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今早我赶你出门的时候,你是不是咒我什么坏话了?”袁紫烟站在走廊上,见杨广放学回来,第一句便这么问。
“好像有,但不记得了。”在袁紫烟面前,杨广一般不会说谎,因为从来都会被她看穿。“怎么了?”
“我忘了带钥匙。进不去屋子。”
“楼下管理员那里不是有备用钥匙么?”
“我上次钥匙丢的时候,借过来,备份后忘记还回去了。”
“还真是马虎。”杨广想了想,又问,“只好找开锁公司来撬了。”
袁紫烟似乎没听到这句话,兀自踌躇了一会,突然说:“没办法,今天只好住在你那里了。”杨广被她没来由的举动搞糊涂了,“还是有办法的……”这会袁紫烟脸上表情很尴尬,似乎还有什么难言之隐,被杨广质问,一时说不上话。
杨广见她这样,一下子心软了,觉得既然她需要帮忙,就不好再推拖什么,抛开满脑子的不解,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好吧,你今晚来住。”
做了这么久的邻居,袁紫烟还是第一次到杨广的家来,虽然两套公寓的结构是对称一致的,但由于各自装修摆饰差异很大,所以初到这里,袁紫烟还真有些陌生的感觉,稍稍环顾了一周,她觉得就一个男生住来说,这件公寓有些过于精致,家具什物的也大都价格不菲。
“你家很有钱吧。”袁紫烟说。
“还好……”几乎没有人问过杨广这个问题,他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住这么豪华的公寓,你本人却看不出富贵的影子,深藏不漏,而你性格又这么内敛……”袁紫烟侃侃道来,杨广只觉得她说这些之间没啥联系,不知道她能得到什么推论。
“所以,你是哪户人家的私生子吧。”袁紫烟的结论。
杨广哭笑不得了,想想这话不算胡诌,总有几分道理,“哪有这么简单就让你猜到的?我不是。”
和前几天一样,晚上袁紫烟帮杨广补习数学,但她始终心不在焉,才过九点便要杨广停下来,说是时候晚了,该睡觉。
“你要不要先去洗澡。”杨广不太懂待客之道,生怕疏忽了什么,“我这边还有一双拖鞋没用过的,毛巾也有,都很干净。”可是他说了半天,袁紫烟却愣神地看着地面,杨广唤了几声,才引起她的注意。
“我是说,你要不要洗澡?”杨广重复了一遍。
“嗯,要。”袁紫烟说话有气无力的。
杨广找出了那件自没来后就一直闲置浴袍,还有新的拖鞋浴巾,又把浴缸里面放好合适的水温,很热情地招呼她去洗。
“你平时还用浴袍的么?”袁紫烟想象不出他穿上会是什么样子。
“我不用,只是买错了。”杨广其实记得,是那天萧潇给他胡乱出主意买的,他自己从来都不会穿的。
袁紫烟进去洗澡的时候,杨广手头还有几道题没有做完,想抓紧时间考虑,实在不会的话趁睡觉之前还可以请教她一下,几分钟的时间,便完整地解决了第一道,杨广感到有些惊喜,因为若是换作之前,解这样难度的题会很吃力,可见补习收到了成效。杨广不禁想到了班主任定下的标准,期末全科七十分以上,像这样数学持续补下去,希望还是很大的,不过其他几科现在还没什么保证。杨广本来的语文成绩还算不错,可以达到七十分,政治和地理勉强能及格,历史成绩最好,有时能上八十分,而且对文科来说,从六十份提升到七十分是可以在短时间内完成的任务。关键是物理化学,难度不在数学之下,知识点环环相扣,只能从头开始补习,一时也不好说能不能提高。
记得前天听袁紫烟提起,九班的期末考试卷是由任课老师单出的,所以会很难,七十分的成绩,就和普通班考试八十分同等水平,杨广听了之后,只觉得心凉了半截,这段日子积攒起来的一些希望,也像风烛似的,几要熄灭。
袁紫烟那时说:“如果你考不到七十分,去普通班也没什么不好的,起码可以在适合自己的地方,那样你的能力或许才能真正发挥出来。”
杨广懂得这个道理,人要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一味留恋不适合自己的高位,往往没有好结果。但道理是道理,杨广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留下来,就算是逞强,也想留下来。就像杨广对全班讲过的那样,他是信缘的,如今杨广已经认定了和九班这份缘,所以不管适合不适合,那个位置都是属于他的,是他想拼命守护的。他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袁紫烟,怕她笑自己口气太大。
“啊!!!”这时,从浴室里面传来袁紫烟的声音,杨广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如此惊慌的尖叫。
“怎么了?”杨广快速冲到浴室门前,不敢开门进去,在门外着急问道,“我能进来么?”
之后却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杨广在门外踱来踱去,这样平静了几分钟,袁紫烟才叫杨广进去,浴室里面,看上去一切正常,袁紫烟已经穿好了浴袍,坐在浴缸边沿上,精神十分虚弱。
“到底出什么事了?”杨广问。
“那个东西掉了,吓了我一跳。”袁紫烟很坦白,杨广看到地上只有洗发水的瓶子倒在那里,不明白这东西怎么能吓到袁紫烟?“你是说这个么?”
“嗯。”袁紫烟懒得听杨广再追问,于是就实话实说,“我现在精神极度紧张,连这种小动静也可以被吓到的。”
“你怎么了?是不是精神训练做得太多,有些累了?”
“差不多吧,我今天很糟糕。”袁紫烟现在连多说几句话也会觉得疲劳,自己慢慢走出浴室,尽量不在杨广面前表现出虚弱的样子,“我睡哪里?”
