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丽华很快便查到了消息,她告诉杨广:“那天的老疯子叫许尧年,曾经是前陈的官员,具体做什么的我也没问,总之现在是一家小报社的编辑,猜猜看……就是他把你在建康的消息放出去的,现在他还在报社下属的杂志上胡说八道,没完没了地把你和陈叔宝做比较,说你是他的翻版,简直是神经病。”
“我不明白。”杨广问她,“他说我像陈叔宝,有什么证明,我们哪里像了?”
张丽华脸色有些难看,从包里拿出一本杂志,翻到头版报道那页给杨广看,杨广一眼便看到大大的副题“张家的第二位皇子女婿,前陈帝的翻版。”在文章的中间,有杨广和张丽华同乘花船的照片,还有他扶张丽华下船时两个人拉手的照片,杨广立即明白这是在说什么了,然后又稍稍读了下文章,很大段落是在讲张家和前陈殿下陈叔宝的关系,甚至说张家是前陈朝廷腐朽的背后黑手,表面上是经商,但私下掌拢政权。后面话锋一转,提到了杨广,说他和张丽华的关系不一般,进而联系到所谓的张家的“新阴谋”,最后一句话,很醒目“杨广殿下即将成为第二个陈叔宝,那大隋呢?会不会再次被张家得逞,走上前陈的道路?”
“说得好吓人……”杨广一脸茫然。
“这叫危言耸听,这种无聊的杂志社,我恨不得把它一把火烧掉。”这里没有别人,所以张丽华没有掩饰自己恶狠狠的表情。杨广看在眼里,心想张家人果然都不好惹,不过这文章里面又有多少是真话呢?他也不好对张丽华提出自己的问题,以他这几天的所见,张家在建康的势力绝对无人可匹,在前陈时代肯定就更不用说了。
“那样的话,就让人去查封他们吧。”杨广的话令张丽华大吃一惊,半响她才出声,“不行啊,大隋法律里面没有这样的规定,他们的所作所为还是在言论自由之内。”不过令她最在意的是,杨广的态度好像是觉得,张家利索应当地会处置那家杂志社,她不希望杨广有这样的认定。
“那样的话,你找到那个大叔的地址,我去找他,请他停止自己的行为。”杨广说。
“你是认真的?”其实张丽华手头就有这样的信息,“完全没有必要,而且你不是不在意么?”
“那是两回事。我不在意他说我的话,可现在牵扯到你和你的家族,我不能让他们继续下去了。”
张丽华望着他的眼睛,心情有些复杂,“好吧,我和你去找他,既然是和我有关……”她怕杨广阻止自己,所以抢先说,“我也一定要去。”
“那样的话,我也要去。”这时贵儿从门后慢慢走出来,朝杨广吐吐舌头,“对不起哥,我忍不住偷听了……”
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他们三个晚饭后才悄悄离开酒店,许尧年就住在他们杂志社在城南的所在地,有些偏僻不怎么好找,幸运的是许尧年正好在,他开门的时候,见到竟然是杨广,眼中流过一丝惊讶,不过很快又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扬着眉毛说:“殿下亲自找上门来,老夫受宠若惊。”
“您好,有些冒昧,不过我觉得有必要和您见上一面,把事情好好谈一谈。”杨广友善地说,“可以让我们进去么?”
“殿下说话,老夫岂敢不从。”许尧年带他们三个进去,贵儿凑上去问,“大叔,你还记得我么?”
“哦,是那天的小姑娘啊。”许尧年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微笑,“真是巧,原来你是皇子殿下的朋友。”
“是啊,大叔你有些误会杨广了。”贵儿说,“他不是那种无能的人。”
许尧年虽然没有立即反驳,但显然不会就此被说服,他这会才把眼光扫到张丽华身上,又看了看杨广,然后说:“我只相信我看到的,只说我相信的。”
“是么?”张丽华忽然冷冷地开口说,“我怎么没有看到您说的哪一句话,是有凭有据无可辩驳的呢。”
“你看到的,并不是我看到的……”许尧年不以为然地说,“你是张家大小姐,但你并不知道张家所有的秘密,即使有天你知道了,也不会承认,所以我们之间是没有什么话好讲。”
“说得好听……可现在你的本事,不过是在这种没人信的杂志上发些没人信的文章,你以为这样有什么用?”张丽华丝毫不退让,据理力争,“就算如你所说,张家有什么秘密,但我想还不至于沦落到被你这种小人物掌握到内幕吧?”
