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万生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嘴里不住地念念有词。声音低沉而沙哑，成天笑听不清，只能从中大概辨别出一些“不应该、不再、不会”之类的词。也许是在自责吧。
斯图乐颜听得有些不耐烦了，走上前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
“嘭！”
“啊！呃……”柳万生一个激灵喊出半个“啊”字，接着一口气憋住，憋得全身直挺挺绷起来，张大眼睛瞪着前面，仿佛是要把眼珠瞪出去拿眼眶呼吸似的，但眼睛没有被瞪出来，而是一点点向上翻。
“完，要死要死！”成天笑嘴上说得急，但走过来的步子很从容。他站在柳万生旁边轻轻拍他胸脯，拍了一下，柳万生的身子就软下来堆在椅子上，但嘴里还没通气，成天笑便拍后背，拍一下，柳万生就咳一声，最后“嗝——”一声长吸气缓了过来。
“你这闺女差点送走我。”柳万生一边摩挲着胸口一边说，两只黑眼仁还在眼窝子里转着圈寻找方向，成天笑拿指尖在他眉心推了一下，他才恢复正常。
“貉神他们去哪了？”文晶晶问。
“观海大道，滨海中路406号，这是魏德军说的。”
“他们都在一起么？”成天笑问。
“佘星茹不是。”柳万生说，“她本来是在这跟我研究这些书的。我已经老了，身体也不好，我想在我还有精力的时候，把我所有的成果都教给年轻人。”
文晶晶听懂了柳万生的意思，便说：“所以佘星茹本来是和你在一起，然后貉神他们一直不回来，她就去找，而这一去就也没再回来是么？”
“是的。”柳万生点点头。
“滨海中路406号，那里是什么？”成天笑问。
“曾经是什么我没查过，但现在是一栋烂尾楼。”柳万生说，“不过这么一问，我倒是觉得应该查一查那里曾经有过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事情。”
成天笑朝文晶晶使了个眼色，然后对柳万生说：“为什么去那里？总不能平白无故地往一栋破楼里跑吧？难不成是地产商祈祷来着？然后他们响应祈祷，过去帮人家盖楼去了？”
“貉神和魏德军说他们在那里看到了沈梦瑶和木子欣。”柳万生回答他的话，刚说完两本书被扔了过来，“嘭”的一声又给老头吓了一跳。
“那两本，一本是解土港的一本是旦何镇的，不过我觉得滨海中路应该是属于解土港的范围。”文晶晶说。
两本书都是暗红色的，封皮没有任何文字和花纹，柳万生拿起上面的一本，打开扉页，上面是用现在的文字写的书名《解土港·北区·上》，目录划分得很细致，每条街道每处村落都单独列出来，其中就有刚才提到的“滨海中路”
提到沈梦瑶，成天笑朝拿下巴尖指了下桌子上的破锅问道：“这些都是从沈梦瑶家顺来的？”
“是——是沈梦瑶家的，但不是顺来的，这都是为了办案子。”柳万生解释说。
“人家又不在家，怎么拿都是顺来的。”成天笑用指甲盖敲敲锅上的黑渍，黑渍上立刻被划掉了一些，“知道这些黑的是什么吗？”
“黑魔法。”柳万生说。
“具体点。”
抬头看到成天笑微笑的表情，柳万生便没有立刻作答，很显然的，成天笑知道这东西是什么，他在考自己。
“这个‘具体’是指的哪种具体？”
“就是具体一点的东西。”成天笑想了想，“比如这样的。”
他从空气中托出一杯水来倒在桌子上，然后轻轻打了个响指，水便燃烧起来，烧了一会，随着火焰熄灭，桌子上留下了一块白渍，白渍的边缘微微泛着蓝光。
“难道——”柳万生拿起锅反复对比着白渍与黑渍，小心地说出自己的判断，“难道这锅里是地府的水烧过留下的？”
“可以这么说吧。”成天笑把杯子塞回空气，又凭空抓出一张灰不溜秋的破布把桌子上的白渍擦净，“说得更具体点的话，这东西是烧焦的孟婆汤。”
“什么？”柳万生听了蓦地一怔，锅从手里脱落咣当一声掉在桌子上。
“没错的，我知道孟婆汤的原料。”成天笑把锅拿过来在边上放好，“现在无论她是本体，是化身，亦或是转世，反正沈梦瑶的身份是可以确定了。那既然我姐木子欣能和她在一起，说明她至少不是堕神那头的。而且我之前和林梦梦一起去过地府，见过孟婆，应该问题不大。”
“可是她到这来干什么？”文晶晶原本托着腮听他们说，听到这里随口提了这么一句。
“好像和张峦有关。”柳万生转过头来看着她说，“之前张峦提他在沈梦瑶家遇到了幻象，在幻象里沈梦瑶想给他喝汤，而木宫主却一再阻拦。”
