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孙无法接受这个称呼。酒保？那难道不是歧视性称呼么……
虽然除了自己之外没人在意，但是他不能接受。身边的每个人，包括习俗与语言等一切都没有赋予这二字以任何歧视，但她无法接受。
理由已经足够了，就这么简单。
正因如此，小孙以愤怒而仇视的眼神死死盯着女孩。然而女孩却没有任何回应，害怕还是被激怒的心情都没有出现。
「你在高兴吗？」
怎么可能……
「对，我是个调酒师。」
哈，自欺欺人的小丑。直接否定不就行了嘛，干嘛要骗人？你这也算是对“酒保”这一称呼的反击？
「可以调酒。」女孩自言自语道。
不知为何，他的直觉判断出这个女孩其实并不简单。小孙的父亲是个心理医生，一篇论文当中就提过他父亲的名字。
论文本身对一种心理疾病进行了分析，父亲只是个普通医生，他的名字只是因为上班时遇到了个奇怪的病人才被人记住。
这种患者会……小孙记不得病名了，但病人将会无法意识到世界上还存在自己之外的其他人。这种孤独病很罕见，至少小孙没见过。
既然没见过，那又为什么会判断出来呢……所以才说是直觉，没逻辑的。
「我想……呃，您别在意，不过如果我有幸能知道您的名字……」
话说的也太别扭了，就这还能让女孩对她感兴趣？
「姓名？」
「对……对的。」
「冻裂。」
诶？居然还真回答了。不过这好像不是真名吧……
小孙心生疑惑，正要说点什么，却想起了自己也有个听着叫着都十分奇怪的花名呢。
在这种奇怪的酒吧，正常人也都会越来越不像自己，还是早点离开会比较好……嗯，不过也多亏了这里是酒吧。
虽然它此刻不属于自己，但谁能看得到呢？
「您若是感兴趣，那我……可否献丑？」越来越离谱了，这话说了个零零碎碎，哪里是说给人听的啊。
然而冻裂却点了点头，「白色佳人。」
「啊，谢谢您愿意给我个机会。」一听是鸡尾酒的名字，小孙马上想起了好久没碰过的那瓶酒。
有点年头的那瓶君度，好像就藏在柜台那边吧？原本老板还对那东西挺在意的，结果当晚喝了什么都不加的好几瓶烈酒，立刻把它忘了个干干净净。
「姐姐说，她对这款酒最大的印象就是摇晃。」
「摇晃？」
鸡尾酒一般都是跟摇晃分不开关系的吧？调酒师这么个职业也被联系了起来，这些都是小孙能接受的。
不过，他并没有切入关键点的机会，冻裂又接着说了下去，「调酒师都有很大的力气，你呢？」
这个问题就好像是在肯定了小孙是个清洁工一样……
「当然了，我可是个男人。」
「经常打扫卫生吗？」冻裂不明所以的问题还没完，她步步紧逼，用这种稀里糊涂的问题把小孙搞得一头雾水。
回答呢……“废话，你刚进门的时候就看到我了吧，我难道是在给桌子擦粉底吗？”
很犀利，不过不能说。
「能干活儿才有嫁……娶老婆的价值嘛。」
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啊，小孙……就这么冷？冷得身体直哆嗦？这怎么行呢。
就好像什么人正在催促一般，他连忙站了起来。窗户上挂了霜，让他下意识的以为此时正在冬天，然而错觉是不会长久存在的，小孙只是没有功夫去琢磨而已。
别浪费时间了，快点调酒啊？你是不是忘了怎么拿——咦，那杯子叫什么来着？马克杯？马尔代夫杯？马达加斯加……行了，越来越离谱了。
「我冻住了你的突触。」冻裂说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抱歉。」
此刻，那冷漠而暗淡的眼神终于有了几分色彩，这让小孙意识到其实自己……并没有被无视。
太好了，这个女孩并不是一个精神病人，这可真棒啊。
但是，就算是对自己感情十分乐观的小孙，此刻也没了多少能幻想美好生活的想象力。
他的手已经开始皲裂，如同已经为这家酒吧打扫过几年的卫生，被反复洗掉皮肤油脂而直面过几十年的沧桑一般。
希望时间并没有夺走他的才华。
「久等了，这个是——」
「度数不太够。」冻裂没有给他说完话的时间。
一饮而尽了，这又不是白酒，干嘛要用这种职业竞赛一样的喝法……虽然也没有什么比赛会拼这个。
小孙打量着眼前的女孩，正寻思她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是个不会醉的大酒缸一样，然后才发现虽然都是装酒的玩意儿，但冻裂其实是酒柜。
拿出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瓶子，放在桌上，玻璃瓶与橡木板碰出爆炸一般的声音。这是一款“爆炸性”的佳酿。
