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不能吃辣,此时眼泪涟涟的,都怪贵儿,一直给他夹那盘重辣口味的鱼肉,“你一点事都没有?”
“多吃一些就习惯了。”贵儿正大快朵颐,“不可以挑食,不然就会挨饿。”
杨广只得一个劲地灌水,“刚才进去的那个男的,就是林老师的男朋友么?”
“我看不像。”贵儿挺确定地说,“他看上去不像是有女朋友的人。”
“你会看?”杨广不太信。
贵儿一副你爱信不信的表情,“经验谈,给你讲不明白。”她无意间扫了眼菜馆的另一边,不禁说了句,“好可爱的小孩。”
杨广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有个小女孩,正穿梭在餐桌间,像是在找人,他再定睛一看,呼道:“那不是左左吗?”
左左也看见杨广了,正要回话,却被店里的服务员拦了下来,“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了?”
“我来吃饭的。”左左理直气壮地说,“我爸爸在那里。”她抬起小手指了指杨广那桌。服务员瞧了一眼杨广,摆明了不相信,问:“真的?那我带你过去吧。”
两个人来到桌前,服务员彬彬有礼地对杨广说:“这是您家的孩子?”
“您家的孩子?”杨广觉得这句话问得好诡异,不明所以,但见左左满脸坦然的样子,于是勉强点头,“嗯,她是来找我的。”
服务员愣了一下,连忙说:“那我再去给她准备一套餐具。”离开的时候,还不太确定地看了下贵儿,心想这位难道是妈妈?
“你怎么来了?一个人?”杨广呈唠叨状,“吃饭了么?”
左左紧紧地靠着杨广坐,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贵儿,不怎么友好的样子,贵儿试着跟她打招呼:“小妹妹,你好呀。”
“你比我大很多么?”左左直言不讳地讲。
杨广朝贵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告诉她这小孩儿可不好惹,贵儿本来就很少和小孩子接触,左左这样讲话,她也是没什么脾气,微笑着暂时先不讲话,杨广偷笑,心想贵儿平时老跟他撒娇孩子气,现在和左左相比,也就显得十分乖巧老实了。
“这孩子是你的亲戚么?”贵儿后来实在忍不住问。
“不是。”杨广说,“左左是林老师家的孩子。”
“林老师的孩子?”贵儿感到意外。
左左不满意两个人居然就在旁边对自己大谈特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说:“你们有没有看到宣华?”
“哦,果然你是来找林老师的。”贵儿反应快,“是不是跟踪她相亲来着?”
左左惊讶地看着贵儿,“你怎么知道的?”贵儿笑而不语,用骄傲地眼神扫了扫杨广,意思是,我就说那人不是老师的男朋友吧,你还敢怀疑我的第六感。
“跟我们讲讲吧……”贵儿跟她套近乎。
“就是相亲嘛,也没什么好说的,宣华她会害羞的,我不放心,跟来看看……”左左小大人儿似地说,“你们到底看到了没有?”
“看到了,就在那边的雅间里面。”杨广刚把手指向那边,雅间的门便开了,宣华和那位男士走出来,彼此礼貌地讲着话,左左连忙把杨广往桌子底下压,自己也躲在他身后。
“好了,林老师他们走了。”贵儿叫他们两个快点出来。
连杨广都看得出来,“似乎不是很顺利,林老师对那个人没什么感觉的样子。”
左左有些失望地讲,“看来这次又不成功了……”
“你盼着老师找到男朋友么?”贵儿不理解,“爱情要靠缘分,不能强求。”
吃过饭,杨广就打算要送左左回去,所以和贵儿商量,贵儿很痛快地答应了,“那好,你送完她,再回来,晚上咱们一块上舞蹈课去。”
左左听说杨广要送她,一开始还表现得很不情愿,“不用,我又不是不认得路。”
“你家里不是离得很远么?我不放心。”杨广赶也赶不走,“坐公车还是要打车?”
