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进化的终点是哪里?恐怕这是个没有答案的命题,终点总是不断前进,而进化却难以赶上。
要求总是在变化,除了幸运以外,物种想要更好的生存就只能依靠更加目光长远的幸运了。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到底投不投降?」
安珀蹲在露娜面前,正咀嚼着含有大量咖啡因的口香糖。已经不能使用能力了,好在……进化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取代它。
代价就只是会疲惫而已,完全可以接受。
「看见……裙子地下的东西了。」
此刻,露娜已经失去了抵抗能力。
放眼望去,兽笼中所有的动物都不见了,只有淤泥一般污黑的浓浆,包裹着皮毛与骨片正在蠕动。
动物们都不见了,战斗已经失去了参与者。
「冥顽不灵。」
安珀起身离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本笔记。她可没穿裙子,那也太不便战斗了,稍微有点脑子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安珀的能力是控制物质的状态,最多的时候就是简单的把固体变成液体,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区别。
「进化」可以在不接触的状况下,将大量生物植入不可能被自然选择允许的基因片段,每个非人的生物都会遭到改造,绝对无法幸免。
从这点来看,把动物“融化”成浆糊也并不是什么陌生的本事,而且过去还没办法让它们在这种状态下还“活着”呢。
忽然,那令人生厌的声音叫住了她,「等等!」
……安珀就知道会这样。别扭却绝不违背利己的原则,为了活下去,任何东西都可以抛弃。
「以前你可不是这个……算了。」
背负的东西多了,步伐就迈得沉重,品味到的喜悦多了,就越是沉湎于尘世的享乐。
这只会加速她走向毁灭,而这一切……露娜尚不自知,「我投降啦,安珀姐姐!」
「闭嘴。」安珀不喜欢这个称呼,她总能感觉到在眼前这人身上,有属于小于格的几分灵魂。
「让我做你的狗吧!」
「回答我的问题,剩下的……」
「剩下的?」
「之后再说。」
「好、好诶!谢谢你!安……」差点又把姐姐二字叫出来,露娜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不能说姐姐,绝对不行。
冷静一下吧,没什么可怕的。接下来,露娜把自己如何把占空间不小的帽子塞进了背包,并丢掉自认为没用的药物的事从实招来。
其实当初的她还记得药品丢在哪里了呢,随后又去找,本来的确是打算带回来救于格一命的……
不过世事无常嘛,「见到了维和部队的家伙,于是就跟着他们走了。」
安珀呆住了,过去的她,曾经想过露娜已经死了。她把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即便现在证实露娜还活着也暂时还没有放下。
但她想不到居然会是这样的原因……荒谬至极。
「为什么不把他们也带走?」
「因为这帮人杀人了呀,会被审判的。嗯……我觉得应该会。」
“那我呢?”
安珀一瞬间想问出这个问题,她服从教授她如何生存的老师的要求,从没有杀过任何一个人。这很难做到,但似乎命运就是要从此刻开始准备。
直到遇到那天,比撒哈拉沙漠的降雨更加罕见的救世主到来的那天,背负着的报复终于才要解开……
“为什么不带上我?”
没有问出来,安珀咬紧牙关,把眼眶里熊熊燃烧的怒火全部投射在地板上。
「啊,这么说来你好像一直……」露娜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神之中多出一分怜悯,「一直没让我们看见吧?杀人的事。」
「你说……什么?」
「就是杀人啊,我也是,你看,在那种地方根本就没王法,不做这种事就活不下去。」
「不……」
「我也在做啊,你记得那栋跟钢管一样的楼吧?那次你先出去了,我还在里面。」
安珀的脑海里,又一次出现了于格的脸。
那张脸是残缺不全的,已无生机,跟于格真正的死状并不一样。而且上面还有胡茬,旁边则是……一张面目全非,仅能看出牙齿与眼眶的女人的脸。
三个污点就能让一面墙变得像是人脸,而安珀……记得那栋楼,也记得于格的父母是什么样子的。
父亲赠他脸型,母亲给他金发,每人又为他剩下不到一年的余生付出了最后的代价。
一种可怕的可能,时隔几年后终于被安珀所想到,「我记得。」
「楼顶上有好几个歹徒!」露娜兴奋的说道,「我没处去了,看见他往柜子前面走……都快吓死啦!」
「然后。」安珀握紧了拳头。
「然后我赶紧冲了出去,顺手丢了个手榴弹,赶紧就跳下来啦!你应该没看见我吧,也没看见楼顶上全是些炸药。」
安珀记得那栋楼,记得于格的父母死于爆炸,现在又知道露娜是如何死里逃生的,这三件事根本就不值得被当成三个独立的故事。
看到安珀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露娜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可她并无畏惧,欣慰的看着安珀,好似已经猜到了她的反应不会太过激烈,「看来我们的都有没想到的事,真笨啊我们。」
「你确实只在背地里杀人,而且每次都脱身了。」
「喂,他们一家三口可不算,我又不是真的要这么做……好吧,罪责还是在我就是了。」
安珀手中闪着红光的剑,显得异常刺眼。
这缕光线是只从剑格处灯管发出的,进化是红色,再生是蓝色……安珀按下了左侧的一个按钮,另一个按钮从右侧弹了出来。
同时,灯光变成了蓝色,「你要……干嘛啊?干嘛啊你?」
露娜的视野,瞬间被一根细线所割裂,左右两个部分逐渐分离,身体也逐渐失去控制。
这一现象只保持了几秒钟,随后,被切成两半的露娜恢复了正常。
多、多亏了是再生……
「还是、杀不了我,对、对吗?」露娜又露出得胜的笑容。
她感觉到胸口被什么牵扯住了,低下头看着几乎完全敞开的身体,却什么都没看到。
但是……这里绝对有什么东西被安珀握住了!安珀她刚刚用进化在这里制造出了什么!
