生母亲抛弃,她又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来到这里的呢。如果是自己的话,可以保护她么?
这么想的他,露出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笑容。
“我也赞成”
……
大辅从梦中醒来。
入眼的是漫无止境的黑暗。
又是那个梦,和她最初相遇时的梦。反反复复,一直以来在意识中涌动的梦。
他起身准备去喝几口水,刚打开房门便撞见了正准备进房间的玖。
二人同时停住了动作。
“怎么了,睡不着么。”大辅问道,注视着微光下玖。
玖轻轻的勾了勾嘴角:“突然想喝点东西而已,大辅哥才是,做恶梦了么?”被玖这么一提醒,大辅才注意到自己脸上细密的汗水。
“没有,只是有点热而已。”
“是么……那么我先去睡了,晚安,大辅哥。”
“啊,等等……”
玖疑惑的看向他。
“升学考试合格,恭喜你。”
玖一愣,随即露出了和那时一样的孩子气的笑容。大辅永远不会忘记的,在他说出“我赞成”时,那个手无足措的少女露出的安心笑容。
“嗯。”浅浅的回应后,玖走进了房间。
大辅走向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矿泉水。冰冷的质感在喉咙深处顺着食道而下,将积聚在胃中的热度冲刷的一干二净。他透过玻璃看着自己。
突然觉得自己的做法很是愚蠢。
“笨蛋一样……”自嘲的笑了笑,将矿泉水放回冰箱后准备回屋。
既然是自己重要的人,不去保护是不行的。但是这份不断溢出的思念在自己的心中不停叫嚣,想要冲破理智的极限。但是那样做,只会让自己受伤而已。已经不是孩子的原田大辅当然明白,如果让那个人露出悲伤的表情的话,那么一直以来的保护就没有意义了。
“晚安。”
温暖的话语被黑夜所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