左左仔细地想了下,然后说:“坐公车吧。”她偷偷看了眼杨广的反应,杨广没意见,她稍稍放心了。
在车站等待的时候,杨广似乎总憋着问题的样子,左左就主动说:“你想问我什么?”
“我还是不知道,你和林老师究竟是什么样的亲戚关系。”杨广和小女孩就没什么顾忌,直接这样问。
“你真的想知道?”
“你可以不说的。”杨广以为左左很为难。
左左出人意料地同意了,但是补充道:“你不可以告诉别人……我是宣华捡回来的。”
杨广有些惊呆了,他第一反应是,即使左左说的是真话,这样年纪的孩子,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呢?正好公车到站了,左左也就没有继续说下去,拉着杨广上车。看到还有一个座位空着,杨广赶快跑过去,帮左左占了座,他就站在她前面,像堵墙似的,左左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公车拐弯的时候,杨广紧张地抓紧扶杆,他极少坐公车,身体很难保持平衡,左左渐渐地观察到了,问他:“你来坐吧?”
“不用。”杨广不好意思左左让座给自己。
左左小嘴一撇,“别逞强了,快点听我的话,不然我就大喊,说你是人贩子。”能想出这招果然够狠,杨广心里叫苦,左左一方面不喜欢杨广把她当小孩子看待,一方面又无时不在借由身份的优势来威胁他。
杨广坐着,心里不安,他看到前面大人带小孩,都是让孩子坐在腿上的,于是依葫芦画瓢,也叫左左坐在自己腿上。
“不要。”左左拒绝。
“没关系,我不会嫌你重的,你以前不会坐在大人腿上撒娇么?”杨广说。
“你真的很变态。”左左气急败坏似的讲。
两个人在公车上基本都是吵吵闹闹过来的,不过说回来,林老师家真够远的,杨广很佩服左左竟然这样也能跟来,果然不可以小看小孩子的,左左和老师的感情真好,或许她们真的没有血缘关系,不过杨广认为那并不重要。
宣华感到有些累,今天真可谓风尘仆仆,从家到川菜馆,再到学校后面的咖啡馆,算算而来,大约都有半个长安城那么长了。
杨坚穿着厚厚的皮衣,坐在那个习惯的老座位,宣华朝他微微一笑,彼此都熟悉的打招呼方式,“您不用总那么早到的。”
“我难得出来转转,所以喜欢赶早。”杨坚时间算得不错,已经给宣华叫了咖啡,“我要他们煮上咖啡了,应该马上就好。”
这次见面,宣华主要告诉杨坚,其中考试的结果,她把杨广的成绩单带过来,虽然知道杨坚大概会相信她说的,不过她还是想让杨坚看到成绩单,因为杨广又有进步了,亲眼看到的话,他应该会更开心吧。
“不错……不错。”杨坚一连重复了好几遍。
“您会不会给杨广些奖励?”宣华问。
“奖励?”杨坚没想过,他一直认为,学习是学生的本分,难道还需要特殊奖励么?
“我的意思是,虽然谈奖励不太合适,但毕竟,孩子的努力,需要得到肯定,尤其是像杨广这样的情况,适当的肯定,可以增强他继续进步的信心。”宣华举例说,“不用是奖品那样的实物,可以带杨广去他喜欢的餐厅吃饭,一起去钓鱼划船……最好是之前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杨坚有些为难,近来他听宣华的建议,不时打电话给儿子,已经很困难了,每次对着话筒,先前组织好的语言完全说不上来,不得不临时东凑西找些话题,他也听得出来,阿广对自己讲的话没什么兴趣。他很想拉近和儿子的距离,但对自己而言,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简单事,毕竟十几年疏冷关系已经根深蒂固了。他对宣华讲,“我怕他不愿意……”
宣华眨了眨眼睛,才明白自己的建议有欠考虑,皇上和杨广间的关系,她肯定还了解得不够,在没有打开心扉之前,只是在形式上拉近彼此,可能会适得其反。她怀着歉意地说:“我没想到,您的担心是对的。”
“林老师……”杨坚由感而言,“我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的困窘……孩子心里的想法,大人们是不是很难了解?”
