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十日,大凶。
杨广犯了此生最大的错误之一,在话剧表演的前五分钟,他逃跑了。后台一边哄动,女生们焦急地到处寻找他,打他的电话也不接,似乎是明摆着的,他在躲着她们。
“为什么,杨广不舒服么?”秀宁一次次地看着时间,恨不能让它停止转动。“之前都排练的万无一失了……”
“他怯场。”袁宝儿眼神很恐怖,“胆小鬼,怕了。”
“不会的。”吴绛仙说,她相信杨广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即使要逃避,也不会这么突然。“我已经让其他人去找了,咱们还是按部就班准备表演。”
联欢晚会准时开始,主持人徐喃和陆武走上舞台,进行简短的开场白。台下高一年级坐在一楼,二年级在楼上,加上一些外校派来的代表,此刻已是座无虚席。
没有轮到表演的人暂时在后台侧厅等待,九班是话剧,准备起来费时间,所以提前许多个节目过来,旁边二班的人不得不离她们远一些,因为袁宝儿坐在那边仿佛随时要杀人一般。秀宁带来消息说徐喃已经和组委会商量好把九班的节目往后顺延,不过这并不能令大家放松。如果杨广不回来,怎么拖最后还是要取消的,如此一来,九班在全校面前就颜面尽失了。
几个女生把化及围住,认定他是知道杨广的去处,化及百口莫辩,现在他也实在不理解,杨广怎么会做出如此不负责任的事情,秀宁情急之中要求他来代演,化及不同意,“这是杨广的角色……..”化及知道,这次他不能代替杨广,如果他真的不会出现,就要承受后果。
木兰背靠着墙壁,自己无聊地在玩翻手指,不着急,偶然抬起头的时候,见到外面有人在推动一架钢琴,于是好奇地走上去问:“这钢琴是做什么的?”
“放在后台有些碍事,先推出来找个地方摆摆。”推钢琴的男生气喘吁吁地说,木兰上前帮忙,力气比他还要大。“交给我吧。”推了一会,木兰有点嫌弃他动作缓慢,一步三喘的,“你回去吧。”男生自叹不如,不好再逞强,到了几声谢,便赶忙回后台去准备了。
木兰把钢琴推到房间的角落,打开盖子,食指在琴键上轻快的滑过,钢琴虽然很旧,但可以看出得到了不错的保养,音也调得很准。
既然九班的话剧演不成了,就在此先插播一段剧情吧。女主角是萧潇,男主角是不会露面的杨广,配角责是准备来抢戏的李靖。
晚上八点了,李靖站在宿舍楼外面,冷风吹着,令他不停地打喷嚏,似乎这就是他的计划,大病一场,一觉睡过整个新年假期。
“李靖。”萧潇的声音仿佛从他的心里面发出来,但她人却真真正正的出现在面前。“在做什么?”萧潇大包小包拎了不少东西,不用问也猜得到,她是给家人买了洛阳的特产。
“要不要我帮你拿?”李靖说,却丝毫不敢主动上前去。
“不用了,我只是来问问,你真要一个人过节了么?”萧潇今天一反常态,不躲避他,就像从前那样了。
“嗯,是吧。”李靖感觉到萧潇是在关心他,“没关系,习惯了。”
“我回来时会给你带礼物的。”萧潇倒是把他当小孩子了,她没有发觉李靖心头泛起一阵甜意,想了想,决定说出心里的话,“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我不想失去一个朋友。”
过去了…….李靖脑中不停荡起回声,过去了…….真的过去了,没有任何渺茫的的希望,没有侥幸的余地,李靖不知是该释怀还是绝望。他是个男生,不能做的太矫情,不该纠缠不休,李靖撑着最后的苦涩笑容,说:“我会努力的,我也不想失去…..”
