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了1999年10月18日，星期一。
今早的太阳迟迟没有从云层中露出脸来，虽然已经有了光亮，但仍旧显得阴沉沉的。
似乎预示着今天有可能会下雨的样子。
墨筱笑和墨竹莜姐妹二人那小小的出租屋里，姐姐墨筱笑正在清点着今天要带去军训的物品有没有缺少什么。
“被褥、枕头、不穿军训服时的换洗衣服、茶杯……”
而墨竹莜这边却轻松多了，她这会儿正抱着一台两个巴掌大的老旧收音机听着晨间的广播电台。
广播里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像是说相声似的互相斗嘴，给这安静的早晨带来了几分热闹的气氛。
墨竹莜不喜欢家里太过安静，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喜欢开着广播电台入睡。
墨筱笑倒是没有这样的习惯，但是她对此也并不介意。
也不知道心底深处同样害怕着寂寞，还是说只是在照顾着妹妹的习惯而已呢？
“好了，没什么问题了，走吧走吧，出发去学校了。”墨筱笑狠狠地搓了搓自己妹妹的小脸，“今天东西太多，得坐公交车去，不早点去路上可要堵车啦！”
这个年代的H市，也就是在早晚高峰期的时候才会有些拥堵。
而且其实堵的时间也不算那么长，只是迟了的话，公交车上的人会很多，到时候拿着这些行李就会显得很不方便。
“哎哎哎，老是搓我脸，我都长不成好看的瓜子脸了！”墨竹莜嘟嚷着抱怨道，将收音机关掉，塞进了书包里。
“收音机也带去啊？”
“当然了啊。”墨竹莜捂住了自己的书包，像是怕自己的姐姐把它拿出来似的，“晚上不听这个，睡不着觉。”
“可是军训的时候教官会查寝的，你开着收音机肯定不行吧。”
“不管，反正先带了再说。”墨竹莜有些任性地说道，换来了墨筱笑无奈的苦笑。
“姐，我拎这个行李箱吗？”
“无所谓吧，到时候再分就可以了，反正带的东西都差不多，走啦走啦，出发了~”
姐妹俩拖着搬家时用的行李箱，走出了出租屋。
有认识的人朝她们俩打了招呼，问道：“这是干嘛？要搬家啦？”
“没，只是去军训而已。”墨筱笑如是回答道。
这个只有四层的自建楼里，住的人却是不少。
不少人互相之间也都还算是比较熟悉，毕竟每天基本上都会见面嘛。
在寒暄过后，二人总算是来到了公交车站，看到了不少雨空高中其他年级的学生，也看到了一些同样拖着行李箱的高一学生。
等车的时间总是漫长的。
“老姐，我们先买点早餐吧？我有点饿了。”墨竹莜摸了摸肚子，嘟嚷着说道。
“买早餐？嗯……车站旁边的那个早点摊买点就好了吧。”
“都行吧，不过那里貌似都是些没什么油水的早餐……我想吃煎饺。”
“出来的时候你不说呀？”姐姐刮了刮妹妹的鼻子，没好气地说道，“等下车来了怎么办，越往后面来的车可是越挤的，就在旁边那小早点摊里买吧。”
“哼，好吧好吧，我看看她那里都有什么。”妹妹说着，跟姐姐走到了车站的另一头，这里有一个推着小车的早餐摊贩，卖的都是些比较清淡的食物。
比如粽子、发糕、面包什么的。
“姐，我要吃黑米糕。”
“好，来一个黑米糕，我的话，就来一个粽子吧。”姐姐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巧可爱的钱包，但仔细看的话却会发现有些地方都已经脱线了，而且这钱包并非买的，看起来貌似是自己做的……
“粽子要咸的还是甜的？”
“价格一样吗？”姐姐问。
“咸的就是大肉粽，一块钱，甜的是红豆沙的，八毛。”
“那就甜的吧。”
“行，黑米糕和甜粽，一共一块六。”
“一块五好了，多一毛多麻烦呀。”姐姐习惯性地还价道。
“那真不行啊，小本生意，一毛钱也是钱啊。”老板却摇了摇头。
姐姐其实也只是在试试能不能还价而已，省下一点是一点，哪怕是一角也好。
姐妹俩生活中的许多开销，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攒出来的。
“喝的不要吗？豆浆？豆奶？”
“不用。”姐姐摇了摇头，在外面买早餐，她和妹妹向来是不会买喝的东西的，如果觉得干渴，直接喝水就好了，“对了，粽子帮我剥一下。”
这买豆浆或者豆奶的钱，宁愿拿来再多买点吃的嘛。
“没问题。”老板应着，麻利地剥开粽叶，然后将粽子装进了塑料袋里递给了墨筱笑。
“呼呼，黑米糕好吃~”妹妹十分享受的，一点一点地咬着黑米糕，在吃到一半的时候，终于等来了公交车。
而站台上这会儿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
“快点快点，妹妹，别吃了，我们上去抢位置坐~”姐姐抓着妹妹的手，就开始往车上挤。
好不容易挤了上去后，就往后面跑，运气还不错，后面有七八个空位，其中有两个是连坐的，正好可以坐在一块儿。
