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默默地下了一整夜,直到日出时候才悄然离去,这样的早晨,最舒服的便是,懒懒睡到很晚,然后醒来,在床上欣赏雪景,度过整个上午。
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宝儿心想。
不过,为什么现在,自己却要在很冷的冬晨,走在街上,被寒风吹来刮去的。
“为什么?”宝儿痛苦地问道,旁边几个姐妹却都笑嘻嘻地,席然向来有问必答,说:“马上就要过农历春节了,提前去拜拜佛嘛。”
“等到春节时,才有祭祀活动吧。”像宝儿家里那样的豪族,春节时都会有大型的祭祖和拜神仪式。
“这不一样,一年来,许了那么多愿望,总算实现不少,所以年底的时候得去还愿,感谢佛祖保佑。”谢依芸无疑是领队,她从小便受父母影响,虔诚信佛,所以宝儿这次抱怨很微弱,没有当着她面讲什么对佛祖大不敬的话。
长安城最大的寺庙,常常令那些初来的人不禁感叹其雄伟壮观,香火朝天,肃静内敛,自成一派威严。长安城百姓,信奉的很多,是以像这样没有什么祭祀活动的时节,来寺庙拜佛的香客依旧不减。
几个女孩慢慢地走进去,彼此都不再说话,静静等候,过了一会,才到了大殿之内,宝儿和谢依芸先上前礼拜,各自双手合十,求得保佑。
敬完香火,她们从偏门离开,走到一颗大树下面,等其他人。宝儿问谢依芸:“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求亲友平安。”谢依芸说。“一会我们再去拜菩萨吧,我还有别的愿望要许。”
“什么愿望,不跟佛说,偏要菩萨才能实现?”宝儿好奇起来。
“求姻缘。”谢依芸坦然地讲。
“瞧你着急的,害怕自己嫁不出去?”
“我妈叫我求的,她希望我今后婚姻美满。”谢依芸说得好像和自己没关系似的。
“那你也替我求求吧,我好像自己找菩萨许愿每次都不灵的。”宝儿说。
“我每次都有替你求……不过上一次,咱们给杨广求考试顺利,不是好好的实现了么。”
“当然啦,有咱们给他补习,再笨也没问题的。”宝儿现在提起杨广,有些生气,那家伙也不知感恩,考完试就不顾恩人们了。
观音庙离大寺庙不远,但无论气派还是名声都远远不及,来参拜的都是些小户人家的妇女,即便年轻人求姻缘的,一般也是去城里面另外一家更有名的寺庙,宝儿她们最早是听同学说的,在这里许愿很灵验,不过直到现在,都是她们几个许愿灵验,唯独宝儿极少。
宝儿是第一个发现的,观音殿外面有棵柱子长得很像杨广,同样是呆头呆脑的,看上去很楞。
寺院里面人少,宝儿她们一行六个就显得很惹眼,杨广当时脸朝殿里面,没看见,但觉身后有很大的脚步声,扰乱了院子里面的冷清,于是不自觉地回头看。
“杨广?真是你。”
“宝儿军团。”杨广小声念道,这是他私下给她们起的外号。
宝儿径直从杨广身边走过,把他忽视掉,正殿只有一尊菩萨像,一排香池上零零散散地然着几柱素香,正对着菩萨像有三个蒲垫,此时只有一个人跪在左边的垫子上,正是昨天来找杨广的那个女生。
“宝儿,你别着急嘛。”谢依芸叫她,然后问杨广怎么不进去许愿。
“我是陪别人来的,心不诚,怕是许了也不灵。”杨广其实不信佛,小时候跟着父亲敬拜,可始终无法虔诚地接受佛教,信仰不能强求,父亲便没再管。
“原来如此。”谢依芸觉得杨广的回答很独特,不无道理,想到难怪宝儿许愿不灵呢,每次她都是陪姐妹们来的。
宝儿走到萧潇旁边的垫子跪下,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萧潇紧闭着眼,双唇轻轻抖动似乎是在默念什么,是在许愿吧。宝儿转过头,学着她的样子,闭上眼,开始许愿:“观音菩萨,总来吵你,不过我怕你会忘记我的心愿,不放心。再许一次,请保佑我今后找到一个最好的男人。大慈大悲。”
杨广一直站在殿外,不迈进寸步,父亲说过,不信佛也要敬佛,既然他不是来许愿的,就不要去打扰菩萨。等到萧潇许过愿出来,杨广动了动僵直的双腿,笑着问她:“许了很多愿吧?”
“是呀,我许了半年份的心愿,不然去了洛阳,就没办法许愿了。”萧潇看了看杨广身后的女生们,问:“这些都是你的同学吗?”
“嗯。”杨广点点头。
“你们好。”萧潇主动地朝谢依芸她们打招呼,“杨广说你们都很厉害。”
这样的会面方式有些尴尬,而且这个女生似乎误会她们是杨广的好朋友了,谢依芸只好礼貌地回答:“很高兴见到你。”后面席然她们也都和着微笑。杨广看在眼里,对萧潇说:“不是还要去很多地方吗?现在走么?”
杨广他们走后,剩下的五个人一齐来到菩萨像前,韩梦踢了踢宝儿的垫子,催她道:“贪心鬼,还没许完呢?”
宝儿被她这么打趣,一时还没话反驳,愤愤地给韩梦让开了,站在一旁,赌气说:“要是愿望不灵,我可找你算账。”
徐喃跟席然咬耳朵:“你说刚才的女生是不是杨广的女朋友?”