怀揣着疑惑之心，冷汗直流，然后把瓶盖打开……呼，瓶盖？
好吧，不是软木塞，就是跟软饮料一样的瓶盖。小孙记得自己有个亲戚，小时候被母亲带去医院里看望过，除此之外半点回忆都没有的那种。
那人似乎有心脏病，所以年幼的小孙便有了接触它的机会。这些药片令她印象深刻每当噩梦降临，他总能想到鼻尖上放着一片，然后狠狠地一铁锤砸下——
发出碰撞铁砧一般的清脆声音，爆炸声反倒没有了，因为他更能想象铁锤的威力。
而此刻，他又一次把鼻尖靠近熟悉的气息当中。
现在，以一个调酒师的专业角度去说点什么吧！别跟个哑巴一样。
基调是……硝酸甘油？
小孙本能的后退数步，看来是想远离危险。然而这东西真的危险吗？硝酸甘油的性质他姑且还算是挺熟悉的。
但炸弹不一定只有这一种。
「说话啊，说话啊姓孙的。」不断催促着自己，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到。
「帮忙，好好的把它摇匀。」
是黄色的。黄色的黏稠液体里面还浮着浅黄发白的固态物质，看起来好像不能乱碰，不然的话可能会……爆炸。
这绝对就是硝酸甘油吧！
「你到底……」上下牙床疯狂打架，眼前的风景也在颤抖，然而冻裂却依旧稳稳的坐在自己面前。
那平静的眼神，让他无法理解。
泡妞？这种时候还有如此棒的心态，那可绝对不会屈尊在这种鸟地方拧毛巾。说到毛巾……桌子上的那些白色粉末是什么？
「今天到底要见到多少……不认识的东西啊？」
他的自言自语，终于被冻裂所听到，「果然，你根本就不认识热解。」
忽然眼前的世界被一分为二，像是戴着个镜片厚厚的眼镜，被人一拳击中眼眶一般……对，就是这种感觉！
可是问题在于，到底是什么……碎掉了？
视野之中的一切都在快速变白，即便除去因极寒而凝成的霜，眼睛本身也变得只能隔着白雾观察世界。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他几乎无法思考，唯一能想到的，却也是个令人胆寒的发现。“冻裂”……是个代号啊。他的能力者朋友说过，每一种能力都有个代号。
如此看来小孙也是个能力者了，他……有着后知后觉的能力。这最好是个玩笑。
「但是，就算不认识也说明不了什么。」冻裂再次重复这个话题，她难道不会腻？看来是真的不会来。
照片也又被拿了出来，它也不被任何力量所庇护，硬得像是未来更显轻薄的手机。但是，太厚了。
作为照片还是太厚了些，所以……啊，裂开了。
不是从中间裂开，而是上下两层一分为二。极低的温度将两张紧贴着的照片剥离。
与第一张的清晰明了截然不同，这张照片完全……绝对是偷拍得来的。晃动的镜头、没对准焦、主角在其中比路人还小……
「还有时间挑三拣四？」
冻裂读出了他的心中所想。
明明觉得自己是个调酒师，却总是对摄影技术念念不忘，这还真够可笑的，好在这还并不足以惊得他张开嘴巴。
……
但是，在这之前的一次大喘气，已经让小孙的唇、齿、喉、舌统统被极寒的冷气冲击。然后……仿佛连时间都被凝结成冰。
「就、就算是雪景球里面也是……」
液体。
他的身体停止下来了，不光是生理机能，还要包括分子的运动。这就是绝对零度吗？虽然绝对，但是也很快就会过去……
「比起雪景球里的小人，还是被琥珀封存的虫子跟你更像。」冻裂的目光终于放在了他身上。
这么说可能不严谨？
那就只能归为聚焦的缘故了，眼睛不是雷达，不是面前有什么就能立刻读取的。
「呼。」冻裂长叹一口气。
过热了啊，这能力的副作用还真大。本来自己姐妹两个体温都很低，用了能力竟然直升到正常人的程度，实在令人接受不了。
姐姐的能力是提高温度，因此她反而对控制温度上升更有心得，过热也不会让体温上升多少，自己当初也是这样的。
只要把赠予外界的寒流，稍微分那么一点点给自己也就足够了，可是最近自她对能力的运用，总是开闸放洪一般绝无节制可言。
分给自己一点？把自己也冻成冰块，然后变成皮屑一样的刨冰？
已经足够了。
既然打听到了热解的事，也清楚那家伙最近都干了些什么，那也没有其他需要继续深入的必要了。
这里……这酒吧，其实在热解出事之前就经常出现在自己的记忆当中。
那时候，刚才的清洁工还不是清洁工，自己依旧对他毫无兴趣，他也对自己同样没有半点印象。
但是他坠落下来了，跟姐姐一样。
同样，还有自己也深深的坠入海中，只能借助潜望镜，方才得以见到岸上的寻常巷陌。
太棒了，幸亏庆集四面环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