但之后涌上来的乘客，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大部分人就都只能站着了。
其实这辆公交车的座位真的不少，因为这是一辆两节的公交车。
从外面看起来，就像是把两辆公交车拼在了一块儿一样，仿佛是一辆不用轨道的小火车。
而在里面就可以看到两个车厢的连接处是一个如同转盘一样的装置。
有时候车头拐过了弯，后面的部分还没能拐过去。
开这种车，实在是相当考验司机的驾驶技术，否则一不小心，后面的那节车厢就要撞上什么去了。
“军训只有五天，会不会太短呢？”墨竹莜轻轻晃动着双腿，美滋滋地吃着黑米糕，微微歪着头嘟嚷道。
“怎么？你还想多练练啊？”
“倒不是这个啦，只是……和那么多同学住在一起的时候，很难得吧？”
“妹妹很喜欢合宿的感觉吗？”
“是呀，因为很热闹嘛！”
“唔……”
“啧，姐姐你别老是觉得自己没做好什么嘛，出车祸那件事，又不是你的错，再说了，我觉得我们俩相依为命也挺不错的嘛。”
“呼……如果那个时候……”
“行了行了，不要再说这个了，明明军训应该是一件挺开心的事情嘛！嗯，就像初中的时候一样，晚上可以聊天！”
“初中的时候主要还是学农吧。”姐姐揉了揉眼角，“军训可没你想的那么轻松，虽然只有五天，但肯定没力气晚上再聊天的，否则第二天还起不起床啦？”
“稍微聊一会儿肯定还是没问题的嘛。”妹妹已经开始期待了起来，“不知道会在哪里军训呢？”
正说着的时候，车子颠簸了一下，让她手中的那小半块黑米糕掉在了地上，沾上了不少灰尘之后，显然是没法吃了。
“啊！”妹妹十分心痛地叫了起来，“我的黑米糕……”
“没事没事，反正都快吃完了嘛。”姐姐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不是这个问题啦……！呜……”妹妹的声音里带着几许哭腔，“这个是要钱买来的诶……浪费了……好难过……”
“就一点点，不值多少钱啦~没事的~”
“我们俩辛辛苦苦做一个月的兼职，加起来也才八百块钱而已，去掉四百块的房租，就只有四百块钱平时能用，吃穿和其他偶尔要花的大额的钱……”妹妹像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似的擦了擦眼睛，“明明还有那么大一块的……”
“没事啦~不是很大块，只是一小块而已，下车了姐姐再给你买嘛。”
“我说了不是这个问题啦！”墨竹莜撅着嘴，和自己生起了闷气来，结果不知道为什么越想越伤心，最后眼泪竟然止不住地‘吧嗒吧嗒’地流了下来。
墨筱笑收敛了脸上用来安慰她的笑容，将行李箱用脚轻轻挡住，免得它滑到其他地方去，然后轻轻的从墨竹莜的背后抱住了她。
“没事的，妹妹。”
“我知道我……我只是觉得……浪费而已……”
“才几毛钱啦。”
“那也是钱呀。”
“在地上找找，说不定能捡到五毛的哦，那就赚回来啦。”
“嘁，哪有那么好的事……我……只是怪我自己而已……”墨竹莜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噗，没事没事。”姐姐安慰她的话，似乎始终都只有这一句。
一直到快下车的时候，妹妹的心情才稍微恢复了一些。
从车站到学校还有一段距离，二人就拖着行李箱慢慢地走着。
“唔，姐姐，前面那个人，背影好像有点像我们学校的校长诶？”
“是吗？”
“是呀，要走到前面去看看嘛？”
“算了吧，万一只是个不认识的路人就尴尬了，还是慢慢跟在后面走吧。”
“哦……”
俩姐妹在转角处和那个背影很像校长的人稍微错开了一会儿视线，等到她们俩走过转角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又拉开一段距离了。
就在这时，妹妹忽然双眼一亮，猛然蹲下身来，将地上的一张一百元的纸钞捡了起来。
“这个！姐姐，是真的吗！”
“好像是真的……诶，等等，有可能是前面那个人掉的。”墨筱笑拿着纸钞快步追了上去，而后面的墨竹莜却像是错过了发财的机会一样垂头丧气的。
“那个……这位先生……？这张钱是你掉的吗？”墨筱笑将这张还挺新的纸钞递了过去。
“不是。”对方没有转过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然后将包裹着半张脸的口罩往上拉了拉，回答道。
“哦哦……好的……”
一百块钱的纸钞。
到底交给谁比较好？
墨竹莜提议私吞了，但墨筱笑还是决定在原地等待一会儿失主，当过去二十几分钟还是没有人来后，终于有些安心地将它收了下来。
“耶，太好了，一百块钱！”这会儿的墨竹莜，完全没了刚才公交车上的丧气劲了。
而那个之前走在姐妹俩前面的男人，在走过转角处后，才将口罩揭了下来，望着天空轻轻一笑。
一旁跑过的王佳乐放慢了脚步，惊慌地打了声招呼道：“啊，校长好！”
“嗯。”校长大人面带笑意的，轻轻点了点头，“早。”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