“怎么可能?”宝儿听力极好,“杨广那家伙有这么福气?我看就是从小认识的同学而已。”
“杨广又惹你了?”席然说,“还有你激动什么?”
“哈哈。”宝儿知道她话里有暗示,于是笑了,“你别乱想了,让我为他吃醋再等一百年吧。”
“反正你就是一直不满杨广。”徐喃说,“本来以为你会完全忽视他的,可现在你却很在乎似的。”
“我在意是因为我觉得他太差劲了,作为九班的男生,他因该各方面都是最好的,不然怎么配得上和咱们一个班。”宝儿被她们话赶话,就说道此了。
几个人听了有些莫名其妙,宝儿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了,席然说:“杨广虽然平庸,但总不能说什么不配吧,况且别人的事情不能强求。”
“是啊,他挺善良的,而且这次考试也不错,大家不是都承认他了么?”沐颜也这么认为。
“谁让他现在是九班唯一的男生,要不成为全校的焦点,要不就成为笑柄。”宝儿说,“我说的现在还看不出来,以后慢慢就明显了。”
观音庙周围都是些小路,积雪还来不及清理,萧潇和杨广踏在上面,走得很慢,萧潇做出遗憾的表情说:“看来,你在班上不怎么受女生欢迎嘛,刚才那些同学感觉关系都好生疏。”
“圣人说过,男女交往要有度……”杨广话语搪塞。
“哪家圣人这么讲过啊?”萧潇噘起嘴巴,假装打量他一番,“我看是你自己太不会和女生交朋友了。”
杨广觉得冤枉,虽然自己平时是不擅长表达友谊,但他总是在努力和同学们搞好关系,至于效果不明显,原因他清楚,是自己不够优秀,不能赢得大家的欣赏,无法达到朋友的水平。
“不过,她们都曾真心地帮助过我,这些事情可能连朋友都做不出。”杨广说,其实他并不太在意有没有朋友的名分,只希望在需要帮助的时候,大家互伸援手,让整个班级像家一样温暖,就是他的梦想了。
“哎呀,这里好像离我家很近的。”还没有走到路的尽头,萧潇便停住了,“所以我该回家了。”
“嗯,我陪你去路口打车吧。”杨广说。“假期你有什么玩的打算么?”
“你呢?是不是又要被困在宫里面了。”萧潇说的没错,皇宫里面的春节没那么简单,漫长而繁复的宴会和祭祀活动,虽然大部分杨广都不会参加,但同时也不能出宫。
“春节之前还有半个月,我不用呆在宫里面。”
“等你有空的时候就告诉我吧,反正我家没有什么麻烦。”
萧潇家并不是什么大家族,她父亲是家中的独子,凭着一己之力,把祖父留下来的小公司变成了大隋实力最强的集团之一,萧潇的父亲也已多年蝉联大隋首富。萧潇不确定白手起家的商人应该确定那些特质,不过父亲确实有自己最特殊的地方,从小到大,她都记不清究竟搬过几次家,总是那些别墅换来换去,似乎对父亲来说,它们就像女孩子爱收藏的洋娃娃小屋,一旦看中便立即买下来,住不了多久便有另觅新欢。她曾经无法理解,就在一个城市里面疯狂搬家有什么意义,父亲却说,能从不同的角度去体会一个城市是多美妙的事情,“每个人都是从认识回家的路开始,然后认识了整个世界,如果你总是能有不同的回家的路,就会很有趣。”父亲的理由显然无法拿来应付那些无聊的指责,关于他个人挥霍无度的报道。类似于“大隋首富的别墅收藏,或许可以容纳长安城所有无家可归者”。
那么大的别墅,只住一家三口人,即使不管浪不浪费,就生态学来说,也是令大部分人无法忍受的,萧潇推开大门,对墙壁上的通话装置说:“我回来了。”
下午的时候,杨广来到一中的球场,和化及碰面。化及参加了学校的足球队,假期刚开始便投入了辛苦训练,一中足球队是全国高校中历史最悠久的队伍,多次拿过全国第一,近来年实力有所下降,不过在长安众多学校中仍是处于上流,由于新校长取消了高三学生参加正式比赛的权利,所以今年球队把许多精力放在发掘新生力量,进行了多次甄试,化及凭借实力,最终进入球队并确定了第一中场替补的席位。杨广都是事后才听化及讲起的,当时震惊不已,化及确实自诩过踢足球很强,不过之后杨广没机会亲眼见到,慢慢也就忘了,知道消息后,蓦然回想起来,不由得再次佩服化及。
等待化及训练后换衣服的时候,杨广不自觉地走上了球场,双脚一步步,厚实地踩在草皮上,总觉得好舒服,想象一下,周围所有的看台上都坐满了观众,他们在看谁?在等待谁?在欢呼谁的名字?
当然,那不可能是杨广。不过他有更实际一些的梦想,那就是参加比赛,不需要那么多观众,不需要有什么奖杯和明星,只要是被别人认可的比赛,他很想在这里拿出自己最好的表现,进几个球,享受一下欢呼和掌声……
“你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球场,会不会觉得寂寞。”化及的突然出现早已经不会让杨广惊讶了。
“我和这球场没有什么关系。”杨广说,“我只是在等你。”
“你不想加入球队吗?”化及看上去被学长们训得不轻,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这话化及已经问过无数遍了吧。杨广却只有一个解释:“我的实力不够。”杨广原本只想过,自己的能力或许能进入班里的球队,不过那似乎是毫无疑问的,现在九班里面,他可以进班级队,但前提是他要自己组建一个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