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言世楷的大好日子,人生喜事之一,洞房花烛夜。
他的名字倒是取得不错,楷字,寓意模范,楷书也叫正书。
说这个人正,自然是好名字,他也的确长得人模人样的。
不像他的妹妹,只给了个叶字,好像街道上随处可见的落叶,给别人扫了去也就扫了去。
他的妹妹言叶,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福利院。
因为家里不想养,言叶又是女孩,这家人刚搬到乡镇,虽然不是农村,但依旧十分地重男轻女,养了就是赔钱货。
十年前还没什么天价彩礼的说法,而且即使有,这家人也不会选择继续抚养言叶。
因为谁知道身子孱弱的言叶不会因为什么大病就夭折了呢?
那样的话,抚养她的成本不全都白费了吗?
而且言叶又是哑巴(其实不是,但家里人并不关心她,错过了她几次说话的机会,之后,言叶也就不说话了,从小就受到了忽视,心理种下了很大的隐患。)
因为是随处可见的落叶,因此被受到忽视是很正常的,甚至被遗弃……也是很正常的。
言世楷小时候也不待见自己这个妹妹,因为一点也不好玩,听话是听话,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自己闯了什么祸,栽赃到她头上就行了。
而后父母亲打她骂她,她也不还口,也不哭,像块木头一样。
自己有时不开心了,也会打她出出气。
言世楷后来长大了些,想起自己的栽赃,忽然意识到说不定就是因为这种事情,成为了压倒父母想法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终选择了将妹妹送走,集中资源抚养自己一个人,让自己上更好一些的学校、穿好的衣服。
毕竟哑巴、女孩、还天天闯祸,打她都不知道哭,都可以成为送走的理由。
是的……连打她不知道哭,都可以……成为理由。
施虐者往往如此,心理的扭曲程度超乎想象,因为他们要的是符合他们心理的发展。
我打你,你就得哭,否则我多没面子?
我打你,你哭得太惨了,我喊你不准哭,你还哭,我继续打你!因为这就是“威严”。
某些不配为人“父母”者的,威严。
后来言世楷就没见过自己的妹妹了,不过他也不想念,家庭的氛围也让他本能地歧视自己的妹妹。
不过他还记得,妹妹被送走的那一天,他早上起来看见妹妹还在厨房洗碗干活。
妹妹看着哥哥起床,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是努力了好久,也没办法说出话来。
言叶是否也想问呢。
想问……为什么。
我可以干活的,我可以做很多事情。
明明我也没有闯过祸,小时候因为哭泣被父母打,所以我记住了,以后不要再哭了,那样会惹父母不开心的。
可为什么还要打我呢?
父母为什么不喜欢我?
为什么……要送走我呢?
家里对送言叶走这件事,一点都不避讳地谈论,言叶其实早就听到了啊。
于是更加努力地干活,做事……
也换不来那些许的怜悯。
她想说——自己不是哑巴,自己可以说话,只是一直没有人愿意听自己说话,所以久而久之。
自己也就不喜欢说话了、不会说话了。
如果是因为这一点,要送走自己……自己可以改的。
可以改的。
言叶看着言世楷,后来望着自己的父母,嘴唇嗫嚅许久。
“……”
她终究是没能说出话来,因为嗓子像是被“泪水”堵住了。
这是个古怪的形容。
眼泪不往外流,反而往身体里面流淌,塞住喉咙,仿佛要窒息了一般,无法说话,无比悲伤。
但……那就是言叶在自己年幼时,最深刻、最悲伤的体验。
哥哥和父母,又真的需要自己说话吗?
又真的不会送走自己吗?
已经……无所谓了吧。
从那天开始,她言语的能力,便仿佛彻底消失了。
永远紧闭着双唇,目光若枯寂到没有飞鸟来过的苍空。
她被送走的那天,依旧没有哭。
言世楷记得父母在回来的时候,表情轻松,像是终于丢掉了一个累赘。
晚上的时候,一家人还享受了丰盛的晚餐。
自己也可以买新衣服了,去镇上的学校里上学,不至于被其他同学们嘲笑。
只是妹妹不在了。
自己以后可不能总是闯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