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者:澈夜一 更新时间:2012/7/14 23:58:27 字数:0

萧潇这个名字读起来有些孩子气,她自己也总是在心里抱怨父母这么起名字有偷懒的嫌疑,此时少女对镜自怜,身后几十件名牌时装随性地乱丢着,终于,她穿起一条紫色的裙子,有漂亮的蝴蝶结和束腰带,裙摆上几层恰到好处的沙质镂空不动声色地展现出腿部优美的曲线,少女很满意地笑了,缓缓走出私人试衣室,对等在门外的店长说:“请您把里面的衣服送到我家。”

离开服装店,走在阳光恶毒的夏日大街上,萧潇哼着很轻的调子,打开小巧的阳伞躲了进去。又走了一会,来到自己最喜欢的饮品店。一进门,果然,熟悉的位置上,他傻乎乎地坐着。

“杨广。”萧潇悄悄地走过去,轻声唤他。

“你来了。”杨广看着她在对面坐下,招呼店员为她点了杯红豆奶茶。

“要冰的。”萧潇央求着。

“你胃不好。”杨广说。萧潇笑着吐吐舌头,不再坚持。从小到大,听他讲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胃不好”,都不知被他唠叨过几百万次了。杨广总是想像个哥哥一样地照顾他,但其实,萧潇却总感觉不到真正的安全感,杨广虽然很细心,不过他总是压抑在一种自卑中,这使他做任何事的时候,都不能自信,也无法让别人安心地绝对信任他。

“如果考不上,你有什么打算。”萧潇喝了一小口奶茶,手指拨弄着吸管。

“你呢?”杨广从来不先说自己的想法。

“去考洛阳的高中。”萧潇随口说。杨广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想问我为什么不去西京高中。”杨广轻轻地点点头。萧潇脸上露出一丝不悦,说:“我不想靠父母的关系进去,我想凭自己去考。”杨广知道,外表柔弱娴秀,标准富家女的她,内心却十分有主见,一直想走自己选择的路。

“我支持你。”杨广简单地说,却没有把心里其他的想法表达出来。萧潇没想到他说得如此干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些尴尬地低头继续喝茶。

下午的时间总是走得很快,面对面坐着,谈话并不多,或许这就是他们早已习惯的相处方式,两个寡语且心灵保有默契的人呆在一起,这时如果还有第三人在场,肯定会被闷死的。街上的气氛是悠倦而闲乱,人们大都躲在路两旁的小店里,视线漫无目的地寻找落点,萧潇饶有兴致地瞧着柜台后面的男孩在咖啡上练习画桃心,可怜的菜鸟,整个下午都没有完成一件满意的作品。杨广一会盯着路上玩着气球的孩子,不时转过头看看萧潇,眼光不敢多做停留,很快游弋开了,因为他觉得她越来越好看了,甚至有些超乎自己小时候的设想,可能是做贼的心理,他害怕被萧潇发现自己注视着她,从而透露了自己的心事。

等西落的太阳埋在厚厚云层之中,天空一片黄蒙蒙的油彩色,萧潇说坐得无聊,要回去了,“你不走吗?”她问杨广。

“我想再坐一下。”杨广说。

“哦,那好。”其实萧潇是想趁机拖他去逛逛,可惜某人不为所动。她挥挥手,向店外走去。

“萧潇。”杨广很少直接唤她的名字,萧潇停下了,有些期待地要听他说什么。

“一起落榜,就一起去洛阳。”说完这句话,杨广才抬起头看着她。露出十分坚决的目光。萧潇想想说好,没有其他表示,于是离开了。杨广看着她背影,不禁笑了,因为知道,她这般装作不在意,确是心底里真的欢喜。

不过,稍稍的幸福感过后,一阵不安笼罩在心里,他真的可以说到做到吗?杨广试着说服自己,父皇并不在意,反正他也当没我这个儿子,应该会放开我的。

父皇就当没我这个儿子,他重复地对自己说,大家都知道哥哥,榜样太子,完美太子,年纪轻轻已经被父亲派去协助管理建康这个重要城市,安抚统一后的南方地区。虽然不在身边,但父皇眼里能看到的永远还是他。而我,甚至像是家丑一样隐藏在皇宫中,做个不存在的二皇子。他总是在想,父亲的要求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自己总是达不到他的满意。

离开饮品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杨广加快速度走到步行街的尽头,拦下一辆出租车:“去皇宫。”他这样说,然后司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杨广有些莫名的气氛,闷头坐上后坐,粗声粗气地由讲了一遍去皇宫,司机不悦的点点头,毕竟在首都长安,司机拒载的后果很严重。车开了,杨广摇下窗子,让风吹在自己脸上,为什么最近想了那么多的事情?

