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回到皇宫是除夕那天上午,正好下雪,朱红的砖瓦被镀成灰白,御花园的池水结了薄薄的冰层,杨广总是有种感觉,这皇宫离自己从来都是遥远的,即使他在此度过了十几年,这里不是家,只是属于每代皇帝的一个身份象征,除了皇帝,它不属于任何人。
人一下子多了很多,由于要准备过春节,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招许多短工,当然他们基本上都是在外殿偏殿这些地方工作,进不来内宫的私密地段。不过杨广还是尽量少去离寝宫远的地方,直接回寝宫呆着,上上网,看看书。
杨坚的办公时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不会改变,即使今天不用上朝,他就自己在御书房里面处理事务,他曾经对皇兄说过,越是百姓过节的时候,越是官员工作的时候。等杨坚抬头看时间的时候,已经中午十二点了,他想起今天还有件重要事情,便叫侍从进来,吩咐他:“下午的安排都做好了么?”
“都安排好了,皇上请放心。”侍从说。
“通知太子了么?”杨坚似乎很关心这件事情。“他怎么说?”
“太子只是说知道了。”
“你出去吧……对了,你记得准备一份礼物,寄给李侍官,你还记得老人家喜欢什么吧?”杨坚想起去年此时,还是李侍官操办着这些事情。
杨勇回来之后,就直接去杨广的寝宫,一见面,便不高兴地问:“阿广,解释一下那天的事情吧。”杨广知道他一定会问的,不过这事关袁紫烟的秘密,他觉得自己不能单方面透露出去,不管哥哥信不信,他说:“我同学的家人来看她,正好那天我找她有事请,碰上了所以一起吃饭。”
“过了这么多天,你就编出这样蹩脚的理由么?”杨勇看得清楚,怎么容杨广搪塞。“你知不知道,那天我和萧潇一起吃饭,很可能就是她看到那样的场面了?”
“不管谁看到,都不是你误会的那样子。”杨广真的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希望如此,反正我也没权利管得太多。”杨勇不是顽固鲁莽的人,而且今天让他心烦的事情不是这件,“我还有自己的麻烦。”
“怎么了?”杨广问。
“父皇要给你找嫂子了……”杨勇苦丧着脸,“就今天下午……”
“今天?怎么找?”杨广不明所以,“今天不是除夕么?”
“他把人家都招进宫里了,下午就来,事先也不告诉我,所以今天早上就把我骗回来。”
杨广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在他的意识里,最后总是要由父皇亲自挑选一个足够优秀的女孩,毕竟她将要成为皇后,必须得在各方面都配得上。“既然来了,你就见见面好了,父皇挑的人,一定很好。”
“如果不好的话,你就替我收下好了。”杨勇看不惯这小子说风凉话,“怎么样?”
皇帝会见私人访客的偏殿离杨广的寝宫不远,吃过饭后,便见不到哥哥的身影了,想必是被父皇叫去嘱咐下午的事情。杨广在附近徘徊了好一会,心里其实很想看看,父皇究竟看中了什么样的女孩,一般与皇上见面,访客都会提前很久到来,杨广见到偏殿的侍从有几个往外走,想必是客人已经来了,于是在殿旁的长廊上等着。
过了不一会,杨广看到客人随着侍从走进后宫,距离挺远,看不太清,大概就是相亲对象和父母亲一起来的,杨广沿着长廊朝那边走了几步,才能隐约看清女孩的脸。杨广突然觉得有些头晕,但他没有理由看错,那女孩竟然是谢依芸。
杨广知道,偏殿的角落有个小房间,一般不方便露面的时候,皇帝都会让人代替他会客,自己则躲在里面旁观。不过父皇基本上都不用的,他正好可以藏在里面。
谢依芸没什么精神,尽管之前练习过,要严守怎样的礼仪,怎样和皇上与太子对话,要怎样做作一些来表现自己,可是现在,她却完全没有兴趣做上述事情。只一个劲喝茶,父亲见了不满意,提醒她:“小芸,别老喝水,是不是紧张了。”
“有些紧张。”谢依芸从来都不会反驳父亲的话,他怎么说,就怎样算,“不过这茶真好喝。”
杨坚没有带侍从,自己一个人便来了,没有人通报,皇上本人就突然驾到,的确有些吓人,谢依芸的父母连忙上前行礼,谢依芸也跟着做。
“不用客气,请坐吧。”杨坚和谢依芸的父亲见过几面,不喜欢他太拘谨客套,“谢先生近来可好。”
“承蒙皇上过问,我们一家都很好,小女儿有幸进宫,真是受宠若惊。”谢先生回答。
窥视窗正对着谢依芸一家人,杨广把脸贴在上面仔细看,他很清楚,这就是所谓的政治婚姻,没想到谢依芸才这么大,就要被卷入其中了。不知道她自己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反对,是不是被逼无奈的。
杨勇穿了平时休闲的衣服,与父皇和谢家三口正装出席相比,有些格格不入,不过他向来穿什么都好看,杨坚觉得也不丢人,就没说什么。杨勇朝谢依芸的父母亲问过好,安静地坐到父亲旁边,杨坚清了清喉咙,然后说:“谢先生,这就是小儿杨勇,令嫒你还没有介绍呢。”
谢先生朝依芸使了个眼神,她便缓缓起身,说道:“我叫谢依芸,今年十六岁,问候皇上及太子殿下。”
“十六岁,还在上高中吧。”杨坚问,“哪个学校?”
