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顶着大太阳,站在萧潇家的小区外面,回想起除夕夜的场景,仍是如梦似幻,不过今天他可不用偷偷摸摸的了,见光也不怕死。
不知道等了多久,最终见到萧潇的时候,他早就忘了时间这种东西了。萧潇还是那个他所见过最可爱的女生,她穿了一件白色的吊带短裙,牛仔七分裤,头发束成一条俏皮的小辫子。
“假期过的好么?”萧潇不禁有些紧张,她十分想念李靖,却又怕他看出自己的心思。
“不好……”李靖说,显然没有萧潇,他几乎不会快乐了。“小熏呢?”
说到就到,小熏就突然出现在他们旁边了,故意隔在两人之间,面对着李靖说:“你是谁呀?怎么认识我的?”
李靖看了看她,怎么今天穿得那么朴素,开玩笑地说:“原来是我认错人了。”
“你们两个,不要浪费时间,快去吃饭吧。”萧潇挽着他们俩个,“一边走,我再给你们相互介绍好么?”
李靖刚才一直认为,萧潇会叫他到家里面坐一坐,没想到只是这样仓促地离开,这令他有些遗憾,不过没有多想什么,而萧潇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她妈妈还不想见李靖。
三个人的约会很轻松,吃饭,逛街,就好像,李靖代替了杨广这段时间来的角色。下午,李靖带她们到自己在长安的公寓,空荡荡的客厅,堆满了刚刚运到的行李。
“你一个人住,似乎有些大。”小熏话里有话,拉着萧潇四处看,“这边可以做婴儿房嘛……”
“我可不准备让你搬进来住,所以不会有婴儿房。”李靖和她斗嘴。
随这对兄妹吵吧。萧潇走上客厅阳台,对面就有一座差不多高的公寓,所以看不到远处风景,由于彼此间的距离很近,可以看清那边的阳台,阳台上晾晒的衣服,就像她喜欢的一部小说的情节,两间公寓,两个陌生的男女,只是通过这样的窥视,从没说过话,却成了最贴心的朋友。
“萧潇。”李靖拿了罐果汁给她,然后背靠着栏杆看着天空,自叹道,“我以前从没想过,自己要在另一个城市生活。”
“很不可思议么?”萧潇问。
“嗯,我和小熏都认为,我们会在洛阳生活一辈子。”李靖说。
想到再开学李靖就是毕业班的学生了,萧潇忍不住问他,“那大学呢?长安大学还是洛阳大学?”长安大学是百年名校,雷打不动地名列全国大学榜首,其次便是洛阳大学。
“不知道,还没想过呢。”李靖说,“哪里都一样,只要和你一块。”他这是真心话,所以不知不觉地便讲出口了。
萧潇听了觉得心里甜甜的,可是她扪心自问,自己有信心考进这两所大学么?会不会像与杨广的约定一样,她又会失信的,那样的话,李靖说不定会因为她,而委屈自己放弃名校的机会。
“怎么了?”李靖见她有心事,“等我收拾好行李,这几天咱们好好去玩吧,等开学后应该就没什么时间了。”
地震了?杨广只觉得天塌下来,快把他压死了。忽然惊醒,身上吃痛,他试着让自己清醒一些,费力地爬出来,借着营地里的长明灯,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帐篷倒了,他大概检查了一下,由于倾倒时的挤压,一些关节处折断了,一时半会是无法修复的。
他没有办法,被这么一闹,睡意也淡了,不自觉地就朝湖边走去,半夜里面,万籁俱寂,空气又湿又冷,他吹了一会风,有些消受不起,便又折返回去,蹲在帐篷边,费力地把睡袋撤出来,看来今晚只能睡外边了。
忽然这时,听到一个幽幽地声音:“你在做什么?”杨广寒毛倒竖,四下不见人影,然后那个声音又说,“在这里。”杨广这次终于看清了,和他讲话的是张丽华,她正从自己的帐篷里面探出头看着他。
“我的帐篷倒了,不好意思吵醒你。”杨广说。
“原来是这样,那该怎么办?”张丽华深感夜晚寒冷,杨广看上去也差不多,“你睡哪里?”
