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格也是因战乱被留在废城的小孩,他比安珀还小,可能是因为在文明世界生活的时间更短,他对新环境的艰辛适应得极快。
这是好事吗?
食物和淡水都断掉几天,在安珀都感到为难的时候,那个小胖子还活得好好的,还是跟以前一样快活。
所有人都看他不爽,实在忍无可忍,就浪费体力揍他一顿,一来二去却让人精力充沛了不少。
露娜和安珀并没有这样做,她们两个管着剩余物资的分配,若是也跟着一起欺凌弱小,秩序很快就会混乱。
她们两个都是这么想的,彼此之间无需过多交流,也保持着那份信赖……安珀曾长久以为这是真的。
不久后,长达几个月的连天炮火终于休息了,所有人都躲在原来的避难之处,又过去几天才敢走出来补充物资。
这可不容易,以往他们都是在作为拉锯战中心的废城里,搜索上一个撤退队伍剩下的东西,可这次不行了。
留下来的东西?呵呵……就算他们撤退得再怎么“转进如风”,也不至于会为了下次重新回来而把物资藏好。
那次安珀打算去百货大楼找找东西,虽说战事已经持续这么多年,不太可能有什么收获,但不尝试也只能饿死。
此时于格终于是病了,这一病倒好,同班们纷纷变成了好人,一个个的痛改前非,好像之前的事都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快死了,就别折腾了?」
不巧的是安珀还是听见了那帮人的窃窃私语。一切都没有变化,即便有,也只是换了个表达的形式而已。
同样的故事可以用漫画或是电影两种方式表现,故事的内核也可用不同剧情来表述。
「上个被你玩死了,这回……」
「珍惜点儿,对吧?」
「老大找个人不容易,你看那个长得高的,她还会挑人呢。」
「要不是安珀老大……呵呵,幸亏不是露娜先见着的我。」
「但是一到分食物的时候,你喜欢的安珀老大可就吝啬起来啦?」
「那我也喜欢她!」
在病床前,安珀本来是打算问问病人想要什么的。说是床,其实只有一张硬化到离谱的床垫,想跟他说话,还得跪在坚硬又不平整的地面上。
于格说,他想要个帽子。
「姐姐对我……最好了。」说出这话时,于格的眼神都不知道在往哪里瞟。
明明生病之前都是一个劲儿的提父母,害得队伍里其他人怨声载道的……那些人都是战争孤儿,有的人连失去亲人的机会都没有,仿佛生下来就形单影只。
「骗人。」
李梦依肯定会反驳说“没骗”,但这小屁孩比她成熟多了,「姐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安珀正在想关于帽子的事,要是提起帽子,她也只能想象到蓝色的了。
好在男孩都喜欢蓝色的东西……对吧?
真奇怪啊,男人喜欢抬起头就能看到的颜色,女人却喜欢如同被冲淡了的血液一般的粉红。
「我想知道,爸爸妈妈他们到底……」
上当了。
安珀感觉自己好像被偷走了什么,这东西并不存在,却让她有一瞬间很透了于格。
她曾以被打碎一颗牙齿为代价,从叛军士兵手中夺走了半分食物,诸如此类的代价并不少,这次算是最容易拿出来计算的了,代价和收获都显而易见。
而在于格身上呢……
「什么也没有得到啊。」安珀忽然站了起来,「他们都死了,为了把你从要被爆炸震塌的楼里推出去。我亲眼所见。」
最后一句是骗人的,只是安珀不想浪费更多口舌去证明这件小事罢了。
「诶?」
「蓝色的帽子,对么?」
前往百货大楼的小队只有两人,原本这个数字还要进一步缩小的,因为安珀不相信别人。
换了那些家伙,恐怕不是卷了物资逃跑,就是被叛军当成平民、或被正规军当成少年兵射杀吧?
「嘿咻!加油吧咱们!」
就算是露娜,她也并不相信。在这片大地之上,并没有可供控制的生物任她驱使。
安珀与露娜的羁绊就正是来自于这个秘密,其实她本来没什么打算要把这闲话讲给别人听,结果却招致这份信赖之祸。
「……背包只有一个。」这就是安珀所认为根本没必要两个人一起出门去的理由了。
合理,非常合理,可露娜偏偏就不这么想了。
所有人都愿意让她们两个相互照应下,再不济,背了满满一大包东西回来的路上也能轻松不少嘛,轮流背着,谁也累不着。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在本身就不以物喜的安珀,情绪稍微被慢慢一大包物资所挑动起来时,那个懒狗的疲态却让安珀气得半死。
「明明东西都是我自己在拿,凭什么你就这么轻松愉快啊混蛋。」
「闭嘴。」
安珀要是回应“不许学我说话”,那露娜就又能打蛇上杆接着调戏她了,多亏这一切还并没有发生,她们就回到了营地。
每个人看样子都胖了不少,脸上也都肿了起来。安珀没见到于格,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萌生。
他们有食物吗?没有……应该是没有的,那为什么一个个的都如此健康?