“哈哈。”许尧年便只是大笑几声,但好像也不是因为心虚,他转身去给他们几个泡茶,动作有些缓慢,张丽华有些不解,怎么这老头不和自己争辩了,难道是没有话讲,借机开脱?等老头端茶出来,便不再理张丽华,而是问杨广:“殿下这次来,有什么事情要讲么?”
“这个您一定心里有数了。”杨广礼貌性地啜了一口茶水,出乎意料的十分好喝,“我希望您的杂志不要继续发表类似的文章了。”
“殿下这么讲,是因为觉得文章净是胡说八道,还是因为被说中了想要遮丑呢?”许尧年沉声问道,又玩味似的自言自语,“如果是前者,殿下大可不必计较,我知道殿下先前也经历过绯闻事件,总该有免疫力了。”
“凡事都有度,既然您在文章中把我和张丽华间的同学关系牵扯到皇室和张家的关联,那可不可以请您先告诉我,您的凭证是什么?还有拿我和陈叔宝作比较的事情,这一切行为,都请您解释一下,自己的用意和目的吧。”
“如果说有什么目的的话,就算是给殿下提个醒吧……”许尧年说,“不要走陈叔宝的老路。”
杨广眉头一皱,“您和张家有仇,是么?”
许尧年似乎是被杨广的话刺痛了神经,立即警觉起来,说道:“建康的百姓,都和张家有仇,是他们害了前陈。”
“你不要含血喷人。”张丽华实在忍不住了,“张家为建康城做了多少事情?我看你是念着前陈,接受不了大隋取而代之的现实,迁怒于我家。”
“你们张家就是忘恩负义,这么快便抛弃了大陈,转而向大隋皇家摇尾乞怜。”许尧年一下子性情大变,说话声十分激动。杨广偷偷和贵儿说,“他是不是有些不正常……”
“咱们先不要激惹他了。”贵儿小声说,她正想找点话题分散下许尧年的注意力,却听张丽华叫道:“我记得你了!”她指着许尧年,“我记得你,你当年在陈皇宫内,是陈叔宝的老师之一。”
许尧年感到晴天霹雳一般,不由得怔住了,点了点头,“没错,你没有记错。”
“所以你觉得陈叔宝的无能是因为我表姐和张家,所以你写了那样的文章!”张丽华咄咄逼人地讲着,“陈叔宝是自己不思进取,你怪得了谁?要怪也要怪你们这些老师,教不严师之惰。”
“住口!”许尧年喝道,“为什么要怪我?为什么要怪我?殿下天资聪慧,要不是因为身边太多的诱惑,尤其是你们张家,还有你的表姐,总是让他到处游玩,无心用功,而其他太子师傅,都只关心自己的职位,谁都不敢去管教殿下,我有什么办法,我试图劝说殿下,可他根本听不进去,他一天天变得自大,变得懒惰,变得不思进取,本来他可以大有作为的,都是你们张家害的。”
“你果然是疯了。”张丽华忽然不再和他吵,静静地说了句,“杨广,我们走吧,跟这个疯子没什么好讲的。”
杨广也觉得以许尧年现在的精神状态,再说些什么都不会有效果,于是朝她们俩使个眼色,表示决定离开,他咳嗽了几声,然后说:“今天不适合再说什么了,我看我们还是告辞吧。”
“哥!”这时候贵儿拉住他的胳膊,指着窗外说,“有火光,好像是找我了。”一下子其他三个人都看向窗外,果然映着红通通的光亮,还伴随着股股浓烟涌了进来,杨广觉得不妙,立即起身朝门口走去,才碰到把手,便不由得说道:“不好了,这门把手滚烫,想必外面一定火势很大,现在门窗都出不去了。贵儿,你先拿手机报火警吧。”
“火警肯定来不及。”张丽华看着许尧年,“老头,你赶紧找些被子什么的,咱们冲出去。”可许尧年似乎还陷在刚才的情绪中,眼神茫然,等张丽华再次吼他才反应过来,应了句,“被子的话,在后面我的房间里有。”话音刚落,窗外便想起了爆炸声,然后更多的浓烟一下子喷射进来,贵儿和张丽华都难受地捂着嘴巴,咳嗽不止,“我去拿被子。”杨广不敢再耽搁,跑到后面的房间,从床上抱起两张被子,放到洗手间的水池里浸泡了一会,便出去和她们会合,却发现许尧年已经倒在了地上,双手捂着胸口很痛苦的样子,“怎么回事?”他焦急地问道。