“你睡卧室,我已经把被子和枕头换成新的了。”杨广看得出她在死撑,配合着,随她要做什么。袁紫烟听话地进了卧室,躺在舒服的大床上面,但心中的不安和压抑却无法消除半分。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精神力几乎降到了谷底,没想到急功近利的报应竟是如此可怕,她不知道会不会留下永久的后遗症,或许一觉醒来恢复正常,或许就变疯子白痴……
“你好好休息吧。”杨广看着她自己躺下盖好被子,轻轻地把房间等关上,合上了门。
这样就好了么?袁紫烟只是在试图瞒过杨广的察觉,现在躺在又黑又空的卧室里面,根本无法休息,一阖眼,脑中混乱的意念便开始发作,搅得她头疼。幻像,幻听,一刻不停地触动着她神经的软肋,她觉得自己好像是要疯掉了,一想到这里,心便扑通扑通地躁动,似乎有谁在死死掐着她的喉咙,一点点地令她难以呼吸。
袁紫烟猛地认识到,她实实在在地害怕了,她一个人无法克服这恐惧。
杨广近来缺觉,一躺下便能睡着,不知过了多久,只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肩膀,他反应了一下,想翻身却一下子从沙发上掉下去了,摔得有几分清醒,发现是袁紫烟站在身边,“怎么了,天亮了?”
“我可不可以和你在一起?”袁紫烟声音极细。
“在一起?”杨广眯着眼看了下墙上的钟,“半夜三点?”
“我不想解释太多,只是现在很需要你在我身边。”袁紫烟怀里抱着枕头,把杨广往旁边推了推,空出位置,然后身子蜷卧在长沙发的一端,像只受了伤的小松鼠。
“那我要怎么帮你?”杨广感觉到这次的事情很不简单,袁紫烟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这么虚弱的一面。
“你待着就好,你的精神力比较强,我可以补充借你一下。”袁紫烟解释得太浅,杨广只能联想到电影里面吸人阳寿的鬼怪招数。“你确定会有效果么?”
“我们可以讲话,这样彼此精神更容易交流。”袁紫烟试着找话题,“比如你可以告诉我一些秘密,真心话是最好的心灵沟通。”
“既然你提到秘密和真心话……我倒是有个问题,憋了很久一直想问你的……”杨广有些不好意思,“平时你都可以看透我的心思,那么到底知道了多少我的秘密呢?”
“我没有那么无聊,一直会窥探别人的内心,只是在讲话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感受到你的想法。”袁紫烟把头埋在枕头里面,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那我就相信你。”杨广觉得有些冷,再看袁紫烟只穿那件单薄的浴袍,捡起了地上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换你来问我问题?”
“我没有什么可问的……”
“什么都行?只有你问了,我才能讲真心话啊。”杨广似乎认定了这个方法可以救她。
“那好……你是不是很讨厌我?”袁紫烟一时找不到个更好点的词。
“不是讨厌!是害怕,有时你是个很让人害怕的人。”说真心话,杨广这会儿没有丝毫顾虑,“脾气不好,能力很强,让人惹不起,而且又可以看穿别人的思想,怎么能不怕呢?”
“换你问我问题了。”袁紫烟没有就由杨广的话发表什么意见,立即跳到下一步。
“我期末数学能不能考到七十分?”
“希望不大?”袁紫烟心想既然开始实话实说,就要将之进行到底,“你基础太差,初中肯定是只顾应付考试,知识没学实现在虽然有不少进步,但我想魏征出题肯定会难,七十分希望不大。”
“换你问。”
“你为什么那么想留下来,班里只有你一个男的,不觉得别扭么?”
“别扭就别扭,反正我早就认准九班了,这是命。”杨广觉得很痛快,像这样和别人相互倾吐真心,他好久没有过了。“那我问你,你想不想让我走?你也觉得我该走么?”
“我觉得你不适合九班,你应该走……”袁紫烟话音停住了,似乎要讲后面的话,对她来说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是……“但是,我不想你走……我希望你留下来。”
不需要确定,杨广感觉得出,就是她的真心话,突然间,有种感动,作为九班同学,袁紫烟说希望他留下,对杨广而言,是多么大的鼓励和慰藉。这样暖人的话,竟然是从袁紫烟口中说出的,杨广渐渐感觉到极大的尴尬,脸上有些烧灼,一时间,似乎无法再同她讲话了。袁紫烟也沉默了好一会,没有再问他什么,等杨广看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睡着了,这样就好,看来她的精神已经平静下来了。
杨广再次被吵醒的时候,看到化及的脸,这让他不禁想起了在洛阳的早晨,化及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宾馆的床边,而现在,他怎么又在自己家里了?
“你怎么进来的?”杨广问。
“她给我开的门。”化及说她的时候,杨广意识到事情不妙,四处找袁紫烟却不见人影。化及看出他紧张,于是逗他说,“她走了……想不到二皇子殿下风流成性,被小的抓奸两次啊。”
“去你的,胡说什么?”杨广心虚地骂道,毕竟这事情没法解释,说是为了帮袁紫烟恢复,这么奇怪的理由怕是没人会信。“你到底来做什么?”
“殿下贵人多忘事啊,今天不是请家长的日子么?”化及一语点醒杨广,他立即点头道,“没错,你找的人来了么?”
“就在楼下车里面,咱们快快下去,不然上学迟到了。”
杨广以最快速度整理好,随化及下去,路上还琢磨着要和那个冒牌父亲交待些什么,省得被老师看出马脚,楼下停了一辆豪华轿车,想必也是化及租来的,杨广透过车窗隐约看到后座有个人,就走过去一把打开车门……然后愣住了,车里坐着的这个人,他以前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