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坐在天台上,听到了楼下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但是她的视线中却是一片漆黑,那是因为有什么人在背后蒙住了她的双眼,不想让她看到太过于残酷的一幕。
“……大辅哥,那样做真的会比较幸福么?”玖的嗓子变得非常沙哑。
“那是那个女孩自己选择的道路,或许对于她……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玖觉得雨淋在身上好冷。
“水谷在最后,还说了一句话……”
即使已经全部结束,大辅依旧没有放开蒙住玖眼睛的手。他或许是害怕吧,害怕一拿开手就会看到少女受伤的表情。
“她说,请原谅我……奈绪。”
“她笑起来是那么好看……所以最后我才离不开视线吧。但是这样子……太痛苦了,那个人又该怎么办啊……”
玖清楚的听到了小仓撕心裂肺的哭喊,他现在一定失魂落魄地不停叫着那个少女的名字吧。
“明明不是这样子的啊……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啊。这样的结局……太悲伤了啊……”
“为什么我救不了她?……水谷一定非常希望有什么人能帮助自己的,但是我做不到,为什么啊,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啊——”
玖快要干枯的眼睛又湿润了起来。
【你说得对,我真的太天真了。就算有着想要就某个人的心情,但是最后一定会觉得自己是多么无能吧……水谷当时也一定也有想要把奈绪从深渊里拉出来的想法,可是好多事情并不是一腔热血就可以完成的事情。】
【我们没有察觉到的是自己的弱小啊……】
一个星期后。
玖完成所有的工序后准备将早苗捏好的饭团送给公寓的邻居。
因为水谷跳楼自杀引来了太多的新闻媒体,校方为了不影响学生就放了两天假。而玖在三天后也重新振作,现在她已经搬进了自己租的公寓里面开始一个人的生活。
至于为什么那天大辅会出现在天台,根据他简单的解释就是在楼梯口看到了玖,因为那个时候通常都是社团活动,有点在意就跟在了她的身后。之后一直躲在门外,所以水谷的事情他也知道了个大概。
后来玖有问过大辅“失去人的资格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心,总之是在玖看来非常深奥的话。
“渴望死亡,却又没办法放下罪孽。害怕人类,却又深爱着人类,无法认知自己的矛盾,于是无法摆脱痛苦。”
或许对玖这个脑袋一根经的人来说真的是很难懂的事情吧。
虽然玖是没有什么关系了,但是重要的当事人小仓拓海却已经一个星期没来学校。
据奈奈子说小仓在水谷的家里发现了一张纸,看完后就冲了出去。玖想也许那张纸上写的就是所有的真相吧。那么他也一定知道了真正的奈绪已经死了这个事实。
小仓会恨真央么?
玖不知道,但是玖知道如果小仓的答案是“是”的话,自己就会非常难过。因为那么热烈的爱,最终只换来恨意的话,就太过于悲伤了啊,但是,那同样是过于沉重的爱,会让他人感到害怕的吧。
玖摇了摇头驱赶走毫无用处的想法,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
她穿好鞋子拿上饭盒敲了敲邻居家的门,虽然以前也有敲过门但是没有人应答,或许是刚好不在家吧。室内传来了拖鞋的声音,当门打开的时候,玖急忙弯腰把饭盒举至头顶。
“打扰了!我是前天搬过来的本乡玖!这些饭团不介意的话请收下吧!”
玖紧张的要死,连说话语气都变得异常恭敬。
“本,本乡!? ”
“诶!——”
听到声音的时候玖还不停地念叨不可能不可能,结果一抬头却正中红心。
“小仓!——你你你怎么会在这!”
“这句应该是我的台词吧。”
站在门口一脸邋遢的的确是一个星期没见的小仓。
【也就是说……我的新邻居是小仓!?】
“原来本乡就是最近新搬来的邻居啊,抱歉抱歉,我记得好像有人敲过门……那个,进来说吧……”
“诶,啊,好的……”
玖将饭盒放在凌乱不堪的饭桌上,环顾了一下四周,心里不由得一阵难过。小仓的房间内到处是零食的垃圾袋,杂志什么的都是胡乱叠放的,他的眼睛旁也有严重的黑眼圈,看起来非常虚弱。平日里那股冲劲一下子就被残酷的先是啃食光了。
“你瘦了好多呢。”
“诶……嘛,最近我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的关系吧。”
“……里面有饭团,早苗阿姨的手艺挺不错的哟。”玖打开饭盒递给小仓。
小仓犹豫了一会还是接了过来,他小小的咬了几口:“嗯……不错,真的很好吃。”
看着小仓恢复了一点表情的脸,玖的心里也不再那么难受了。
小仓很快解决完了一个饭团,察觉到玖盯着自己看他问道:“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么?”
“……不是,只是看到小仓稍微精神了点,有点安心而已。”
“……学校那边……怎么样了。”
“校长有说过不希望再有学生私下讨论。媒体那边已经安静了不少。我想……再过不久大家就不会提起了。”
“是么……很快,真央就会被大家忘了啊。”
小仓的眼中闪过失落与不甘,还有茫然。
“我觉得……水谷只是想要留在小仓心里就够了。”
“我的心中啊,那么真央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本乡了?”