于格又到哪里去了?
安珀疯了似的冲进帐篷里,看到于格还好好的,比外面那几个人还要健康的样子,又瞬间愣住了。
回头看去,同伴们都面带歉意又有些尴尬的笑着。
这几个人……勾心斗角还挺厉害的,每个人都违背了安珀的要求,尽可能把数量不多的粮食当做绰绰有余,剩下的都私藏起来,居然彼此还都不知道对方有跟自己一样做这种卑鄙的事。
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他们打了一架,然后喂饱了于格,再把自己也养得白白胖胖的,还在更近的地方找到了崭新的废弃营地,从中找到更多食物。
露娜打开了背包,把里面红色的帽子拿了出来。因为被同伴围着的缘故,安珀暂时没有管她这边的事。
「喂~我去换个帽子啦?」
换个……你以为自己生活在正常的城市里,买了帽子却发现自己不喜欢这种颜色,就能找商家换去吗?
安珀想去追她,但还是被同伴们坏笑着又推回帐篷里面,「那么大的东西,很占空间的……」
她为什么不把帽子戴着?颈椎连一顶帽子的重量都承受不住吗?
放下了种种疑惑,安珀看向了这个被自己伤害过的家伙。
「姐姐?」
于格的病已经好转许多了,似乎也已经原谅了安珀。
她实在是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那么做,就这么欺骗着于格,绝口不提他父母的事情……哪怕别说的这么确切呢?
这些都是可选项吧,但她都没有考虑过,只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在无端发火而已。
「你要的帽子。」
没有找到蓝色的,准确来说其实根本就没去特别注意,还是露娜跑去别的地方找到了,被安珀要来的呢。
「谢谢……!」于格抱着那顶鸭舌帽,如此怪异的画面,在安珀看来也是怪异至极。
有什么好兴奋的?完全理解不了。
「还有这个。」安珀拿出了一个罐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能找到的食品当中也就只有罐头是还能吃的,为了不让他吃腻以后厌恶这份礼物,安珀打算早点让他吃下去。
是水果罐头呢,这批只找到了两罐,其中一罐还被……好吧,虽说是丢了,但想也知道肯定是露娜偷吃了。
冷冰冰的罐子还沾着来自废墟的黑灰,放到于格的床上,却也没有让他起什么反应。
他的目光短暂的怔了怔,随后逐渐暗淡下去,「我认识上面的字。」
「还真好啊。」
安珀就自觉不认识几个字,她靠捡来的书本大概懂了读写,但每次都无法与一些抱有善意的士兵建立联系。
那时的安珀还以为是自己学的不够,却不曾想世上其实并非仅有一种语言。
「产地是……法国。」
于格的脸上充斥着惨白,而安珀却不以为意。她记得“法兰西”一词并不应当是如此拼写的……即便是这样,也没什么可怕的。
「你知道那里?」
「是我出生的地方。」更加惨白了,这几天养病的结果,好像轻而易举便被抹消掉了,「姐姐,你先……出去吧。」
安珀照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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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然后我就再也没回来过,你也是最近才重新找到我的吧。」
露娜把这当成一段过往,而且既然并非完全虚构,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真实性也算不上是吹牛。
所有经历过那段时光的人里,除了自己与安珀之外已经没人活着了。
「他没几天就死了,死之前还问你去什么地方了。」
「哦。」露娜感到吃惊,毕竟这也实在是太快了些,「让我猜猜吧,你是告诉他露娜姐姐已经死了吧?」
安珀并不喜欢那个小个子,时至今日也只觉得他异常烦人,但是……
「在你眼中,我和他没有什么区别。」
「对的呀。」
人类拥有共情的能力,即便没有,也要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安珀记得那批物资里都有毒,自己是唯一一个幸免于难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安珀注意到了热汽猿的状态,它与露娜没有直接的连接,并不能为她所用。
那直到目前为止就还是安全的。
「以前可不会这么说话啊你,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了呢……但是,这不是我从实招来的理由,换个说法吧。」
「答案是真是假都不重要。」蓝色的光芒从安珀身体之中闪起。
「哦嚯嚯嚯……」
进化与再生,如同其他神兵一样会选择自己的主人,只要能够得到“姐妹”俩的认同,就可以无视特殊效果当成一般的武器使用。
而且作为科技造物的它们也搭载了类似AI的人格,「危机数据已上传,启动“骑兵”矩阵,倒计时将在“滴”声后开始。」
热汽猿开始躁动不安。
「我需要的不是你的诚恳,也不是忠诚,而是……」
门外传来动物的尖叫声。
“滴——!!!”
「屈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