“我想这不只是大人和孩子间才有的问题,因为关心某个人,所以渴望去了解他的心,但人心的复杂不是理性可以解释的……我家里也有小孩,我知道那样的感觉。”
杨坚心头一颤,问道:“老师家有孩子?”他记得宣华应该还是单身,何谈来的孩子,难不成是最近的事情?他一头雾水,“您自己的孩子?”
“那个……”宣华有些说露嘴,“是亲戚家的孩子,寄住在我家。”这时,宣华的手机响了,她没看号码就接了,只听那边阿姨大声责怪:“你这个孩子,怎么又跑掉了,你让人家相亲对象怎么想?”
“阿姨……”宣华赶紧把话筒捂住,怕被杨坚听见,“我现在有公事,回去再讲。”夜长梦多,她马上把电话挂掉,虽然是对不起阿姨了。她再抬头看杨坚的时候,发现他脸上有些窘色,肯定是被听到了,宣华一害羞,便开始傻乎乎地解释起来,“是我阿姨安排的相亲,我不太喜欢,所以就敷衍过,现在果然打电话来骂了。”
杨坚捂着嘴偷笑了一下,宣华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和自己解释的,难道女孩子相亲是丢人的事么?不过像林老师这样的美女,不知为何,现在还没有结婚,是要求太高,还是工作太忙?杨坚有些好事地推测着,不过这样一来,他才仔细地观察宣华今天的穿着,果然明艳不同平时。“是不是因为和我有约,所以耽误了相亲?”
“不是。”宣华肯定地讲,“是我自己的问题,您不用那么想。”
“那么……可不可以和我讲讲,您和亲戚家小孩的事情,我很想知道。”
“左足并换步……拂型步……追步进位……”舞蹈老师慢慢地指导着,在轻快的圆舞曲旋律中,几对舞伴熟练地踏着规范步姿。“很好,这一套舞步走得不错,下面你们自己继续跳,随心去跳,可不要浪费这么美的曲子。”
“你在想什么?”贵儿见到杨广有些愣神,“舞步踏错了。”
“对不起。”杨广及时反应过来,幸好没有踩到贵儿的新舞鞋。他刚才其实在想,自己应该是很长时间都没有回宫去看看父皇了,觉得不大合适。最近,每当他身处热闹的人群中,都不自觉地想到,父皇在御书房里孤独的身影,虽然他一直觉得,那样的父皇很帅。
“你可要好好学哦。”贵儿冲他莞尔一笑。
“我现在明白了一件事。”杨广不由得说起,“有些东西,真的只有在接触之后,才能了解它的乐趣。就像是跳舞,如果不是你叫我来学,我根本不会想到,自己和它有任何联系。”
“这么说来,人不也是这样么?如果不是假期里遇到了你,我跟本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棒的一个哥哥。”虽然贵儿讲的和杨广不是一个意思。
杨广也不禁回想起假期里的那些事情,和贵儿,从蛋糕店初识,到在西餐厅里面一起打工,然后糊里糊涂地,贵儿便成了他的同学,这种感觉很奇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竟然可以如此巨大地变化。“对了,贵儿你是不是小时候都住在国外的?”
“是呀,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贵儿愣了一下,有时候会觉得很难跟上杨广奇怪的思维。
“没有,只是觉得不怎么明显,比如像是你中文说得很好,而且各种习惯也都看不到别的国家的影子。”
“哦?那你认为怎样才像个外国人?要我总是和你讲英语么?”
杨广笑着摇摇头,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不过贵儿见还在等他的解释,杨广想了想,说:“很快就是圣诞节了,你会不会过的?”