他本打算直接回到自己的寝宫休息,不过回去后,发现好像宫里的人都在找他,一个年纪不大的侍从悄悄对他说:“殿下的考试成绩出来了,皇上看完之后便要见您。”杨广的心猛地一跳,呼吸有些困难,成绩?难道?他努力向好的方面推断,是考上了?父皇这么快就知道了。

杨广忐忑不安地向御书房走去,心里激烈地矛盾着,有那么一会,他想象着自己是考上了,父皇对自己的看法会有所转变,即使不会,他起码也会对我说一些肯定的话吧。如果是这样,他忽然觉得自己不知如何去面对这种情况,父皇的肯定,要怎么去接受,还是像往常那样只是听着他说话。

不过当他看到父亲的脸色时,一切积极的猜测都不攻自破了,杨坚见他走进来,当下看了眼手中的成绩单,等再瞧杨广的时候甚至有些怒不可遏。

“父皇,您找我?”杨广反而平静下来,心无杂念,只盼一切能瞬间结束。

“你的成绩出来了。”杨坚早已习惯不对儿子发怒了,这点让杨广觉得更难受。杨广不知哪来的勇气,或许又只是赌气,问:“不知如何?”

杨坚眼神复杂地看着儿子说:“你……算了,准备好去上长安一中吧。“

杨广简直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立即问道:“既然没有考上,又为什么让我去。”

“去准备吧。”杨坚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我不去,既然没有考上……”杨广想极力反对。父亲突然大吼道:“没考上你就认输了是吧!”这一声喊,倒是出乎杨广的意料,却又直触到他的心底,他一下子忘记了反驳的理由。“快回去吧。”杨坚下了最后命令。

杨广闷不吭声,大步地向房外走去,连等在门外的老侍官他都没看上一眼,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没有脸看任何人的目光。等没有侍从看到的时候,他干脆跑了起来,直接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头趴在床上,想让自己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了。一起去洛阳,他果然猜中了,自己根本无法做这个决定,杨广此刻丝毫不恨刚才羞辱了自己的父皇,谁都不恨,因为,他现在真真实实地痛恨着自己,你是个废物,杨广。

“皇上。”老侍官走进御书房,行礼道:“不知招老官来有何事。”

“其实您早就心知肚明了。”杨坚的笑容有些苦涩。

“老官明白,谨遵圣命。”老侍官低头讲。

“您为了他,可谓是尽心尽力了。”杨坚点头说。

“皇上…..”

“何事,讲。”

“您为何不告诉殿下,他确实已考入长安一中了呢?”老侍官问。“殿下很伤心。”

“一次考试能代表什么?”杨坚沉声道,“要不是今年录取扩招,分数下降,他那点成绩才刚刚够最低分数。我都说不出口这样侥幸也算考上了,况且是他自己说的没考上,一点自信都没有!这样就算有能力,又怎能像他兄长一样担当重任?不过既然考上了,之后的路还是得他自己走,您也无法再帮他了。”

杨广记得自己恢复意识是在三天之后。在此期间,只剩下失魂落魄的感觉,他看着手机里面萧潇发来的短信快挤爆了,不知发生了什么,她考上了一中,还是落榜了,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知自己要如何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因为萧潇最恨走后门这种违悖公平的行为。

“喂?是萧潇吗?”杨广最后鼓起勇气拨通了电话。那头是她无精打采的回答:“是。你这两天怎么不回消息?”

“我有事想对你讲,见一面吧。”杨广知道,这种事是不能在电话里讲的,他不想把最后一点勇气都抛掉。

“好。”萧潇也是不安的心情,因为只差一点落榜,她难过了几天,此时不敢再接受什么坏消息。

“我去你家找你吧。”杨广最后说。

杨广是骑车去的,没特殊原因,只是希望能够多争取一些时间,让自己在心中练习一下,见到萧潇后要说的话和要听到的回答。清晨时分,皇宫外偏僻的小路上,只有他一辆车猛速行驶,根本无心管路上的东西,杨广尽自己全力骑到最快。忽然,前面有个人正当在路的中间,仰头看着天,丝毫没有在意杨广风驰电掣地冲过来。