“回禀皇上,是长安一中。”谢依芸不慌不忙地说,“太子去过学校,还做了演讲。”
“小女所在的班级,是专门为优秀的女孩子设立的,都是女生,所以平时没什么机会接触男孩子。”谢妈妈补充道,“她和我说过,开学那天听太子上台演讲,对殿下的印象十分深刻。”
“没错,印象深刻。”谢依芸说,“我们班的同学都对您印象深刻。”
原来是和阿广一个班的同学,杨勇心里笑这世界还真是小,这么小的年纪,就来相亲还真是难为她了,杨勇又听了一会,直到父皇和她父母把客套话说尽,他才开口:“我可不可以同谢小姐单独聊聊天。”
这一举动出乎了杨坚的意料,他猜想或许是儿子动心了,用眼神询问着谢依芸自己的意思,谢依芸又看看父亲,他的想法和皇上是一样的,于是谢依芸也点头同意。
“殿外不远有间小亭,不如就去那里吧,杨勇说着站起身,在前引路,谢依芸缓缓跟上。杨广等他们出去后,找机会也溜出了偏殿,远远地跟了几步,觉得不妥,这样做实在有些鬼祟,而且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刺探什么情况,还是放弃了,回寝宫了。
大雪初停,寒意袭人,杨勇叫侍从准备了热梅子茶和暖暖的坐垫,谢依芸今天见到茶便觉得亲切,父亲不在,她就只管喝茶。
“小朋友,你为什么会答应来相亲呢?”杨勇看谢依芸一直都拘谨默言,有意逗逗她。
“因为我喜欢老头子。”谢依芸也不吃亏。
“哈哈,说得好。”杨勇挺喜欢她的聪慧,“父皇老说想要个小女儿,我看你便不错。”
“太子似乎对这次相亲,完全不感兴趣了。”谢依芸可不想被他当小女孩看,专心做好自己的任务。
“你很开心嘛,是不是也没兴趣啊?”
“我答应过父亲,这辈子只相亲到十八岁,而且一年只有两次,若是不成,之后便由自己决定婚事,但每次相亲,我都会尽力而为,绝不捣乱。”谢依芸说得坦诚,很奇怪,她觉得,刚才说的话,只有对相亲的对象才开得了口,除此之外,她和谁不愿讲。
“既然如此,下次我也会安排你来相亲的,这样你就可以自由一段时间了,好不好?”
“你不知道相亲被拒绝是很难堪的事情么?难道要我为你承受两次么?”谢依芸觉得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准备向杨勇告辞。
“我向你道歉。”杨勇忽然说,“我有些明白你的感受,我可不可以补偿你什么?”
“可以,等我想到了再找你要吧。”这坐垫真的好舒服,茶也很好喝,不过她该走了。
“等一下,我可不可以问你些别的事情?”杨勇叫她来此,另有一个目的。
杨广不知道谢依芸一家是何时离开的,也不知道相亲的结果如何,在父皇面前,他假装完全没听过此事。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过年,今年有一个十分特别的改变,那就是不会在宫里吃年夜饭,杨坚傍晚的时候,把所有侍从都打发回家过节去了,自己则拖家带口地到宇文述家蹭饭吃。
父子三人悄悄开车出了皇宫,杨广心想,谁也不会相信,除夕夜,堂堂皇宫竟然没有一个人,父皇做的这个皇帝,还真是前无古人。
“你们喜欢吃什么菜,我到时做给你们吃。”杨坚出人意料地说。
“父皇还会做菜么?”杨勇在前面开车,忍不住偷笑,不小心按响了下喇叭。
“你好好开车。”杨坚知道他不相信,转而问杨广,“阿广喜欢吃什么菜?”
“父皇做拿手的菜好了。”杨广曲折地表达出,对杨坚厨艺的不信任。
宇文述一家早早地到自己在郊外的别墅等待,四口人的年夜饭,从来都是宇文夫人亲自下厨的,杨坚也正是听宇文述讲过,才决定效仿。
杨坚和宇文述认识多年,从他做皇帝之前,二人便是至交,所以私下里很少讲君臣之礼,杨坚一下车便对宇文述说:“都准备了什么菜?”
“皇上难道也要下厨?”宇文述穿了件红色的羊毛衫,小儿子宇文智及拉着爸爸的裤腿,腼腆地说:“皇帝叔叔也会做菜么?”
“当然了,你们这些孩子,怎么都不信。”杨坚委屈死了。
杨坚今天很开心的样子,一头钻进厨房,非要帮着宇文夫人做菜,杨勇不忘向宇文述请教各方面的问题,杨广悄悄问智及:“你哥哥呢?”
“在自己房间做东西呢。”智及领着杨广上楼,找到化及的房间,敲门大声喊:“哥,杨广哥哥找你来了。”
“快进来。”化及的声音传出来。
智及完成任务,便跑回自己屋打游戏去了,杨广说了句我进来了,轻打开门,,他还是第一次进属于化及的房间,大致地看了下,总觉得这里和袁紫烟那杂乱神秘的卧室十分相似,乱糟糟地摆了许多东西。化及正坐在电脑前,杨广一进来,他便放下手里的事情,随手关闭了一些文件和程序。
“假期过得怎么样?”杨广问。
“我猜应该不会比你忙吧。”化及借机埋怨杨广这么些天没和他联系。
明明自己是个大忙人,却总是怪我不找他,杨广心里嘀咕着,一边嘴上解释:“学校加课,没办法的。”
“难得见一面,我们踢足球吧。”化及说的踢足球,其实是玩电脑上的足球游戏。“我可是练习过了,这次不会再输你了。”
“随便你。”杨广来者不拒,“魔高一尺,道高一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