「你能看到自己的鼻子么?」
「别打岔、你在干什么啊!?」
「看不到吧,因为你大脑懂得要无视掉这种看了也没用的东西。所以,你也看不见链接在自己身体上的“细线”,这是一样的道理。」
安珀难得变得多话起来,可这生硬的语气,明显表现出这台词是模仿别人的。
「你该不会……」
「把它连在那些动物身上,你就完了。」
这是百分百的威胁。以融合兽的体量,露娜根本无法将其完全控制,甚至反过来会给大脑增加大量的负担。
……不,别说什么增加负担了,就是会死啊!
一瞬间大脑就会当机,然后落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即便是要见走马灯,露娜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回忆的记忆。
只有法医才在意具体的死因啊!她只需要知道那样会死就够了!
「不是说、说了嘛……哈哈,我、我是属于你的呀!」
「知道。」
不,你什么也不知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那个脏小子?他迟早会死的,废城不是小孩子的游乐园,心理能够接受代表着身体注定无法适应。
「我们不……不是一起并肩奋战过吗?你的命还是我……」
「不会杀你的,放心。」
安珀一番话,让她不至于太过担忧。可是这也只是把原本不存在的把柄,放到了日后再猝不及防的被用上。
但既然加上了最后的“放心”二字,露娜就不那么恐慌了。
她从安珀眼中看到了更珍贵的东西,比于格更加值得珍惜,正因如此,自己方才捡回一条命来。
大恩不言谢,今后也无需抱着感谢的心情生活下去,因为露娜觉得,能够战胜于格的肯定是人而非物。
是什么人呢?
那就要看安珀是怎样的一个人了,她是活在过去还是现在呢。如果……不,应该说“可能”才对。
而说到这种不确定的事情,露娜这边还有种更有希望发生的“可能”呢,「她是不是喜欢我啊?」
沉沦在这座表面上文明而有序的现代都市多年,惊讶的发现这里与故乡并无两样,甚至还少了自己最亲密的同伴……只有在直白的死亡面前才会诞生那种友谊。
而这份友谊正是属于自己的。
「不会吧?」
确实不会,露娜比安珀更早摆脱那里,过于轻视的幻想着自己快活得风生水起时,安珀的遭遇又是怎样。
但如果真的是这样呢,露娜要……如何看待?
「太恶心了吧,哈哈。」
在她眼里的安珀,与过去并没有什么两样。“故乡”的一切都是脏兮兮的,人与建筑并无差别,单调而不洁的形象早已固定。
倘若有朝一日让她回到重归和平的故乡,露娜也只会觉得尘埃被水冲洗,变得泥泞不堪了吧。安珀也是这样,沙尘构成的人偶沾了水反倒崩塌消解。
事情已经解决了,她们达成了和解,至少不必非得你死我活争个没完了。虽说真要打起来的话谁死谁生都一目了然。
看安珀的样子,她好像也从未想过要杀人,「接下来,我会把你该做的事情全部告知,录音也好,现场记住也行,一个字都不要漏下。」
「啊,好的,不会忘掉的。」
说起来,即便是活在过去的安珀也把某些东西忘掉了啊。于格,还有……那些记不得名字的家伙。
露娜也稍微有些怀念过往了,真是奢侈的苦涩,「看来我也忘掉了不少。」
安珀看着她,没有应景的问一句“忘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