“让开,小心。”杨广大喊,立即转向,就在不到一米的距离时,还算成功地躲过了,只是擦身而过地把她给蹭倒了。杨广连忙煞住车子,跑过来扶那个女生,不断地道歉。

“没事。”对方不像是长安本地人,吴侬软语的听来倒该是南方女生。等她揉着脚踝抬起头说话时,杨广心中不禁猛的一撞,竟是他从没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孩子,皮肤像豆腐一样白嫩,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下面,鼻子长得最为精巧,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中又暗含着几丝忧愁。

“对不起。”杨广又一次道歉。

“没事……”女生普通话说得不好,所以其余讲的杨广都没听懂。

“我送你去医院。”杨广心里惦记着和萧潇约好的见面,但又不好丢下受了伤的人跑掉。只好先发了条短信给她说有点小意外要耽搁些时间。皇宫附近都是禁止民间建筑的,不可能有医院,所以杨广推车载着那个女生往回走,尽量避开宫里的人,悄悄带她到自己平时看的御医那里,不过他很快就后悔了,看着那个女生一脸的惊奇,杨广知道自己不该随便就带外人进宫,他的身份也极有可能暴露,这可是父皇严禁的事情。

等御医仔细的检查和处理之后,脚踝的红肿消退了许多,杨广又按原路带她出来,一路上没说什么话,一直把她送到附近的车站,给她叫了辆出租。

“你一定要保密。”杨广小心地她扶上车,当那女生的手放在他掌心的时候,那种软软的滑滑的凉凉的感觉很难忘。他不忘悄声地再三嘱咐她不要说出去,那个女生认真地点了点头,透彻的眼神任谁看了都不会再有半点怀疑。

“谢谢你。”杨广把她送走,又骑上车朝萧潇家的方向奔去。

萧潇住在洛阳最豪华的的别墅区,那里的保安见杨广蹬着辆山地车就要往里闯,立即把他拦了下来,盘查了好半天。“我找人,这又不是监狱,大白天的还不许人进了?”杨广没好气地说。保安说这里都是私人住宅,当然不能随便让人进了。杨广把车往地上一摔,给萧潇打了通电话:“你家住几号。”

“A—1,你到了吗?”萧潇问。“嗯,我马上就来。”杨广挂下电话,对保安说:“车你看一下,我找朋友,住A—1。”说完就往里面走了,保安一听是全区最顶级的A—1号,立即愣住了,也没敢再拦他。

这就是所谓的社会地位吗?难怪那么多人拼命追逐,杨广感到一点邪恶的小快感,但这并不能够消除内心的紧张。

萧潇站在门口等他,穿了件家居式的很随意的睡裙,一见面便问:“你那么着急,出什么事了?”

“我,落榜了…..”杨广不敢看她的眼睛。

“那个,其实我也是。”萧潇觉得这么说出来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没关系,我们再一起努力,你没忘记自己说的话吧?”虽然知道杨广不可能忘记,但还是想听他亲口确认一下。

怎么会忘呢,杨广突然知道,铭记约定又无法兑现是多么的难受。“父皇,他说,让我去上一中,我可能,不能和你….”这一句话杨广说得很慢,说到最后声音轻得只有自己听的见。

“什么?”萧潇觉得自己刚刚的笑容此刻在脸上冻结住了,阻挡了呼吸,她恨不得甩自己一巴掌好把它打碎。杨广啊杨广,又是你的父皇说的?那么你是如何说的?萧潇太了解不过,杨广对他的父皇绝对不敢有半点忤逆,她这样问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么,你终于得到了一点皇子的特权了。”萧潇想起曾经开他的玩笑,说他本可以仗着自己是皇子的关系进一中,当时杨广别扭地说父皇是不会让他去的。可现在,玩笑成了现实,而开玩笑的自己却成了最可笑的人。她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一丝对他的恨,原来此时,她对杨广只剩下可怜了。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萧潇觉得她是真正地看错了杨广,而又是真正地看清了他,没有什么好难过的,没有什么好挣扎的,这就是失望的感觉吧。萧潇的笑容融化开了,她最后向杨广微笑,转身回去了。

杨广有种释然的疼痛,他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可还是不能接受,他讨厌自己每一次的令萧潇失望,她总是宽容地原谅我,但杨广心里明白,即使可以原谅,人还会是带着隐匿而挥之不去的伤,渐渐累积,一旦超过了负荷,就无法在弥补。而现在,是他终于把萧潇的失望和难过推过了极限,无助,杨广想到了一个词来形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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