杨广本来没觉得怎样,可这会有人关心起来,他倒才考虑到睡在外面的危险性,一时也回答不上来。
“你过来吧,我帐篷里面还有地方。”张丽华也是自己一个人住,不过帐篷却正好是双人的,“先将就一晚。”
听她说将就一晚,杨广就更不好意思了,“我……”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的道德观念告诉他,这样做显然非常不合适,但作为同学间的互相帮助,他真的感到很欣慰,而且如果拒绝的话,很伤人,又会显得杨广这人思想复杂,虽然他确实就是个容易矛盾犹豫的性格。
张丽华似乎明白了他这犹豫的含义,又冷又困,其实她自己也还没想那么多,总觉得杨广某些对事情的反应很奇怪,她不禁莞尔,心想这家伙还真麻烦。“你要不要来,快点决定。”
杨广只好点点头,抱着睡袋走了过去,张丽华往里面让了让,好给他进来,杨广一进帐篷,最明显的感觉,就是这里面好香啊,甚至令他闻了有些头晕,他赶快把睡袋放到离张丽华比较远的地方,钻了进去。
“晚安了。”张丽华把帐篷的门关好,她睡觉最怕有光照了。
杨广躺在那里很别扭,不敢翻身,不敢大声喘气,他忘记了之前做过的梦,而现在的情景,却更加像是做梦一样,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明天早上,要是大家发现了怎么办?他是不是应该早点起床,趁大家都没醒的时候离开,嗯,必须要这样做。
“杨广。”张丽华试着叫他,“睡了么?”
“没有。”杨广说,他和张丽华一样,身边突然多了个人,睡不着。
对张丽华来说,虽然平时不怎么和杨广讲话,但在心里面,却觉得和他很熟了,比如像这样和他讲话,甚至如密友一般躺在一起,张丽华也不会觉得奇怪。在杨广面前,她虽然也是要伪装自己的,却从不曾感到过压力,似乎即使什么时候暴露了,也没关系。
“你对未来,有没有什么打算?”张丽华问他。
“完全没有。”杨广甚至很久没有听过这种问题了,“你很着急么?”
“你父母不会要求你,做个怎样的人么?”
“好像也没有。”杨广说,“大概就是做个普通人好了。”
“我总觉得,作为男孩子,会背负很重的压力。”
杨广一下子没话说了,看来他和张丽华的想法差别很大,他竟然错感到,自己正在和皇兄讲话,当皇兄这样问起:“你没有想过未来么?你难道不想背负任何事情?”,他就会陷入最大的恐慌和自卑。
“不要在意我说的话……”张丽华并不是一定要听杨广的想法,只是这些话,她没有机会和别人讲。
早上的时候,所有女生起床后,便看到杨广流浪汉似的在营地里面徘徊,然后一脸可怜相站在他自己塌掉的帐篷旁边,无奈地摇头。袁紫烟第一个做出反应,她回去拿了条毯子扔在地上,对杨广说:“以后你就睡上面吧。”
“你太狠了……”杨广含恨说。
于是召开临时会议,解决杨广的住宿问题,其实很简单,安排他到别的帐篷就好,所以问题只是,谁的帐篷?就现在的情况,袁紫烟和张丽华还有木兰是独自住,如果让其中一个搬出去和别人住,就可以腾出地方。不过这三个人,平时可以说完全没有交流,突然要住在一起,不太合适,而且她们之所以独自住,正因为在班里是属于比较边缘的人,即使是别的多人帐篷有空位,双方也不一定愿意。这样一件看似简单的事情,实则要牵扯班里女生之间复杂的人际关系系统。即使现在大家的关系十分和睦,但毕竟是住在一起,情况不同。
没有解决方法,最后木兰主动接受:“杨广住到我那里吧,我和他住。”这话着实大胆,关系再好,总是男女有别,纵然木兰自己不在乎,其他人心里也都觉得不合适。
“花木兰和我们住吧。”吴绛仙说,她和秀宁还有宣华左左一起住。
木兰有些犹豫,其实她不喜欢和别人一起住,杨广还好,若是和三个人住,其中还包括小女孩和班主任的话,就不能接受了。
“没事,既然人家自己同意,就不用麻烦了。”宝儿说,“杨广也愿意吧?”