“他有心脏病,现在屋子里烟太浓,就犯病了,不过我们刚刚按他说的拿了要给他吃下。”张丽华手里还握着药瓶,贵儿在一旁安抚着许尧年。
“那就更不能耽搁了,不然他会有生病危险。”杨广把被子给张丽华和宝儿一人一张,然后俯下身子,靠近许尧年好让他听清楚自己说的话,“我现在背着您,咱们逃出去,所以请您坚持一下,马上就安全了。”许尧年点头,表示他听得到。于是杨广在张丽华的宝儿的帮助下把许尧年小心翼翼地背了起来,四个人把棉被披在身上,张丽华力气比贵儿大一些,所以由她负责用工具把门撬开,由于被火烧得变了形,撬的时候非常困难,最后还是靠杨广用力踹了一脚,才把门推掉了,一瞬间火焰迎面扑来,他们几个立即低下头,奋力冲了出去,这十几米的距离,感觉好像跑了很久,最后他们冲出了火场,身上的棉被也起了火苗,杨广把许尧年轻轻地放在地面上,许尧年脸上平静了很多,看来是病痛退去了,在他们身后,报社在一片火海之中,只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这次出来,真是倒霉。”张丽华身上湿漉漉地很难受,她也想甩去头发上的水,“差点就死了。”
“别说得那么消极嘛。”贵儿已经累得站不住了,扶着身子,一边喘气一边说,“现在不是没事了吗?”
“你都不害怕的?”张丽华可是心有余悸,不过看杨广此时也一脸放松的表情,“你们两个真是怪物。”
贵儿莞尔微笑,“当然不怕了,有我哥在,他肯定会保护我安全的。”她朝杨广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是不是啊,哥?”
“当然了。”杨广露出得意的表情,“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种小火灾是困不住我们的。”
眼见着这对没有血缘关系,却比亲兄妹还要有默契和信任的家伙,张丽华觉得还是没办法理解他们两个,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对他们之间的默契和信任,非常感兴趣,也非常的羡慕。
消防车和救护车很快赶来了,许尧年被担架抬走的时候,始终望着杨广,可惜他当时不能说话,表达不了什么,杨广怕惊动媒体,就没有跟去医院,还在三个人都没有受伤,张丽华叫车来接他们。
“张丽华。”杨广叫住她,然后回头最后看了眼被烧焦了的报社,声音很清楚地问道,“这是不是张家干的?”
张家干的?张丽华第一时间没有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不过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气,杨广认为是张家放的火么?难道他认为,她自己是知道的?他怎么会这么想,难道杨广相信了许尧年的话,开始提防张家了?那张丽华呢?杨广心里是怎么想她的?这些所有的疑问,她都不敢去问,因为首先,她自己也没办法回答杨广的问题,所以只能装傻地逃避了。
杨广并没有再问第二遍,之后也对此事闭口不谈了。
火灾的原因最后定义成人为起火,但没有抓到有意或无意纵火的犯人,媒体上也只是稍带提起过,没有引起谁的注意,许尧年要住院静养一段时间,杨广才知道他身边没有亲人和子女,当然他没有机会去医院看他,而是拜托贵儿去看望了一次,许尧年通过贵儿向杨广传达了感谢,仍不忘提醒杨广小心张家,这些事情杨广都没有和张丽华说。
关于火场遇险的事情,杨广特意关照过负责的官员,不要告诉父皇,官员们当然不敢不从,毕竟皇子殿下如果在建康出了什么事情,谁都负不了责任。