两个人相互得到了谅解,同一时间,杨广知道自己身上已背负了同学们极大的愤怒,他恨不得马上赶回去,完成这场演出,即使那样会令他的生活彻底面临遭难。
他藏身在礼堂的二楼后排,像个事不关己的普通观众,毫无心情去看那些节目,在心中倒数着,还差几个节目便轮到九班了,想象着现在其他人是什么状况,是不是已经放弃了,或者幸运的话,可以找到人来代替自己,对了,还有化及,杨广竟然忘记求化及救场,他虽然是配角巫婆,但一直以来都在帮杨广背台词,想必也比较熟悉了。杨广决定给他发短信,这时却发现自己的手机不知道去哪里了,杨广顾不得了,跑过去直接告诉化及好了,就算现在无法面对同学们,他也要亲自去,让演出继续。
主持人徐喃的声音再次想起:“观众们,接下来是高一九班的节目……”
什么?!杨广差点失口大喊出来,已经到了?一切都晚了!他最终还是令所有人失望了,叛徒,叛徒,叛徒…….杨广一下子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座位上,无助地盯着舞台,盼望有什么奇迹出现,不然他们的话剧,他们这么多天来的努力,注定成了泡沫,永远无法在这片舞台上实现。
接近半分钟的空白,没有任何人从登上舞台,观众们都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纷纷骚动起来,在杨广听来,像是最刺耳的嘲笑。
吱吱吱,一种细微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发出,慢慢地,持续地,把观众的注意都集中到了一起,大家齐刷刷地看向舞台,从大幕之后,那架黑色的钢琴,一点点地被推了出来,轮子摩擦着舞台的木地板,发出吱吱吱的响声。
钢琴,然后是木兰,原来是她自己推来的,杨广的视线再一次被凝固了,木兰穿着那套公主的长裙,长长的裙摆懒散地拖在身后,所有人此刻都停止了呼吸,静静地等待这位公主,把钢琴推到舞台的正中央。
木兰摆好位置,稍稍的舒了口气,真是很重的大家伙呐,木兰想起些什么,连忙转身又跑下台去了,剩了全场观众搞不清楚状况,只得继续地等,不一会,木兰又抬了张椅子上来,大家才恍然大悟,踏实下来准备听她弹奏。
木兰轻轻地试了几个音,然后拿出微型的麦克风挂在耳后,对着观众们说:“杨广,你这次死定了。”观众们一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这么有特色的开场白,还是第一次听到呢。杨广也笑了,他听得出来,木兰并没有真正地记恨他,因为她曾经对杨广说过,是朋友的,不管做了什么,首先是要去相信对方。
先是弹了一个重重的高音,木兰并没有说要演奏什么曲子,舒舒服服地坐好下来,甩了甩手指,随后开始了曲子。学过钢琴的人一听便知,这首曲子是木兰自己写的,开篇很简单,甚至有些草率,只是任性地反复拨弄几个音符。
“好有趣的曲子。”杨广自言自语地说,就像木兰一样,时而清谈时而浓烈的性格。
接下去才是真正惊人的表演,曲子渐渐走强,各种复杂的组合交织变化,木兰高超的技巧也随之展现出来,十个手指像是在琴键上飞舞一般,弹奏出极快调子。
音乐的魔力在于触动人心,杨广此时实实在在地感觉到,自己完全陷入了木兰的曲子,去追寻,去思考,她到底在讲述怎样的故事,不仅是他,在场的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感觉,这段陌生的旋律,总是能突然激起心中的共鸣,很快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是团迷雾,昙花一现,还来不及看清,又缥缈玄虚了。
这到底是怎样的曲子,直到木兰弹凑结束,人们还是无法明白。
“这是我自己编的练习曲。”木兰终于开口说话了,“写了很多东西进去,所以听上去会比较乱。”
观众们反应了一下,正要鼓掌,见木兰又把手放在了琴键,似乎还有别的曲子,于是继续保持安静,等待。
音符像是流淌在小溪上的月光,随着她手指的敲击而浮动。这是首很美的曲子,单纯,毫无混杂,木兰轻轻地哼唱着,听不清词,这时,整个舞台灯光熄灭,几秒钟后,钢琴的周围竟然亮起了一圈烛光,接着,钢琴上也点亮了蜡烛,木兰白色的身影在烛光摇曳中若隐若现,清澈的旋律,梦呓般的吟唱,在杨广眼中,木兰第一次这样温柔而羞涩。
大多数人只在最后才听清木兰唱的词,“安静的月光,哭泣的地方,就这样选择被遗忘…….”在长长的掌声中,木兰逐一地吹熄蜡烛,等灯光再次亮起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
杨广似乎全然忘记了话剧的事情,回想着木兰的姿态和旋律,甚至他觉得,这是比话剧更加出色的表演,当然,不能作为他逃跑的补偿借口。
于是再不敢留恋,杨广趁着晚会还未结束,匆匆地离开了礼堂,头也不回,拦了一辆出租车,不敢回公寓,只想去个没人找得到他的地方。
由于木兰的演奏赢得全场观众的欢呼,一时间没有人去在意原本安排的话剧了,九班这次的紧急状况算是圆满地解决了,但祸根不能不出,女生们在心里面不知模拟了多少种折磨杨广的计划,袁宝儿下达通缉令,再见到杨广,便可先斩后奏。
“班长…..”秀宁私下去找吴绛仙,“去劝劝大家吧,杨广这下子惨了。”
“你不气他吗?”吴绛仙问。
“他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之前看到他那么认真排练…….”
“我知道他为什么跑掉了。”袁紫烟消失了好长时间,这会不知从哪里回来。女生们一听都围了过去,要她解释清楚,袁紫烟拿出了一只手机,吴绛仙认得出那是杨广的,问“怎么在你手里?”
“这不重要。”袁紫烟把手机递给吴绛仙,“你看看这条短信。”
“班长,读出来,大家一起听听。”
吴绛仙大致一瞥,有些吃惊得楞了神,竟然是这样的事情……过了几秒才慢慢地读给其他人听:“杨广,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秘密,知道你是如何进入一中,进入九班的,并且我掌握了证据。明白状况的话,就不要参加新年晚会的演出,不然的话后果自负!”
恐吓信……不用看也知道是隐匿了号码的发信人,秀宁问班长:“是什么样的秘密,让他吓得逃跑了?”其实任何人只要静下心来思考一下,从写的如此明显的恐吓内容便可得知。
吴绛仙不太想说出口,秀宁看到她的神情终于明白了,但不愿不相信:“杨广,他是走后门进来的?”
这似乎是合理的解释…….在场的所有人,都用沉默回答了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