“那天要上课的,又不是周末。”贵儿似乎并不感到遗憾,而且话只说了一半。“所有的节日都有个最大的共性,那就是要家人团聚,孤零零一个,就永远没有资格过节日。”
杨广点点头,“那天我陪你过吧。”他最怕周围的人感到孤单,因为那样的话,就好像是自己的错。
“这句话我会记得的。”贵儿一副不容反悔的口气。
这个月份,几乎已经看不到绿色,树叶枯了,草条黄了,吴绛仙也默默地收起了喜爱的绿色上衣,太薄了,抵不住寒风侵袭,天黑得好早,她打消了散步的念头,无趣地趴在沙发上,少女时候,总有很多可以消磨的时光,比如说发呆做梦,幻想白马王子什么的,不过可惜,吴绛仙发现自己的想象力急剧下降了,满脑子也搜不出些童话情节,变得实际或许就是变得成熟了。
值得认真反省一下的,为什么在这样的周末,她却独自呆在宿舍,想起初中时候。总是有逛不完疯不够的舞会,时至今日,她竟然习惯自守空房,当个蜗牛,难道是自己孤单得懒了?
前不久和初中的女友们通过电话,发现她们之中不少人已经有了男朋友,这倒没什么,萧潇最怕别人说这样的话:“吴绛仙要仔细挑选,不用着急。”难道算是安慰么?她知道在别的女生眼力,自己的“条件”要好,那会年纪小,不觉得什么。可如今走在街上,看一对对的情侣过去,她知道,自己也会动心的,对男生的感觉,似乎已经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许多,她不敢否认,自己是不是也想谈恋爱了。
在安静的环境中待得久了,人的听力就会变灵敏,吴绛仙听到门外有靴子的声音,准是张丽华刚刚回来,她毫无理由地走过去打开门验证一下,果然是她,张丽华的房间在隔壁,她拿着钥匙,以为吴绛仙找她有事,“怎么了?”
“没事……”吴绛仙尴尬地讲,本以为她是出去玩了,不过看张丽华手上只拿了校内食堂买的蛋糕,“没出去玩么?”
“没有,我有些饿,天又这么冷,就到食堂买了些东西。”张丽华举起蛋糕给她看了看,“你要吃么,虽然是剩的。”
吴绛仙听她的语气也挺凄惨,不觉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班上只有她们两个人住在学校,吴绛仙就不自觉地,把张丽华当成半个家人。“你在学习么?”
“嗯。”张丽华点点头,“班长呢?”
“我也差不多……”吴绛仙信口胡说的,和自己相比,张丽华应该是班里学习时间最长的人了。
张丽华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吴绛仙无话可说了,回身正准备关门,却听张丽华唤了一句“班长……”
“嗯?”
“洛阳和长安,哪个更冷呢?”张丽华微笑着问。
“应该是长安吧。”吴绛仙知道,张丽华可能不太适应北方的冬天,“你也要注意防寒。”
张丽华进了房间,背手关上了门,没有立即开灯,而是在黑暗中站了一会,她刚才想说的并不是冬天,只不过话到嘴边又改口了,吴绛仙没有听出丝毫的不对劲,看来自己是天生善于说谎的人,她不禁想起昨天家里打电话给她。父亲说:“召见的时间已经定在新年夜了,除了咱们家,还有长安的萧家,洛阳的吴家,或许那两家的孩子也会去,所以你要想办法,表现得突出,给皇上和太子留下深刻的印象。机会只有一次,不能有差池,你明白了么?”
当然,张丽华没有任何忤逆的权利,她装作歉然的样子,向父亲保证不会让他失望的。
看来那条链子还拴在自己的脖子上呢,不会因为她可以忽视而消失,那就是命运,所谓家族的宿命,最后落到她肩头,紧紧地扼住喉咙,永远不会放松。
吴绛仙其实也收到了母亲的信,得知新年入宫进见的事情,至于为什么要带上自己,不言而喻,目标肯定是尚未确立结婚对象的皇子,虽然父母并不是那种攀附权贵的人,但对方毕竟是皇子,做臣民的,谁不希望能有幸与皇室结姻,光耀门楣。加上太子是全国少女的偶像,要说吴绛仙不动心,是不可能的,她现在想的最多的,就是这件事情不靠普,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一见面,就能让太子对自己钟情呢?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吴绛仙没抱什么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