“唔……差不多。只是我有一点不明白,手臂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啊,那个啊……”小仓抬头,灯光显得异常刺眼,“小学的时候,为了给离开的老师做蛋糕,奈绪的手不小心被刀划伤了,我记得那个时候即使痊愈了还是留下了伤疤。所以那天看到真央的手上没有伤疤,就觉得非常慌张。”
“我没有想过是真央在扮演奈绪,满脑子在想是不是一个陌生人代替了她,所以才显得那样……非常失态吧,我那个时候。”
他的话中满是对自己的嘲讽。
玖没有回答。
水谷没有告诉小仓么,奈绪曾经非常讨厌她的事情。或许水谷是想保护奈绪在小仓心中的形象吧。不管在最初还是最后,她依旧……是那么温柔的人啊。
但是这份温柔,就像锁链一样,将小仓禁锢了起来。
“抱歉,本乡现在也一定很混乱吧。”
玖摇了摇头:“我啊,对于水谷的事情并没有非常了解,所以无法体会她当时的心情。当时的水谷,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跳下去的呢,我一定是无法了解的……但是,小仓和我不同。你是支持水谷继续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的人。所以……”
“不是这样的……”小仓泛起痛苦的神情,打断了玖的话,“我喜欢真央,也喜欢奈绪。她们都是我心中无法代替的朋友……但是说实话,我做不到那样。”
“那样?”
小仓咬紧牙齿握住拳头:“我无法回应真央对我的感情……我知道这样的自己太懦弱了。但是只要想到奈绪,伯父伯母都是因为我而死的……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才变成那样的,只要想到这我就觉得好痛苦。真央的爱太沉重了……我,我无法背负那样沉重的东西。”
果然,变成了这样子。
但玖慌忙解释:“真央一定没有恨小仓的意思!而且会变成这样,也不全是小仓的错。”
“你不用安慰我的,本乡……不管怎么逃避,找借口。我的存在就是导火索,真央和奈绪会成那样,也都是……”
心底深处难受的像被千万根针狠狠扎过一样,少年不断自责自己的受伤的影子倒映在玖的瞳孔里,显得那么苍白。
【不是的,水谷最不希望的就是小仓背负那种沉重的东西啊……】
“水谷一定觉得非常幸福哦。”
小仓不可思议地看相玖。
“水谷曾经跟我说过,她非常非常地喜欢小仓。”
“我知道,但是那又……”
“小仓知道当时水谷的表情么?”
“表……情?……”
“啊啊……水谷当时啊,笑的非常开心哦。只是向我述说一个喜欢的人的事,就会有那样幸福的表亲。所以,水谷一定非常幸福,能和小仓相遇这件事,一定是她,感到最幸福的事情。。”
“真央……她会觉得幸福?”
“是哦,刚刚不是也说过了么,支持真央活下去的,就是小仓啊。所以……水谷一定不希望小仓消沉下去的。如果水谷知道小仓会觉得那么痛苦的话,她也一定会感到悲伤的啊。”
“小仓一定会实现水谷最后的愿望吧。”
“所以……请振作起来。”
小仓在玖的眼中看到了坚定的,神圣的光芒。好奇怪,只要是那个少女说出来的话,自己就会觉得那真的是正确的。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呢,明明是自己一个星期以来困扰了好久的问题,那个少女只是用那么简单的几句话就说服了自己。
那一定是魔法吧,只要听着那个少女说话,自己的心里也会填满某种东西,变得暖暖的,那一定是,会让人幸福的魔法吧。
小仓渐渐明朗的心底浮现出了水谷的笑容。
安静的海滩边,只有自己和那个女孩。初次见面就说出了“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活在这个世上”那么令人难懂的话的女孩,展开在线香花火亮光中的纯粹笑靥,模模糊糊,却又如此动人。
谢谢你啊,真央。
小仓闭上眼,幸福地在心中喃语。
真央一个人走在鸟语花香的小道上。
她应该已经死了,但是她却又如此真切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她略带不可思议地望着周围的景色,虽然她觉得自己一定会去地狱,但是现在的情况似乎容不得她强调自己身处地狱呢。
这里怎么看,都是引导善良之人的天堂啊。
“我等你好久了哟。”
真央的前方响起一个非常动听悦耳的声音,她惊讶地抬起头。
“……奈绪!?”
奈绪蹦蹦跳跳地跑到真央面前,伸出手:“一起走吧。”
真央一副完全搞不清状况的表情呆呆的看着奈绪。
“呐,姐姐,把手给我。”
奈绪忽视茫然的真央不由分说地牵起真央的手。
“等等!奈绪!我到底……这里是哪里?”
“啊啊,这里是天堂和地狱的分界点哦。”
“分界点?”
“嗯,你看那里。”奈绪指向左方,“那里是地狱,然后那里是天堂。”
“你在等我又是什么意思?”
“我想,和姐姐一起赎罪。”
真央讶异无话可说。
“一起去地狱赎罪好不好姐姐?只要和姐姐在一起,我就觉得……那里也不是那么可怕的地方。只要姐姐陪在……!”
真央还没等奈绪把话说完就一把紧紧抱住了她,奈绪乖巧地像以前一样,一动不动地任由真央抱着她。当她意识到肩膀处有点温热的时候,她问道:“姐姐,在哭么?很难过么?”
“不是哦,我很开心。”真央收了收手,“我非常非常地开心哦。”
“可是姐姐明明就在哭。”
“笨蛋,这是幸福的眼泪啊。”
“姐姐,觉得幸福?”
“啊……我很幸福,我真的……好幸福啊……”
“是么,听姐姐那么说,我也觉的非常开心呢。”
“奈绪……不再恨我了么?”
“嗯,不再恨了哟。倒不如说,我非常感谢姐姐啊,如果不是姐姐让我从那里解脱出来,我说不定还会更痛苦吧。所以……不要在自责了好不好?”
“啊……不会了……”
“那么,我们走吧。”
“嗯。”
真央牵着奈绪的手和她一同走向左边。
她的心里一点都不害怕。
她握紧了牵住奈绪的那只手,不会再放开了,永远都不会再放开了,这次一定,要好好地呆在你的身边——
谢谢你啊,奈绪。
还有,我喜欢你哦,小仓。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