“也就是说，她们意见不统一。”文晶晶又把手托在腮上，皱着眉撅起嘴思索着任何的可能性。
斯图乐颜好像想到了什么，轻咳两声引起大家的注意。
“那个——有没有可能——”乐颜转着眼珠观察父母和柳万生的表情，父亲和母亲倒是一脸好奇的样子，柳万生相对来讲虽然也有好奇的成分，但更多的是惊喜，看来这个事把老头给难为够呛，“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叫张峦的有问题？”
“嗯？怎么说？”文晶晶问道。
“就是说，木宫主——我是不是可以叫大姑？”
“对对对对对。”成天笑连连点头。
“哦，那我大姑和那个叫沈梦瑶的，她们是不是发现张峦有什么问题，然后那个沈梦瑶想要用孟婆汤来处理他，但我大姑又可能又更好的计划，所以暂时意见不统一，而偏巧这个时候那个张峦撞见了她们，沈梦瑶自作主张地给他喂汤，我大姑也就自然要拦着了。”
“嗯——有道理。”文晶晶思索着点头认同。
“佘星茹是什么时候去的？”成天笑突然插了一句。
“昨天快到中午那阵儿吧。”柳万生想了想，“昨天她看貉神他们一直没来就去找了。”
“甭想，肯定有事。”文晶晶的语气很平淡，好像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似的，“走吧，过去看看，他们现在有没有危险不知道，但一定是被困住了，而且互相都不在一起。”
成天笑没做回答，但身后呼地绽放出六只翅膀，登时银光洒落，满庭光辉。两只羊角从额头拱出来向后生长，长到头顶又向下弯曲，直到弯回到耳朵旁边。他左手拿着金枪两月戟，戟头垂下，右手抬起来打了个响指，人就消失不见了。
文晶晶看着错愕中的柳万生，道了一句：“别担心，我会把他们带回来的。”
然后抓着乐颜的手，也打了个响指消失了……
再出现，他们已经来到了工农里小区。由此向南的地方文晶晶和成天笑都没有留意过，所以不清楚那个“滨海中路406号”具体是在什么地方，只好先传送到这里，然后再向南一边飞一边找。
大概又飞过了两个从图书馆到工农里小区的距离，那栋烂尾楼明晃晃映入眼帘。但显眼的不是楼，而是现场。
成天笑看到烂尾楼的时候一个词立刻出现在了脑海里——一片狼藉。
现场已经拉起了警戒线，有人守着，他们便在远处悄悄落下来徒步过去。
守卫的衣服也和平时见到的警察或者特警有所不同，看起来像是部队来的人，但成天笑对这方面不很了解，只知道是公家的人。
警戒线里面最为明显的就是“坑”，路面上无数条裂缝串联起大大小小的深坑，其中比较大的有三个，紧凑地排成一串，似乎是谁在空中朝地面来了个三连发的炸弹。被炸出来的碎渣土石相间地散落在地上，一辆警车底朝天地躺在左边的马路牙子上，如果炸飞它的人再多用力一些，它就会滚到马路牙子下面的农田里了。不过现在的农田都是光秃秃的，砍过的秸秆还抓在地里，露出尖刺，像极了以前打仗时候的竹子陷阱。
马路右边就是烂尾楼的大门了，大门只剩了门框，铁门应该是被谁偷去卖了废铁。挂在门楣上的条幅早已不翼而飞，只剩下固定用的棍子挂在两侧。大门两边各停着两辆警车，左边的两辆已经被炸成了废铁，右边在门边的虽然没有被炸，但是车被什么东西从中间砸陷进去，也是成了废铁，四个轮子也都爆了胎，不过旁边那辆还算完好，只是左侧的车门瘪了进去，轮胎在地上有一米左右的摩擦痕迹，应该是被某个力量向右推了一下。
“爸，妈。”乐颜呆呆地望着烂尾楼晃着文晶晶的胳臂喊他们，同时另一只手抬起来指着烂尾楼说，“你们看，我觉得这栋楼应该不是被设计成这样的。”
顺着乐颜的手，他们看到，这栋红砖搭砌的烂尾楼，虽然整体完好，但在对着大门的正中间，一个巨大的圆形的很规则的大洞把楼体穿了个透心凉。大洞两侧只有一面墙勉强支撑着。
成天笑眯着眼睛观察着，他发现这个洞之所以规则，不是因为打穿它的人技术好，而是在打穿之后把楼的残骸拼回去，从而形成了这样一个规则的洞。
文晶晶见成天笑表情十分严肃，明白他一定是看出了些什么，便问：“发现什么了？”
“这不只是个洞。”成天笑皱着眉看着烂尾楼，胳膊很自然地把文晶晶搂在怀里，“它应该是一个通往某个地方的传送门，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貉神他们留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