杨广知道不能拒绝,否则肯定会惹恼木兰,虽然这话难以启齿:“我愿意。”
爬山啦爬山啦,今天是爬山的好天气,阴郁多云又不会很湿凉,杨广一马当先,走在队伍最前面,山上的空气十分新鲜,吸入体内便觉得精力充沛,杨广最喜欢这种不是很高而且道路平缓的小山,闲庭信步一般走过来,看看风景,又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在路上,像是去爬五岳大山,他觉得是自虐,要不就是当作修行般的锻炼。
渐渐地,女生们落开了不小的距离,杨广身后紧紧跟着的只有左左一个人,看不出来,小女孩体力十分的好,不过毕竟不如杨广,倒像是赌气似的一直跟到现在。
“休息一下吧。”杨广先提出来,自己找到一大块石头,坐在上面休息。“左左你不累么?”
左左听他这么问,很是得意,回答说:“这算什么,一点都不累。”然后摆出一副“没办法只好陪你休息一下“的表情,坐在他旁边,却发现自己没有带水,又很口渴。
杨广看在眼里,就把自己随身带的水瓶递给左左,“给你喝吧。”
左左拿过去,并没马上喝,而是问他:“你很喜欢照顾小孩子么?是不是有很多弟弟妹妹的?”
杨广摇摇头:“我最近才有了一个妹妹。”
左左开始以为他是说自己,挺不好意思的,不过等了一会,从杨广那怀念的神情来看,明明另有它指,心里的欢喜就烟消云散了。
“你怎么不喝,等你喝了我也要喝的。”杨广看左左别扭了半天,也不喝。
左左打开瓶子,浅浅地含了一口水,然后就还给杨广,含着水声音模糊地讲:“小气鬼。”
“走吧。”杨广伸手拉她,“一口气爬上山顶?”
袁紫烟走在最后面,感应着杨广的位置,看来他已经到山顶了,她抬头看下天空,太阳正渐渐破云而出,这山间好安静,她可以感受到万物的存在,想起第一次,七岁那年,她被父亲丢在深山里面,父亲说:“融入自然,精神力便可以得到提升。”于是她那次呆了一周,每天到处走,细心听身边的每种声音。
现在,除了自然的声音,她听得更清楚的是,前面那些女生。她已经习惯,在角落里面,听着她们,听那些袁紫烟并不感兴趣的对话,却还会不知不觉地听了很久。她不能否认,自己确实改变了,从前她的世界只有自己,根本感受不到其他人的存在,不知何时开始,这世界的屏蔽消失了,有很多人,出现在她的感觉中,她甚至愿意,去走进她们的世界。
“袁紫烟。”吴绛仙停下来等了她一会,以为她是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袁紫烟知道又是这种无聊的误会,懒得解释。“我会跟紧不掉队的。”
吴绛仙几天来总看见袁紫烟孤零零一个人活动,这里和在学校不同,出来玩,她不希望袁紫烟不开心,“你平时喜欢爬山么?”
“我经常爬山,而且很喜欢。”班里面除了杨广,一直努力和她说话的就是吴绛仙了,这个袁紫烟清楚,所以不会对她出言刻薄。
“听说你放弃了去参加国家数学夏令营的机会……”
袁紫烟早忘记这个事情了,“我对那个没兴趣,现在是假期,出来玩才是正常。”
吴绛仙心里偷笑,袁紫烟居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而且讲话方式奇怪就像杨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